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你們說什麼,婉兒不見了!」

當耶律克收到消息后,立即瞠大雙目,難以置信,「我不是要你帶她回中京,這是怎麼回事?」

「屬下是想送婉兒姑娘回去,但她就是不肯走,說是要等將軍打完仗才肯離開。」屬下將事情的發生經過仔細說了遍,「方才她急著找將軍,先行出發,可後來地震走山,就此失去婉兒姑娘的消息。」

「該死,她真不該來的。」耶律克握緊拳頭,幾乎失去以往的冷靜,繼而又問:「所有士兵都安全歸隊了嗎?」

「是的。」

「好,那我就可以安心的去找人了。」他隨即又道:「誰願意幫忙找人的自成小隊跟我來。」

「是。」很快地,數支小隊自願隨將軍去尋人,只是剛才劇烈的走山已將來時路給阻斷。

大夥只好分頭開路,直到天色暗下,五支小隊回到約定的地點會合。

耶律克憂心地蹙起眉,「都沒有任何消息嗎?」

「稟報將軍,情況很艱困,要開路又要尋人,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找到人。」其中一名屬下說道。

他說的情況耶律克並不是不知情,剛剛當他目睹眼前的慘況時,一顆心就像是被麻繩給緊緊捆住,簡直無法呼吸。

如今看來,婉兒是凶多吉少了。

「你們回中京吧!我獨自留下尋人。」他半合雙眼望著遠山。

「將軍,我們也留下。」大夥道。

「你們通通回去吧!都別跟來。」說著,耶律克便騎著飛翼很快的消失在他們眼前。

「我看咱們還是先回中京,將此事稟明可汗后再過來幫將軍找人。」各隊隊長達成協議后,便領著自己的小隊趁夜快馬返京。

耶律克則回到原來待著的圓帳內,幸好這附近並沒遭到破壞,找到地形圖,再看看地震之後的山勢,以及婉兒前去的方向,找出幾處可能的地點后,他馬不停蹄的立即前往搜尋她的下落。

婉兒被困在岩縫中許久,無論怎麼努力都掙脫不出。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即將面臨死亡的絕望與恐懼。

「耶律哥哥……」她咬著下唇忍著淚。

依稀記得當年她隨母親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裡時,爹爹就曾告訴過她,在這樣的亂世里一定要堅強,否則絕對撐不下去;所以這幾年就算遇到不如意的事,她也很少掉淚,總是堅強以對,不輕易放棄。

而此刻,她仍懷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相信耶律克一定會來救她,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周遭卻一點人聲都沒有,而她的體力也即將耗盡,整個人又飢又渴,真怕還沒獲救,就已經渴死了。

突然,她想起在郃裘山上遇到的老爺爺曾送給她三顆橘子,就在她的隨身包袱里。

她將包袱從身後拉到前面解開,想起老爺爺的交代,她拿出那顆最紅的橘子,可剝著剝著……竟發現這橘子和平常的不太一樣,裡頭只有一半,而另一半放著一張字條和一個圓圓黑黑的東西!

「咦?這是什麼?」她好奇的拿起看了眼,「是老爺爺跟我開玩笑嗎?」可問題是這橘子看起來很正常,這些東西又是怎麼放進去的?

難不成,她遇到了神仙公公?!

她立刻打開字條一看——小姑娘,孤力無援嗎?將這黑色火球往地上重重一擲,就會產生紅色煙幕,有緣人瞧見的話,你就獲救了!神仙!她當真遇到神仙了!

她欣喜的笑了,隨即提氣、運出掌風,將黑球往地上一丟,接著傳來「轟」的一聲的巨響。

同時間,正在附近搜尋的耶律克一聽見這聲響與紅色火焰,不做多想的立刻朝那奔去。

「婉兒,是你嗎?」他大聲喊道。

困在夾縫中的婉兒聽見他的喊聲,於是大叫道:「耶律哥哥……救命呀!我在這裡。」

乍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耶律克一顆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隨即驅馬朝發聲處找去,終於發現了婉兒。

「婉兒!你怎麼……天,別動。」他躍下馬,看看這情況,眉頭不禁深鎖,「這夾縫太緊密,要將你拉出來並不容易。」

「那該怎麼辦?」她已經被困了大半天,整個人都麻痹了。

「你別急,我得慢慢將石塊挖開,才不會傷到你。」接著他將雙臂探進縫中,小心翼翼地將兩旁的石子和泥塊挖出,以免石塊掉落砸到她。

眼看他的指頭因而滲血,婉兒的心好痛,「耶律哥哥不要弄了,別管我,你回去吧!」

「你瘋了嗎?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別動。」他的表情一轉嚴肅,只要能救她出來,他手上的傷根本不算什麼。

婉兒抿緊唇,難過的看著他將石瑰一塊塊移走,不只手指,連手臂都不時被划傷。

瞧她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低聲道:「不要看,把眼睛閉上。」

她點點頭,將眼睛閉上,過了會兒就聽見他說:「好了,我拉你出來,抓住我。」

婉兒抓著他的手臂,讓耶律克將她從狹小的夾縫中拉出來。

「你還好吧?」他焦急的察看她的身子。

「我還好,只是身子都僵了。」她傻笑。

「我抱你吧!」耶律克將她抱了起來,「下次不要再往危險的地方跑,你實在太不聽話了。」

婉兒抬頭望著他,見他表情平靜無波,臉上沒有她期待中的喜悅,更不見一絲絲情感……

她失望的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救我只是責任吧?」

「什麼?」他低頭望著她,「又開始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你的表情已經說得非常清楚。」婉兒難受的轉向另一邊,「不過我不會放棄。」

耶律克搖搖頭,跟著蹙起兩道好看的濃眉,不再多說一句話。

而懂人性的飛翼則慢慢跟在他們身後,直往圓帳的方向走去。

步進圓帳,他將她放在一張簡易的床上,「慢慢活動四肢。」

婉兒的雙眼直勾勾望著他,聽話的伸展四肢,「雖然有點僵硬,但是比剛才好多了。」

「那就好,你躺會兒,我去找點乾糧讓你吃,你餓了一天了。」

「不用,我不餓。」她不想讓他離開。

「真的?」他不放心地又問。

「當然是真的,耶律哥哥你別走,留下陪我嘛!」她試著坐起,耶律克見狀立刻上前扶她,婉兒卻推開他,「讓我自己來,我要證明給你看,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你別傻了,我沒說你會成為我的負擔。」他蹙眉定定看著她困難起身的模樣。

「是我自己不想……不想讓你更討厭我。」她邊說邊望著他,猜想自己這句話一定又惹他心煩了,不過這也沒關係,人家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已打算豁出去了。

耶律克被她的話弄得心煩,坐在椅上看著她艱辛的站起。

「耶律哥哥,你看,我已經可以活動自如了!」她揮動雙手,朝前走了幾步,「還好,我沒變成廢人。」

「玩夠了嗎?可以躺下去了吧!」他著實為她擔心,只是很多話他不能說,就怕這丫頭會愈陷愈深,再怎麼她都不可能屬於他。

「我躺下就是,你的臉色不要這麼難看。」她抿緊唇,從眼帘下覷著眼前的男人。

「對了,剛剛那煙火訊號是怎麼回事?」耶律克一直想問這件事。

「哦!那是橘子……」天,這麼玄的事,要她怎麼解釋呢?

「橘子?」

「是這樣的,前兩天我經過郃裘山時,遇到一位老爺爺,他給了我三顆橘子……」將大致情況說完后,她便從包袱里拿出橘子,「現在只剩下兩顆了,臨別時他叮嚀我要先挑熟的吃,所以我剛剛剝了顆最紅的,你說我是不是遇到神仙公公了?」

「神仙?有這麼奇怪的事,該不會……是他。」耶律克暗自沉吟。

「你知道他是誰?」

「只是猜測罷了。」不確定的事,他不想多言,更不能與她太接近,因為每每她一靠近,總是會擾亂他的心緒。

「可是我非常好奇耶!」她看著剩下的兩顆橘子,「乾脆我把剩下兩顆也剝了,看看裡頭是什麼。」

「別動。」他阻止道:「那位老爺爺會這麼說必有他的用意,或許日後還有機會用上,還是等橘子紅了再剝吧!」

「好,耶律哥哥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她又將它放回包袱,看著他甜甜笑說:「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你是我小妹,我怎能不管?你睡會兒,等天亮了如果身子吃得消我們就啟程返京。」說完,他就轉向帳外。

「耶律哥哥,你要去哪兒?」婉兒見他就這麼離開,控制不住地喊道。

「我到後面去睡。」

「哦!」她噘著唇點點頭,可心底卻直想著他剛才所說的「小妹」,難道在他心底,她就只是一個小妹而已嗎?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婉兒也偷偷下了床,摸著牆慢慢走到外頭看著月色,想起他白天為了對抗敵兵已累了一整天,夜裡還為了找她片刻不得閑,如今肯定是又餓又累吧!

於是她沿著昨天耶律克帶她去民家的小徑,扶著仍有點僵硬的腰慢慢走。

所幸她沒有迷路,終於找著那棟木屋。

走進屋裡,她學著耶律克教她的方式取火,然後燒熱水、切菜,照著他的做法弄了一鍋菜湯。

她開心的舀了碗正想端去給他時,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婉兒……婉兒……」

「耶律哥哥!」她吃驚地問,「你怎麼也來了?是不是餓了?我剛好煮了一碗湯,正想端去給你。」

「你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他灼灼目光直盯著她。要不是剛剛她踩過的地方留下痕迹,讓他循著足跡找來,他可能又會急個半死。「危險?!會嗎?乞堊族不是投降了?」

「乞堊族是投降,但是仍有餘寇未除,你一個姑娘家天沒亮就在這裡亂晃,不危險嗎?」耶律克不曾這麼急躁過,但說不上為什麼,當他發現她不見時,稍稍安下的心又完全亂了!

「好嘛!我知道錯了。」雖然他口氣不好,可是婉兒一點也不生氣,因為這表示他還是關心她的,「耶律哥哥,這還熱著,快吃吧!」

見耶律克像是生氣了,連碰也不碰一下,婉兒急道:「我保證一定好喝,我發誓。」她還舉起手,做出發誓狀。

耶律克抬頭看了眼她掛在臉上的青春笑靨,真不明白為何她總是愛笑,又笑得這麼美、這麼天真、這麼的……擾亂他心中一池春水。

「好,我喝。」他端起嘗了口,表情出現意外,「這真是你做的?」

「是不是不敢相信?」她笑嘻嘻地坐在他身邊,「我就說我有廚藝的天分,只是沒能讓我發揮而已,瞧我看過一次就學會了。」

耶律克眯眼瞧著她興奮的神情,「是呀!以後回府你就可以多學學。」

「那耶律哥哥喜歡吃什麼菜,我可以特地為你學。」婉兒很認真的說。

他閉上眼,沉思了會兒才說:「婉兒,收收心,你要收收心,懂嗎?」

「什麼意思?」婉兒裝作沒聽懂,「我好像餓了,我也來吃一碗。」

她趕緊去舀了碗,嘗了幾口,「嗯……還真的好吃呢!」

瞧她輕吐粉唇舔著嘴角的嬌媚樣,他隨即命自己轉開眼,「吃完后就回去休息,等天一亮我們就啟程回京吧!否則蕭叔叔會擔心的。」

「那麼快就要回去……」發現他的臉色又變了,她聰明的立刻改變話意,「好嘛!都聽你的。」

儘管現在環境壞、吃得差,但她仍然好喜歡這樣的時光,因為這是她長這麼大唯一和耶律克單獨相處的機會。

接下來她很快將碗里的東西吃光,站起對他笑說:「我吃飽了。」

「那回去吧!」望著她強顏歡笑的模樣,他神秘的黑瞳無由變得深邃,他已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何時?

「好。」她點點頭,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眸子一瞠,「對了,耶律哥哥又立下一次戰功,可汗會獎勵你吧?那我們可要趕緊回去。」

「這不重要。」他並不是要領賞才急著送她回去,而是……而是他不能再任她用這種眼神看他,他也不想再看她那抹討好的笑容。

「不重要?!」她愣了下,「怎會不重要?在我來看就很重要。」

說著她便率先走出屋外,「我們得快點才行。」

「你的身子好像好得差不多了?」耶律克跟在她身後,看她走路的樣子倒還不錯。

「本來還有點疼,不過剛剛活絡了下筋骨,感覺已經完全恢復了。」她回頭又對他笑笑。

「那就好。」

他不再多語,一回到原處就牽來飛翼,載著她直奔中京;而婉兒也只有趁這時候偷偷窩在他身前,享受著貼近他的溫暖與安全感。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就這麼永遠依偎著他,如果可以親耳聽他說愛她,就算死也值得。

只是這可能嗎?

耶律哥哥自六年前就完全變了個人,對她萬分冷漠,就不知他何時才願意打開心扉,接受她、感受她的好?

經過數天行程,終於回到了中京,而耶律克也將婉兒平安的送回威赫將軍府。

「你這丫頭怎麼悶聲不響的逃家,知不知道你娘為了你都急病了?」蕭曄平時可是將婉兒疼進心坎,但是這回無論如何都要訓訓她才行。

「爹……」她垂下腦袋,嘴裡不知碎念些什麼,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又怕被聽見似的。

「蕭叔叔,就別責罵她了,她也吃了不少苦。」耶律克忍不住為她說了句話。

婉兒立即咧開嘴笑望著他,「謝謝耶律哥哥。」

耶律克卻轉過臉,朝蕭曄拱手道:「蕭叔叔,那我先離開了,我還得進殿覲見可汗。」

「你要走了?」婉兒心一提,「為什麼不留下多住幾日?」

「婉兒說的是,你就留下吧!婉兒的娘也一直念著你,讓我們好好款待你幾天,你再進殿覲見可汗也不遲啊!」蕭曄在勸說的同時,就見婉兒猛點頭。「這……」

「耶律哥哥,要不你先去見過可汗后再過來嘛!」她央求著,就怕他會立即啟程返回西京。

「好吧!那我先進殿了。」耶律克對蕭曄頷首行禮后,便離開威赫將軍府。「這小子愈來愈穩重了。」蕭曄撇嘴一笑。

「爹,你還笑,我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她嘟著小嘴,「我還是喜歡那個經常笑口常開的耶律哥哥,而不是現在這個不苟言笑的大木頭。」

「你說他是大木頭?!」蕭曄仰首大笑,「這個稱呼倒挺有趣的。」

「什麼有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痛。」爹怎會明白她這幾年所受的冷落之苦呢?

「心痛!你才幾歲呀!懂什麼心痛。」他笑著拍拍她,「還是去看看你娘吧!」

蕭曄雖然已年近四十,可看來更有魅力,儘管只剩一條胳臂,但舉止言談間仍不失優雅風範。

「哦!」婉兒朝爹皺皺鼻子后就直奔府邸後方的主人居。

「這孩子!」蕭曄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禁會心一笑。但只要想起她對耶律克益發濃烈的感情,他又無法不憂心呀!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女兒對耶律克的愛意?

「娘……」婉兒奔進爹娘的寢居,望著躺在床上的娘,「我回來了,娘……婉兒回來了。」

江瑋凌緩緩張開眼,一見到女兒沒事這才放下心,「你這壞丫頭竟然逃家,知不知道這陣子我有多擔心?我還要你爹帶我四處找你,可你就像陣煙,居然就這麼不見了!」

「娘,真的對不起。」婉兒握住娘的手,「我不放心耶律哥哥,所以去北方找他去了。」

「什麼?你……你一個人跑去北方?」江瑋凌倒抽口氣。

「你別這麼緊張嘛!瞧,我不是回來了,而且還好好的。」婉兒站起在她面前轉了個圈。

「好什麼?瘦了好多。」江瑋凌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頰。

「瘦才好,要不我一直圓圓的,大概因為這樣耶律哥哥才不喜歡我吧?」說著,她又微噘紅唇。

江瑋凌看了直搖頭,「扶娘坐起。」

「好。」婉兒乖巧的將她扶起,「可以坐嗎?躺著不是比較舒服?」

「我躺了好久,想起來坐坐。」江瑋凌坐好后,婉兒立刻為她倒了杯熱茶,「娘,喝杯茶潤潤口吧!」

江瑋凌接過喝了幾口,又抬眼望她,婉兒這時合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可她臉上卻總是摻了些不是她這年記該有的情愁。

「婉兒,你真喜歡耶律克?」這話她早該問,可一直不敢問。

「娘!」婉兒羞怯地點點頭。

「可耶律克那孩子對你卻沒有這份感覺吧?」

可憐的婉兒,她的心肝寶貝!想她在十歲時突然生了場重病,群醫束手無策,讓她以為就要失去她,沒想到有天她突然痊癒了,可卻不記得自己生病的事。她與蕭曄商量之後,決定就讓她忘了,也不再提及此事。

好不容易撿回命的孩子,竟然為情愛心傷至此,要她於心何忍?

「娘,你不必為我難過,我有信心會讓他喜歡婉兒。」只要難過時,她的招牌甜笑就會出現。

那笑只是種自我安慰,別人不懂,可她這個做娘的懂。

「娘的婉兒好堅強,娘也相信婉兒一定做得到的。」她明白婉兒打從小時候就喜歡耶律克,並一直持續至今,要她捨棄談何容易。

而她和蕭曄是不是也該助她一臂之力呢?

「有娘這句話,婉兒更有信心了!」她天真地彎起嘴角,露出開懷的笑容,對耶律克她是至死都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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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別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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