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近來她每回到醫院做復健時,總會問醫生她的復健還需要做多久,或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如果不到醫院,自己在家做復健可不可以等問題,擺明了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心情。
三個月的同居時間,他本以為可以改變她的想法,動搖她堅決不與他複合的決心,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鐵了心想離開他。
為什麼?
說真的,他已沒時間再去追究這個問題,只能不斷絞盡腦汁的想,他到底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將她永遠的留在身邊?
請李醫生幫忙最多也只能再拖一個月而已,換句話說,他得在一個月內完成過去三個--不,連同在福林鄉那一個月,應該說是四個月才對。他得在一個月內完成過去四個月所完成不了的事,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溫柔體貼和無微不至的照顧很明顯沒用,讓她眼見為憑他的成熟可靠也沒用,順從她的希望,不強迫、威逼她面對問題,采珍視寵愛的方式更是沒用,完全就是白費工夫。
所以,軟的不行,他是不是該改用硬的呢?他認真的考慮起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再來門診一次?醫生剛剛都說基本上不需要了不是嗎?」走出看診室后,夏美裡帶著些許不滿的表情,轉頭對何海胤皺眉道。
「醫生也說了,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再來一次比較好。」
「哪有什麼萬一?就算真有萬一好了,到時再挂號就行了,為什麼現在就要預約挂號?」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不知道你的個性有多倔強,就怕真有個萬一你也不會來,所以才要先預約。」
「沒事我就不要來。」
「可以呀,到時候就讓李醫生打電話來問候你好了,反正他當醫生都當了幾十年了,你應該不是第一個預約不到,還讓醫生親自打電話到府上問診的病患吧?」他點頭涼涼的說。
「你還敢說,這難道不是你害的嗎?」夏美里狠瞪他一眼,忍不住說道。
「我害了你什麼?」
「李醫生是你秘書的爸爸,如果不是多你這層關係的話,李醫生會特別照顧我?除了門診時間外,竟還會特地打電話到家裡來關心我復原的情況,這不是你害的是什麼?」她指證歷歷,氣呼呼的說。
「誰不希望獲得特別照顧,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你--」她氣到說不出話,用力的甩頭,轉身就走。
「喂,你動作慢點、小心點,真想弄個萬一出來嗎?」他被她激烈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追上她,一把環住她的腰身,將她拉貼到自己的胸前,以防止她動作過大而弄傷自己。
「你幹什麼?」她生氣的掙扎。
「別亂動!還是你真想再骨折再受傷一次?」他警告道。
「你放開我,我就不會受傷。」
「你的動作若能放輕點、小心點,隨時隨地都記得自己有傷在身、是個病人,我就放開你。」
「我的傷已經快要好了。」
「快要好了不等於好了。」他不悅道。「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對自己的事總是隨隨便便的,讓人想不擔心都難。」
她不由自主的怔楞了一下,無話可說,因為這段話是那樣的熟悉,以前的他總是常常對她這麼說。
她若不小心跌倒擦傷了,哪怕只是被刮出一道兩公分不到的小傷沒上藥,就會被他這麼念。
連續打幾個噴嚏和咳嗽,他也會大驚小怪的要她去看醫生,不去的話也會被念。
他總是說她對自己太過隨便,然後說著說著就會將她擁進懷裡,溫柔地笑著對她道:「其實這樣也好,這樣我才有更多機會表現我對你的關心。」
往事歷歷在目,讓夏美里驀然感覺到一陣揪心之痛,再沒心情與他爭執。
「我保證我的動作會放輕點,也會小心點,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冷淡的開口說。
似乎看出她情緒上的改變,何海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什麼也沒說便鬆手放開她。
她也沒再說什麼,徑自邁出不疾不徐的步伐往結帳櫃檯的方向走去。
他若有所思的緊跟在她身邊,沉默的繼續思索著該如何將她永遠留在身邊這個艱難無比的問題。
難道真的只能用硬的嗎?
何海胤在生理時鐘的叫喚下清醒過來,雖然他累得好像翻個身就能再度入睡,但從廚房方向傳來疑似有人在開瓦斯的聲音,讓他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一動也不動的賴坐在床上整整五分鐘,這才移動重到不行的雙腳下床,走出房門虛掩的房間。
廚房裡,夏美里正在做早餐,流理台上的電鍋叩叩叩的正煮著稀飯,滿室都充滿了飯香味。
連續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西式早餐,他們倆近來都迷上了中式的清粥小菜。
清粥很好煮,只要記住米和水的比例,然後放進大同電鍋里煮就行了。這事她只教他一次他就學會了,還挺得意的。
小菜準備起來更簡單,因為麵筋、花瓜、肉鬆、花生……等等全都是現成的,買就有了,既方便又豐富。
不過他的自鳴得意和成就感也只持續到她得到醫生的許可、可以下廚為止,因為隔天早上,她馬上就煎了荷包蛋、炒了酸菜、醃了泡菜,甚至做了一盤三色蛋來加菜,理由是桌上那些東西都有防腐劑,能少吃就盡量少吃。
總而言之,他是個廚藝白痴,他承認總行了吧?
她可以下廚自理三餐后,照理說他應該能更專註在工作上,不必再分太多心思來照顧她才對,但事實正好相反,他放在她身上的時間只多不少。
原因一,看似細心的她其實還滿粗枝大葉的,他真的很怕她仗著傷勢稍好就逞強亂動,讓好不容易轉好的傷又變嚴重。
原因二,也是他不太想承認的主要原因--他是真的很怕她會跑掉。之前是因為傷勢嚴重,她行動困難沒辦法離開,但是現在……唉。
聽見他的腳步聲,夏美里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被我吵醒的,還是你今天要進公司?」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他。
她知道他昨晚忙到很晚,因為她半夜三點多醒來倒水喝時,他還在書房裡忙碌著,咖啡機座的咖啡壺裡也還有整整半壺的咖啡,然而剛才她起床后經過書房時,那壺咖啡卻只剩下一點點。
她不知道他忙到幾點,但是那壺咖啡絕對不是半個小時內可以喝完的,即使喝得完也不可能睡得著,所以稍微算一下時間,他最多只睡了三、四個小時而已。
「你在煮什麼?」他沒有作答,反倒問她。
「菜脯蛋。」她答道,一頓后又說:「看樣子是我把你吵醒的。」
「生理時鐘把我叫醒的。」他搖頭道,走進廁所稍做漱洗后,這才又回到餐廳,拉開餐桌椅坐下來。
「你最近好像很忙。」她問。
「有一點。」
「看樣子不像一點,近來你好像每天都很晚才睡。昨晚我半夜三點多起來喝水,你還在書房裡工作。」她蹙眉道。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放心,這不算什麼,忘了我以前經常熬夜,一天都只睡兩三個小時也能生龍活虎嗎?」他微笑著說,心情因她的關心而飛揚了起來。
以前是因為還年輕!夏美里好想這樣說,卻拚命的遏制了下來。
不要管他,不要理他。最近這兩個聲音又開始不斷地出現在她腦海中,提醒著她自己。
關心他只會更加堅定他想與她複合的決心,使他更不願意讓她離開,所以她一定要漠然以對,要想辦法讓他放棄她,再找機會離開這裡。
「所以你待會兒要去公司嗎?」她以平淡的語氣問道,將菜脯蛋盛進盤子里、端上桌。
「沒有。」他回答得有些緩慢。
「為什麼?不是說很忙嗎?」她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
「忙歸忙,在家裡可以做的事又何必去公司?利用來回公司的時間多做幾件事不是很好?」
「你這樣讓李秘書很辛苦。」要公司和上司家裡兩邊跑。
邊說,她邊將配稀飯的小菜二從冰箱里拿出來,放到餐桌上擺好。
「他跟妳抱怨了?」他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自己真的好喜歡看她在廚房忙碌,為他布飯的畫面。
「怎麼可能?我是將心比心。」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去盛稀飯。
「將心比心嗎?那你有沒有替我將心比心過?」他若有所思看著她,緩聲問道。
「什麼意思?」她輕楞了一下,不解的將稀飯遞給他,同時問道。
「我這樣每天看著你、望著你,殷殷的期盼你能夠看見我想和你複合的真心,你卻始終裝傻當作不知道。你能不能也將心比心的想一下我的感受?」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夏美里身子微僵,無言以對,只能靜靜地坐下來,低頭吃早餐。
但這一回何海胤卻不想這樣縱容放任她,因為距離上回門診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三個星期,換句話說,他只剩下最後七天可以挽留她,令她改弦易轍留在他身邊。短短的七天。
「美里,不要不說話,告訴我你曾將心比心的想過我的感受和心情嗎?」他再度開口,迫她回答他的問題,但她卻依然沉默不語,置若罔聞般的徑自吃著早餐。
望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她,他驀然嘆了口氣,稍作妥協道:「好吧,先吃早餐,吃完之後我們再來談這件事。」
總之,他這一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對了。
不過這是何海胤的想法,夏美里的想法正好與他背道而馳,是鐵了心不想理他,所以她的早餐吃得飛快,平常吃稀飯時總要再裝上小半碗的她,今天只吃了一碗就放下飯碗,然後迅速躲進房間里。
關門。
上鎖。
聽見她房門上鎖的聲音,仍坐在餐廳里吃著早餐的何海胤只覺一陣無語。
她真以為這樣把自己鎖在房間內就逃得了這次的談話嗎?她實在是太小看他這回的決心了。
既已下定決心,他不慌不忙的把早餐吃完,看了下時間,確定李秘書應該到公司后,撥了通電話給李秘書,花了半個多小時交代完工作上的事,這才掛斷電話,轉身面向那扇被鎖起來的房門。
這個傻瓜難道忘了這裡是他家嗎?鎖門有什麼用?他有鑰匙呀。
從抽屜里翻出那串從未用過的鑰匙,他走到原本屬於他的卧房門前,先伸手敲門。
「美里?」他出聲喚道。
門內靜悄悄。
他將手移到門把上,試探的輕扭了一下。
門,果然上鎖了。
「美里,開門,我們談一談。」他再次敲門道。
門內依然維持著最高品質--靜悄悄。
「美里,你再不應聲、不開門出來的話,我就自己開門進去了喔。」他對她下最後通牒。
門裡依然一片沉靜。
又等了一會兒,始終等不到任何動靜的他終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用手中的鑰匙開門。
「喀」的一聲,房門鎖被打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房裡的她猛然從床上翻身坐起來,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膛目結舌的瞪著他。
「我們談一談。」他對她說。
「談什麼?沒什麼好談的。我昨晚沒睡好,想再睡一下,麻煩你出去。」她眨了眨眼,迅速回過神來拒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