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了,事到如今,他對她的心態已經沒有研究的興趣。等找到她,把分手的事明確說開之後,他與她,也就徹底成為陌路,這些小事,便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他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好奇心了。
從看到那張照片開始,他已經對她沒有責任了。
她已經找到更理想的對象來憐惜照顧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了。
被趙子昀背叛的怒火令沈維埕對她的一切都充滿尖銳的譏誚,也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土城。
他在傍晚時分來到趙子昀名下的那間公寓樓下。很幸運的,正好有住戶打開大門走出來,沈維埕朝那住戶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住戶以為是鄰居,便沒多問,也點點頭,讓他進大門去。
於是沈維埕就順利地搭乘電梯上了八樓,站定在趙子昀的家門前。再次確認了門牌號碼之後,沈維埕按下電鈴……
他知道他會見到趙子昀,他猜她一定在家……今天才三號,上個月的薪水還沒發下來,而他給她的副卡早在半個月前就刷爆了,所以身上沒錢的趙子昀
是不可能在這兩天安排什麼活動的,連夜店也不會捨得去。所以,她肯定在家。
當然,他猜對了,她在家。
但沈維埕怎麼也想不到,會看到這樣的趙子昀。
當門打開時,他看到的是身形枯瘦如柴、面色慘白如紙的趙子昀;而她看著他的目光非常陌生,像在看不認識的人;接著,在一秒之後轉為驚怖,死死瞪著他的臉看,好像見鬼似地充滿恐懼。
沈維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敏捷的反射神經讓他伸出雙手接住了突然昏倒過去的趙子昀。
這是……嚇暈了?
只是出牆而已,有必要在被他找到之後,嚇成這樣子嗎?
她不會以為他是來對她潑酼酸的吧?
趙子昀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昏倒。她以為,經過了這十天來的努力,這具身體已經適應了她的回歸,縱然還沒有辦法完全契合,還是會有違和的不適感,但不至於會有什麼太大的排斥反應,至少,她頂多會感到有點痛有點不舒服,卻不可能會嚴重到昏倒。
但她怎麼就昏倒了呢?
她想,她的直覺不應該會出錯。她的身體現在確實不可能會對她的靈魂有太大的排斥,因為這是她的身體,從骨血在母體里生成那一刻,就是為她的靈魂量身打造的,就算曾經被奪去十年,被改造成適合別人的尺寸,但,屬於她的印記,還是深刻烙在這具身體里,誰也抹不去的。她的身體與靈魂只會隨著回歸的時日日久而更加契合,而不可能反覆出現排斥現象。
那麼,這次突如其來的昏倒又是怎麼一回事?
「醒了?」一道好聽的男聲從她身側傳來。
她身邊怎麼會有人?是誰?!
趙子昀被這聲音驚嚇到,原本緊閉著的雙目驀然圓睜開來,看向立於她右手邊那抹黑色而模糊的男性身影,驚聲問:
「你是誰?!」
「你問我……是誰?」男聲微微頓了兩秒,才開口反問。
雖是聽不出情緒的平淡語氣,但趙子昀卻能感覺到那男子因為她的問話而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她極力瞪大眼,想要看清楚他的相貌,卻只能看到愈來愈多的黑霧阻擋她去看清他的五官長相。
她沒有近視,也沒有眼花,但她卻看不清他,即使兩人靠得很近,距離不到兩尺。那濃墨般的黑霧……老天!趙子昀心中驀地升起一抹敬畏……這個運道衰到慘絕人寰的男人,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
一時之間,她被那片黑霧給驚到,忘了回應這男人的問話,以及,忘了從身體里去提取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只想著自己的身體會不會主動去吸收掉這些衰運?如果會的話,被這些衰運加身,她還能活下來嗎?
「子昀,你在發什麼呆?你身上有哪裡不舒服嗎?」沈維埕雖然在剛才已經確定了她的體溫正常,沒有發燒,而她昏倒的時間不過幾分鐘,稍微掐了下她的人中,便讓她轉醒,所以並沒有將她送醫。但現在看她整個人恍神又憔悴的模樣,不得不考慮是不是該帶她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了。
沈維埕再度伸手探向她額頭。突如其來的肌膚相觸,不僅讓趙子昀火速回神,甚至讓她幾乎暴跳起來。
他誰啊"怎麼可以亂碰她!
他手上怎麼會有電?電得她從額頭麻到全身!
最慘的是,她心中不幸的預感化為真實……她的身體透過他的手,真的在吸收他身上的黑霧!從他的手碰到她額頭開始,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在幫他消滅那片黑霧。
不可以!會死的!她還這樣虛弱,還沒找到怎麼應付這些晦氣的方法,如果她再這樣任憑身體自殘下去,她會死的!
她才剛活過來,一點也不想死!
走開!走開!
誰敢妨礙她活下去,她就滅了他!不管是誰!
「啪!」發動全部意志力,終於能夠驅動身體動作,她忙不迭地抬起雙手用力推打過去,斷開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毫不剋制的力道打在那男人手上,發出清脆的拍擊聲。
她確實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沒有將那個男人推開得太遠,反倒讓自己一個不慎從床上翻滾下去,面孔朝下,五體投地……
「砰!」這一跤跌得非常紮實,她的額頭、雙肘、雙膝全都傳來劇疼,讓她昏頭轉向,更是起不了身。
沈維埕當然發現到自己的到來並不受趙子昀歡迎,而他的觸碰……已經讓她感到排斥厭惡了。當然,兩人如今已打算分手,別說她不樂意被他碰觸,他也並不想與她有太多的糾纏。可是見到她跌得這樣慘重,他又怎麼能不施以援手?於是問道……
「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不用!我自己起來。你別碰我。」她抽氣連連,咬牙道。
可能是剛才吸收了他身上黑氣的關係,以至於身體再度虛弱不已,彷佛又變成剛回魂那天一般,渾身無力,難以使喚。但即使她現在很需要別人的幫忙,她也不敢冒險讓這個男人扶起她。這男人渾身上下黑得不透光,比那名金龜總經理的晦氣恐怖百倍以上,既然她沒辦法阻止自己身體去「舍己渡人」,
那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他碰到。保持距離,以保小命。
她警告的口氣讓沈維埕唇角抿出冷漠的線條,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趙子昀在地上掙紮起身,眼中再無半分憐憫。既然她逞強說不用,他當然就不會濫施好心,就等著她自己起來……從剛才她推打他的力道來看,她還不至於虛弱到爬不起身。雖然她確實看起來一臉病容,整個人虛弱得很不尋常。
可是,當時間過去三分鐘,她還是像只烏龜在地上胡亂撲騰,起身進度為零時,沈維埕便沒耐心再等待。他蹲下身,一手撐著地板往前傾,讓自己可以更清楚地看著她的臉,當然也就看到了她憋氣憋得滿頭大汗的狼狽樣。
看來她確實沒法自己起身,她的身體確實出了狀況,但他從來就不是個心腸軟的人,在她沒有出聲求助之前,他不會動她分毫。但兩人之間,還是得把話說清楚的,他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的來意,也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下去。於是他道:
「子昀,如果你現在神智清楚的話,那讓我們談談吧。」
「你想談什麼?」趙子昀沒空去想這個男人是誰,也沒興趣知道他是誰;如果可以,她現在只想把他打發掉,自己一個人待著。「如果不是太重要,請改天再說;如果很重要,那就請言簡意賅說完,不要扯一堆廢話。」身體的極度不適感,讓她口氣非常惡劣。
沈維埕微微深吸一口氣,眼神更冰冷,以平淡的聲音道: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既然你不想談,那就不用談其它的,我只說一個重點:關於你這次提出的分手,我接受。」
分手?這男人在跟她說分手?趙子昀猛然抬頭,震驚地瞪著男人看。這世上,會跟她說這兩個字的男人只有一個……
她這時終於想起,自己……是有男朋友的,而這個男朋友……
「子昀,如你所願,我們分手。」不同於趙子昀把「分手」兩個字當成一種達成目的的手段,到後來甚至可以當成口頭禪動不動就說一次,沈維埕一旦開口說了分手,那就是定論,並且會徹底執行,絕不回頭。
趙子昀仍然獃獃地看著他的臉,不知道是否因為剛才她的身體吸收了他一部分黑氣的關係,他的面孔竟隱隱浮現出來。雖然只看得清五六分,但那張臉,仍然讓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張口結舌,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這個人,是她回魂這些日子以來,不敢想,沒力氣去想,拒絕去想的人……這個男人,是她生命中唯二次暗戀迷戀過的對象,他是她最崇拜的——
「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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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維埕是趙子昀高中時的學長,他大她兩屆;當她高一時,他已經高三了。但那並不妨礙她去暗戀他……事實上,當時全校的女生哪個不認識他?哪個不對他充滿了好感?暗戀他實在是件太平常的事了,因為很多人都在這樣做,把喜歡他、談論他當成一件很時麾流行的全民運動。
所以趙子昀以及她周邊的姐妹淘,理所當然也把暗戀沈維埕學長這件事,當成高中時期最主要的休閑活動;至少,在沈維理學長畢業之前,她們每天熱烈談論的話題永遠都是他。她們成日四處去打聽與學長有關的所有事情,只要有新的消息……即使再怎麼雞毛蒜皮微不足道,都能讓她們花痴尖叫好久。
那是屬於青春的記憶,那是年少的紀念,是用來長大成人之後回顧自己曾經有多傻氣的回憶。沒做過傻事的青春期,不叫青春期。雖然大家集體暗戀學長,卻沒有人認為那個高高在上的學長會真的走下神壇、落入凡塵,成為她們這些平凡女子里誰的男朋友。再怎麼喜歡,都不敢想。
沈維埕是她的暗戀、她的偶像,她用來激勵自己好好讀書的目標。所以她高中三年拚命讀書,雖然終究沒讀進資優班,卻仍在大學指考時考出超出自己
平常實力的成績,讓師長好友,包括自己,在確定她考中全國最高學府之後,都險險驚掉了眼珠子。
她竟然可以繼續追隨學長的腳步,成為他的學妹!趙子昀從拿到成績單那天,就覺得她這一生圓滿了,這輩子再也沒有別的追求了。
可能,人真的不能把話說得太滿。一個才十八歲的女生,就敢胡說八道嚷嚷著什麼「這一輩子值了」、「死而無憾了」這樣的蠢話,是會有報應的。
果然吧,她的一輩子就差點徹底掛在十八歲那年。
「真是天真無知的美好歲月。」趙子昀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想要將腦袋裡那堆亂七八糟的回憶以及所有有關沈維埕這個人的訊息都給甩出去。她不要從這具身體的記憶里去提取與沈維埕有關的任何事,不管這十年來他是怎樣成為那個「趙子昀」的男朋友,曾經有過怎樣的濃情蜜意、耳鬢廝磨,她都不要知道,不讓自己想起來,最好可以永遠的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