第九章
「那暑假一開始,我就帶孩子們回去。」於是,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再聊了幾句后,季傑注意到貝曉茵始終很緊張,還狂冒冷汗,為免她因嚴重脫水而昏厥,甚至心臟鬧罷工直接倒地斃命,他也就起身告辭了,同時決定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多和她聊聊,免得她一直把他當作惡魔。
「我會再和你聯絡。」
「好。」
貝曉茵點點頭,猶豫一下,強迫自己應拉開嘴角扯出一抹笑,在她自己猜想,她的笑一定很生硬、很難看,不過,人家都要走了,至少要給人家笑一下,不然人家還以為她在生氣,那就不好了。
誰知到她自以為難看得笑,在季傑眼裡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才剛剛拉開嘴,他就驚訝地瞠大了眼。
好羞怯可人的笑!
雖然遠遠不及何絲娜的艷麗奪目,但她也算有幾份姿色的了,最特別的是,她那清妍秀致的五官,具有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飄忽氣質,相當吸引人,只可惜,那張有味道的一,那張臉卻總是沒有任何錶情,光是第一眼,就會讓人冷了一半,再多看一眼,所有興緻就全都跑光了!然而此刻,她那抹遲疑而羞怯的笑容,卻在瞬間使她轉變成一個惹人憐愛,令人砰然心動的小女人,使他忍不住脫口道:「你應該多笑一點,你笑起來真的很迷人,你知道嗎?」
但見她在一怔之後,剎那間臉色爆紅,僵硬的臉皮終於被扯動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根本就只是一個怕生的小女人而已嘛!
而且,她這副窘迫的樣子竟然比剛剛那抹笑更動人呢!
片刻后,當季傑離開貝曉茵的家,一邊掏出車鑰匙,一邊走向他的車子時。心裡還在疑惑著。
那樣清新可愛的小女人,邵士辰怎會忽視她那麼久呢?
鐵欄杆門前的車道上,一輛半新不舊的銀色福特緩緩駛近,車速一降為零,駕駛座旁的車窗便徐徐落下,一雙清亮的眸子迫不及待地朝鐵欄杆門內的宅子望去。
再度見到邵家老宅子,貝曉茵不覺感慨之情油然而生,在這裡的回憶其實多半是美好的,邵爸爸十分寵愛她,陳伯和陳媽也對她很好,而且,她是在這裡孕育了雙胞胎兒子,也是在這裡和他們一同成長,雖然後來離開了,但是……她還是又回來了!
「媽咪,你不是很想念爸爸嗎?為什麼不見他呢?」後座,雙胞胎兄弟倆也打開車窗,好奇的朝鐵欄杆門裡探呀探的,他們是在五歲的時候離開的,實在沒什麼印象了。
「這種時候,他不會想見到我的。」
「可是……」
「更何況,」貝曉茵回眸,俏皮地擠擠眼。「這場勇氣大作戰,主角是你們兩個,媽咪我只是幕後的編劇兼策畫,用不著我出場的。」
「客串一下路人甲也不行嗎?」紹文堯咕噥。
「我才沒那種空閑呢!」貝曉茵失笑。「以前你們爸爸的身體很好的,現在就不行了,所以媽咪我要好好替他調養身子,好讓他恢復過去的強健,才有足夠的體力應付裝上義肢的辛苦,懂嗎?」
「好嘛!」紹文堯像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可是,媽咪,」紹武舜推推媽咪,想要搶回媽咪的注意力。「這棟房子雖然很大,你和老爸也不可能永遠都碰不上面吧?」
「放心、放心,」貝曉茵胸有成竹地安撫寶貝兒子。「我打電話跟陳伯聯絡過了,他說你爸爸除了睡覺之外,幾乎都待在書房裡,當然,以後你們還得帶他上健身房運動,除此之外,他並不會到處走動,所以我會和他碰上面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零。再說……」
她得意的一笑。「我在這裡住了將近十年了,熟得很,想避開一個人並不是難事,還有陳伯和陳媽的幫忙,沒問題的。」
兩個小鬼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聳了聳肩。「那學校怎麼辦?」
「這個嘛……」貝曉茵遲疑一下,「呃,我想替你們辦轉學,可以嗎?」
雖然他們只是兩個小鬼頭,可是貝曉茵向來都很尊重他們的意思,尤其這是有關於他們的學業問題,更要聽取他們本人的意見。
「轉學啊?也可啦,反正朋友到哪裡都可以交,老爸可只有一個。」
「謝謝你們的體諒,」
「不管他對我們怎樣,總是我們的爸爸嘛!」
兄弟倆同樣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小大人樣,看的貝曉茵不禁暗暗好笑。
「不過,你們千萬要記住……」
「記住什麼?」
「決不能同情你們的爸爸。」兄弟倆沒有說話,只是將四道疑問的目光投向媽咪。「這時候的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隻會讓他更軟弱、更站不起來。」貝曉茵耐心的解釋。「這時候的他需要的是嚴厲的鞭策,要讓他又忙又累到沒有時間自怨自艾,很快的,他就會累計足夠的勇氣自己站起來了!」
兩個小鬼相對一眼,然後動作一致的點了點頭。
「懂了。」
「好,那……啊,對了,還有……」
「什麼?」
「順便讓你們的爸爸好好的認識你們一下,嗯?」
很正常的一句話,但母子三人卻在話聲剛落不久,同時放聲狂笑起來,笑聲里飽含了濃濃的不懷好意,要是有人聽到,肯定會懷疑……
他們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報復的?
午後微風徐徐地飄,飄過牆頭、飄過庭院、飄過露台,最後,飄進了屋裡,悠悠撩起窗前的水色紗簾,嘆息似地拂上邵士辰的腿,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水色紗簾躺卧數秒后,隨即離去,再次露出那雙已然殘缺的腿,片刻后,他的嘴角抽搐一下,猛然閉上眼。不行,還不行!
時間,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接受這項殘酷的事實,不是再也無法振作,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
難道,這就是他的報應?
忤逆不孝,差點氣死老父;無情無義,背叛了戀人;狠心絕情,遺棄了親子,這,就是他的報應嗎?
忽的,他睜開眼,好像要把所有的煩惱都甩脫似的用力甩了甩頭,隨即推動輪椅到書桌后,打開計算機,試圖把心神專註到工作上,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然而,不到十分鐘他就放棄了,雙手十指從計算機鍵盤上收回來,頹然地蒙住苦澀的臉。
該死,都四個多月了,他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這雙腿!
然後,不到兩分鐘后,他又猛然抬起頭啦,一臉堅毅不屈的神情,咬緊牙根命令自己振作起來。夠了,半年的時間已經夠了!他不能再頹廢下去了,他得儘快振作起來,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裡自怨自艾,舔舐傷口吧?不,他雙腿雖殘了,可不是廢物!
於是,他又一次強自振作起精神來,再次努力吧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這回,他支持了二十分鐘之後才宣告放棄。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再「站」起來呀!
就在他第N次陷於惶惶然的情緒當中時,突然,桌上的對講機傳出了管家陳伯小心翼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