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立,敬禮,謝謝老師。」
當—當—當。
下課鐘聲響起。
一到放學時間,教室內的學生魚貫走出,如井然有序且訓練有素的小螞蟻,不喧嘩、不推擠、不疾不徐地離開校園。
無規矩不成方圓,以嚴格教養出優秀的學生是「聖化中學」一向秉持的宗旨之一,創校三十五年來一直致力於教學,是少數限制招收名額的私立學校。
聖化、聖化,一聽就明白學校的目標是將人「神聖化」、「聖人化」,讓人洗去人性卑劣的一面,回歸最原始的純善,造就無懈可擊的完美人格。
它採取的教育方針是「二十年精英制」,從幼稚園小班開始培育,歷經六年小學,三年國中,三年高中,成績優越者直升「聖化學院」就讀四年。
一共一十九年,最後一年是大學畢業生再加修的一門「社會學」,學校聘請學有專精的社會人士前來授課,教導學生如何融入社會,包括求職、經營職場的人際關係,以及在競爭中發揮所長而不遭嫉等等社會知識。
透過精英制培育者大都成為各行各業的翹楚,他們在專業領域中表現傑出,學以致用而發光發亮,成績斐然令學校感到驕傲。
因此前後歷經三任校長,教育方針始終未改—教育要從小紮根,學校要潛移默化的灌輸正確觀念,達到品格才能皆優的結果。
不過樹大有枯枝,再校風優良的學校也會出幾個頑劣不堪、反骨的學生……
「老師、老師,你最近幾天是不是去過喪家?氣色很糟糕喔,好像快嗝屁了。」兩眼無神、印堂發黑,一腳已踏進鬼門關。
「不要在走廊上奔跑、不要大聲叫囂、不要口出不雅言論,卓巧靈同學,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聽得進去?還有,不許嘻皮笑臉。」整天笑咪咪的,就連被訓話也是,真不知這小女生在高興什麼。
一板一眼的謝淑貞是高中部二年孝班的導師,年近四十仍未婚,個性嚴謹得有如架在她鼻樑上的鏡框,方方正正,不容許一絲偏差。
而眼前的女生正是她班上最令她頭痛的學生之一,和其他兩名同學號稱「聖化三最」,最難管教、最不守規矩、最會唱反調。
「老師,人家沒有嘻皮笑臉啦!我天生就是一張人見人愛的可愛笑臉,你看我現在就算閉上嘴巴還是在笑呀,父母生給我這張臉,我也很困擾。」唉!人緣太好是她最大的煩惱,想不受歡迎都不行。
「站好,不要像條毛毛蟲扭來扭去。老師不是說過下課後要立即離校,不得在校內逗留,你又我行我素,不當一回事嗎?」叫卓巧靈往東,她偏要往西,把校規當空氣,視若無睹。
「下雨了。」擁有一雙靈璨眼眸的卓巧靈俏皮地指指雨珠紛落的廊外。
謝淑貞推推眼鏡,一臉嚴肅。「你沒帶傘嗎?」
「有呀,在書包里。」她取出向日葵圖案的花雨傘,高高舉起。
謝淑貞眼角一抽,很想掐死自己的學生。「既然有雨傘為什麼不用!它又不是裝飾品。」
忍住,她為人師表要有超凡入聖的品德,絕不能有體罰學生的念頭,即使這名學生的行為舉止異於常人,老師的包容心該有無限大。
「我等雨小一點再用,以免大雨打壞傘面,我爸不可能給我錢買新傘。」她的理由十分充足,在她家和「錢」扯上關係就是大事。
對她那鐵公雞的父親而言,一塊錢、十塊錢都跟一百萬一樣重要,不得輕忽。
謝淑貞的眉頭一皺。「雨只會越下越大,再不走就走不了,你想留在學校過夜不成?」
「咦?好主意耶!我怎沒想過這麼好玩的事,晚上的校園最多……」下次申請看看,約和清及家蓉夜遊校區。
那個鬼字沒機會說出口,謝淑貞的臉黑了一半。「卓、巧、靈—」
「……呃,老師,你火氣很大欸!要不要喝喝我家祖傳的清肝降火茶,一鍋青草煮上兩個小時,包管你一杯喝下肚,什麼火都消了。」順便消脂、排便,一舉三得。
「我沒有在發火,我……」她深吸了口氣再吐氣,不讓學生的頑劣影響自己的情緒。「你,馬上回家,六點前必須離校。」
「聖化中學」規定下午四點整準時放學,若有社團活動也僅限於兩個小時內,有特殊因素得延後,則要向學務處申請許可,否則六點鐘響,校園就要凈空。
因為學校的前身是佔地五分大的墓場,學校蓋好后便流出不少鬼魅傳聞,曾有學生太晚離校而遭遇一些怪事,譬如中邪,或是明明沒有人卻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以及被人從后一推、被看不見的人捉住腳等等。
顧及學生的安全,學校才特地訂下這條校規,同時遏阻種種未經證實的流言。
但鬧鬼的傳言仍甚囂塵上,大部分的學生都會迫不及待回家,不過卓巧靈反而興奮莫名,頗想一探究竟,一點也不害怕,畢竟她家歷代以來就與鬼為伍,靠他們大賺名利。
卓家是「靈媒世家」。
「老師,我也想回家呀,可是你的狀況真的很嚴重,最好趕快到廟裡拜拜,求張符紙保平安,我這是良心的建議。」她一語抵萬金,貴在難得。
她是看在謝老師是她導師,而且對學生很好,教學認真又富有愛心,才肯破例提點一二,希望將傷害降到最低,免去意外災厄。
不然以她「收費」的高標準,領死薪水的老師是請不動她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老師是基督徒,不信那些,主會保佑我。」謝淑貞一派正經的在胸前划個十字,神色端正。
卓巧靈擰眉指著她身後。「老師,他跟著你很多天了,方正大臉小眼睛,嘴唇外翻少了兩顆門牙,左眼窩下方有顆長了毛的大黑痣……」
「等……等一下,你認識我朋友的二伯?」她忽地頭皮發麻,感覺背後有股不正常的涼意。
「我不認識他,不過我正看著他,他很兇地叫我滾開。」叫她滾?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新鬼,居然沒先打探她是何方神聖。
卓家歷代皆修行道法和神通,他們能視鬼物,與之交談,進而決定是收是放,或是除惡凈化,不留人間。
身為二十七代子孫的卓巧靈是最被看好的下一任宗主,不只是身為長嗣的緣故,她本身在這方面的能力相當強大,是目前屈指可數的「除靈師」。
雖然她只有十七歲,卻是不容小覷。
「什麼,你看得見他」謝淑貞聞言花容失色,臉上多了些微畏怯恐懼。
「老師,我不是故意要嚇你啦!可我看他好像很喜歡你,想把你帶到他的世界……」嘖!還用眼白瞪她。
人有七情六慾,鬼也有,甚至更為強烈,因心有不甘或遺憾而滯留不去,找尋發泄的方法。
謝淑貞捂起耳朵大叫。「不要再說了!他已經死了,我上個禮拜才去祭拜過他,三天前出殯……」
卓巧靈頗為同情地往前走一步。「所以他是那時候跟上你的。生前無法跟你在一起,死後他便無所顧忌,日日夜夜跟在你左右。」
「你……你胡說……」她不安的東張西望,神情慌亂不已。
謝淑貞口中的朋友是她高中同學,兩人的感情很好,她常到對方家裡走動,因而認識同學家中成員。
可同學家中長她們二十來歲的二伯父竟對她一見鍾情,拚命獻殷勤,等在校門口主動要接送她,或跟蹤她,當時正在求學的她不堪其擾,不得不放棄學業,選擇出國留學,也不得已和好朋友斷了聯繫,就怕他循線追來。
十幾年過去,輾轉聽說那位二伯父娶妻生子了,大家以為事過境遷,對方不會再有類似的瘋狂行徑,於是在同學會遇上后,兩個好友又恢復往來。
沒想到這之後她到好友家拜訪時,竟巧遇早已自立門戶的男人,他當場兩眼一亮地抱住她,作勢要強吻她。
這事讓謝家的人大為震怒,兩家人鬧得不可開交,對方差點吃上官司,是她的同學苦苦哀求才壓了下來。
可是他依然故我,為了展現對她的愛,他逼妻子離婚,並把三個孩子趕出家門,重新買屋置樓,布置新房,只為迎娶新嫁娘。
本以為沒完沒了的孽緣卻在上個月終結了,因愛生恨的二伯母藉著酒膽將前夫從十樓陽台推下,男人頭破血流,送醫途中不治死亡。
謝淑貞的苦難解除了,終於逃離多年的夢魘,但她基於道德仍前往上香,卻遇上這種事。
「老師清楚我家是做什麼的,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裡有數,老師你沒感覺到最近肩膀似乎特別沉重,沐浴、更衣及睡覺時都好像有雙鬼祟的眼睛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嗎?」
「我……」她是有感覺,但那不是她神經質嗎?一有風吹草動便疑神疑鬼?
信奉天主教的謝淑貞去過卓家做家庭訪問,對卓家宗祠之莊嚴壯觀也感到嘆為觀止。
雖然她原本對那些靈異的事抱持懷疑,但絡繹不絕的求助者令她的想法有些改變,其中不乏報上常出現的政商人物,個個虛心求助。
「老師,我只能幫你拖一會,我們卓家的家規,是不能隨便替人除靈的,你快找間大廟請神明化解,遲了就來不及了。」
謝淑貞仍不太相信她說的話,正想開口告誡,誰知卓巧靈蜜色小手往她肩上拍兩下,鬱積多時的沉重感霍然不見,取而代之是一陣輕鬆。
她訝異極了,卻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瞠目看著自己的學生打開花雨傘,頑皮的踩著水花,蹦蹦跳跳地以跳舞姿態走入漸歇的雨中。
隨即兩名模樣清秀的女生加入,一左一右地與她同行,嘻笑聲清脆如鈴。
「你太多事了吧!卓巧靈。又沒有錢可以領。」嚼著口香糖的和清高秀麗,一臉鄙夷的說道。
「所以我沒幫她除靈,只暫時趕走那個死纏不休的靈體。」沒錢難辦事—這是摳門的父親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雖然她不抱持這個理念,但也不違逆,只能儘力而為。
「那不是差不多,一樣耗費體力。」沒好處的事做它何用,她家老祖宗從不做損己利人的事。
和清的祖先是史上有名的大貪官和珅,位居宰相,深受乾隆爺寵愛,身家一度富可敵國。
「不會啦!我陽氣足,三昧真火燒得旺,一般髒東西難以近身,才一碰到老師,那人就著火似地逃開了。」一說完,她轉著傘大笑。
「隨你高興,反正你是怪人一個。」哪天精力耗盡,她絕對會見死不救。
卓巧靈笑嘻嘻地不回嘴,一個水坑跳過一個水坑,濺得身側的人擔心受泥水波及,連忙閃避,這時另一人開金口了。
「別說巧靈怪了,你也是怪人一枚,所謂物以類聚,我們三人是大家眼中最不合群的三頭黑羊。」不守校規、我行我素,對「服從」自有一套見解。
「誰跟你物以類聚了,章家蓉,我—」忽地一輛車疾駛而過,和清的聲音戛然而止。
雨不大,但先前下的雨在低漥處積了不少的水,校門前的柏油路因排水設計不良而出現一大片水漥,深及腳踝。
可想而知濺起的水浪有多高。
「冷靜點,和清,車子的主人不是故意的,一時不小心嘛!」
「和清,別太衝動,那輛車看起來很貴,開車的人一定非富即貴,不要自找苦吃。」
深知好友不肯吃虧的個性,卓巧靈和章家蓉趕緊一人一句好言相勸,希望息事寧人。
可全身濕答答的和清一抹臉上的泥水,眼中怒火熾烈,捉起一把泥土朝停下等紅燈的賓士車後窗一擲,一朵泥花濺開來。
★☆★
哇!好重的陰氣,一整個陰冷到不行,簡直像是十方陰魂全聚集在一人身上,很深的陰森感揮之不去,籠罩眉心三寸。
從沒見過氣場弱到像隨時要斷氣的倒霉鬼,從呼吸、眉眼看來,無一不沾染上陰寒之氣。
這樣他居然還能活得好好的雖然氣色不佳,但能長至成年已是有幸,應是家有餘福庇蔭了他。
卓巧靈嘖嘖稱奇,不住打量朝她們走近的男人,肌膚白皙的他,恍若一朵初開的芙蓉花,輪廓深邃,五官出色得令人不敢直視太久。
是個美麗,但脾氣明顯不好的花美男,她在心裡下了第一印象的結論。
「是誰用泥巴砸我的車?」
很低、很沉、很冷,像是從深井舀起來的嗓音,寒冷得讓人不由自主打哆嗦,直想溜之大吉。
「她。」罪魁禍首食指一比。
「你丟的?」花美男森冷的目光掃過來。
「我……」卓巧靈睜大眼,一臉無辜。
敢做不敢當的和清就像她在歷史劇中的老祖宗一樣,只敢背地裡使壞、玩玩小動作,真要有事馬上就推得一乾二淨,讓別人當代罪羔羊。
她一瞧見車主開門下車,馬上烏龜似的把脖子一縮,悄悄移到兩位好友背後,推她們當擋箭牌好準備落跑。
人家一追究起「禍首」,她二話不說的陷害,不管和好友的交情多深厚,自保為先,其他容后再議。
「你對我的車子有意見?」一張陰沉的臉白中透青,陰惻惻地瞪視不及下巴高的女學生。
「沒有意見……」跟她沒關係啦!不是她丟的!
不等卓巧靈說完,耐性不足的花美男又口氣森寒地壓低聲線。「你知不知道這輛車的價值,它是二○一一年限量版,全球只生產百輛,而亞洲的配額不到二十輛。」
「哎呀!洗掉不就得了,這種天氣開出門不臟也難。」下雨天耶!隨便跑個幾公里車身就污泥斑斑了,不差那一坨泥巴。
「我出門時是大晴天。」男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似累積了不少怒氣。
「天氣變化無常總不能怪在我身上吧!它說變就變,我可沒控制它的能耐。」說起來,她還滿喜歡細雨綿綿的陰天,充滿蕭瑟感。
「那你在笑什麼,得意你攻擊了我的寶貝車子?」女孩唇畔那抹笑太礙眼、太燦爛,活似在嘲笑他內心的陰暗。
「我哪有笑!這是天生的笑臉,我媽說我是天上的喜神下凡,專門帶給人喜氣和快樂。」卓巧靈大聲喊冤,無可奈何又遭到誤解。
陽年陽月陽日,端午佳節正午出生的她,命格屬於少見的陽女,性格就像太陽一般明亮開朗,笑口常開,滿溢溫暖氣息。
常自稱陽氣足的卓巧靈是真的陽氣旺盛,陽氣是平常人的好幾倍,從小到大運氣特好,常心想事成,活了十七年連一次感冒也沒得過,健康得令人眼紅。
原本家族中有人不樂見立女為嗣,提議從族中選一男丁繼承祖業,認為女孩終究要嫁人,承擔不起一族盛衰這重責大任。
但是一見未長牙的小女娃眯起眼一笑,那些反對的長輩全軟化了,沉醉在她極具殺傷力的天真笑顏里,破天荒的同意她成為卓家第二十七代的「除靈師」。
「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反而一肚子火氣,尤其是看到愛車被不懂事的小鬼糟蹋,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悅。」歐陽命的瞳眸黑得晶亮,冷冷地瞪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什麼叫不懂事的小鬼,你才是幼稚鬼,哪有大人會連用兩個非常來加重語氣,車子髒了,洗乾淨不就得了,何況在這種天氣根本用不著洗,雨水會替你刷洗得乾乾淨淨,不會有半點痕迹存在。」
莫名其妙的傢伙,一點點小事也龜毛到要下車找人理論,他不是吃飽太閑,便是天生難搞,專找碴!
「你是說我該自認倒霉,把你的惡行視為平常,據理力爭反倒是我的過失,不該為一丁點小事追究不休?」他冷著聲,表情慍怒。
「我哪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沒必要小題大做嘛!大不了我把泥巴擦掉。」一個男人這麼小鼻子小眼睛,難怪一臉倒霉相。
他一走近,卓巧靈便感受到他的氣場很弱,陽氣明顯不足,兩眉間烏氣甚濃,小有病容,是容易聚陰的特殊體質。
不過她並未瞧見他身邊有黑霧籠罩,或是跟了什麼髒東西,身上八成配戴了某些避邪物,才能安然無恙地四下走動。
不管怎樣,這嘮嘮叨叨的個性真教人討厭,明明長了張賞心悅目的臉蛋,外表滿分,可是性格是一大缺陷,扣十分。
「這是你道歉的態度?你是哪所學校教出的學生,我要去問問看到底教育出了什麼問題。」沒有人可以得罪他后還能全身而退,即使是個半大不小的臭丫頭。
卓巧靈翻了翻白眼,生氣的在心裡釘草人。「這位『明理』又有『風度』的大叔,請問我該如何賠禮才能令你滿意,要不要下跪磕三個響頭?」
「你叫我大叔?」她瞎了眼嗎?
「我十七歲,大叔貴庚呀?」她只是不喜歡吵架,並不代表她吵不贏人。
「……二十七。」白皙面部微浮青筋。
「對嘛!人家說三歲一小溝,五歲一大溝,你的年紀和我相差快一輪,叫你大叔哪裡不對了,我們家的家教可是很嚴的,對『長輩』要有禮貌。」她刻意多叫了幾聲大叔,存心讓人氣到自爆。
一臉聰明相的卓巧靈在學校的功課不算頂尖,每次月考排名在中段而已,但是她是校內的辯論冠軍,鼓舌如簧、能言善道。
她在這方面的資質教人甘拜下風,因此名列「三最」之一仍能橫行無阻,校方對她的特異行徑也睜隻眼、閉隻眼—這叫特權。
「你……」
從沒見過這麼伶牙俐齒、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詞的女孩,氣得不輕的歐陽命臉色漲紅,竟離譜地看起來妖艷絕美。
這令人看傻了眼,一個男人美成妖精還是男人嗎?
卓巧靈回神,卻是大大吃了一驚,以她的天賦能力,輕易便可看出不尋常,他的陰氣已入了身,難以祛除。
還是說這陰氣是打娘胎帶來,他或許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陰男,天生帶陰煞,與她的天陽正好相反?
「執行長,你的衣服都淋濕了,要不要先進車裡休息一下,由我代你處理?」她明白他最忌臟污,不容許不夠完美。
一名穿著稍嫌花稍的妙齡女子持傘走到歐陽命身邊,語氣輕柔得恍若融化的春水,做作地露出討好嘴臉,有意無意地朝他貼近。
而她一出現,原本要替好友說兩句話的章家蓉就鬼祟地往後退,頭髮輕撩遮住半張臉,一副怕被人認出的模樣。
此時的畫面有點好笑,欺善怕惡的和同學蜷縮在左後方,悶不吭聲地看人幫她打仗;右後方則是不敢見人的章同學,一左一右兩尊沒用的門神躲在花雨傘后,完全沒有幫腔的意願。
「這事你管得了嗎?你以什麼身分插手我的事?」對這種不請自來的人工美女,他壓根生不出一絲好感。
不等卓巧靈說完,耐性不足的花美男又口氣森寒地壓低聲線。「你知不知道這輛車的價值,它是二○一一年限量版,全球只生產百輛,而亞洲的配額不到二十輛。」
「哎呀!洗掉不就得了,這種天氣開出門不臟也難。」下雨天耶!隨便跑個幾公里車身就污泥斑斑了,不差那一坨泥巴。
「我出門時是大晴天。」男人的臉色十分難看,似累積了不少怒氣。
「天氣變化無常總不能怪在我身上吧!它說變就變,我可沒控制它的能耐。」說起來,她還滿喜歡細雨綿綿的陰天,充滿蕭瑟感。
「那你在笑什麼,得意你攻擊了我的寶貝車子?」女孩唇畔那抹笑太礙眼、太燦爛,活似在嘲笑他內心的陰暗。
「我哪有笑!這是天生的笑臉,我媽說我是天上的喜神下凡,專門帶給人喜氣和快樂。」卓巧靈大聲喊冤,無可奈何又遭到誤解。
陽年陽月陽日,端午佳節正午出生的她,命格屬於少見的陽女,性格就像太陽一般明亮開朗,笑口常開,滿溢溫暖氣息。
常自稱陽氣足的卓巧靈是真的陽氣旺盛,陽氣是平常人的好幾倍,從小到大運氣特好,常心想事成,活了十七年連一次感冒也沒得過,健康得令人眼紅。
原本家族中有人不樂見立女為嗣,提議從族中選一男丁繼承祖業,認為女孩終究要嫁人,承擔不起一族盛衰這重責大任。
但是一見未長牙的小女娃眯起眼一笑,那些反對的長輩全軟化了,沉醉在她極具殺傷力的天真笑顏里,破天荒的同意她成為卓家第二十七代的「除靈師」。
「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反而一肚子火氣,尤其是看到愛車被不懂事的小鬼糟蹋,我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悅。」歐陽命的瞳眸黑得晶亮,冷冷地瞪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什麼叫不懂事的小鬼,你才是幼稚鬼,哪有大人會連用兩個非常來加重語氣,車子髒了,洗乾淨不就得了,何況在這種天氣根本用不著洗,雨水會替你刷洗得乾乾淨淨,不會有半點痕迹存在。」
莫名其妙的傢伙,一點點小事也龜毛到要下車找人理論,他不是吃飽太閑,便是天生難搞,專找碴!
「你是說我該自認倒霉,把你的惡行視為平常,據理力爭反倒是我的過失,不該為一丁點小事追究不休?」他冷著聲,表情慍怒。
「我哪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沒必要小題大做嘛!大不了我把泥巴擦掉。」一個男人這麼小鼻子小眼睛,難怪一臉倒霉相。
他一走近,卓巧靈便感受到他的氣場很弱,陽氣明顯不足,兩眉間烏氣甚濃,小有病容,是容易聚陰的特殊體質。
不過她並未瞧見他身邊有黑霧籠罩,或是跟了什麼髒東西,身上八成配戴了某些避邪物,才能安然無恙地四下走動。
不管怎樣,這嘮嘮叨叨的個性真教人討厭,明明長了張賞心悅目的臉蛋,外表滿分,可是性格是一大缺陷,扣十分。
「這是你道歉的態度?你是哪所學校教出的學生,我要去問問看到底教育出了什麼問題。」沒有人可以得罪他后還能全身而退,即使是個半大不小的臭丫頭。
卓巧靈翻了翻白眼,生氣的在心裡釘草人。「這位『明理』又有『風度』的大叔,請問我該如何賠禮才能令你滿意,要不要下跪磕三個響頭?」
「你叫我大叔?」她瞎了眼嗎?
「我十七歲,大叔貴庚呀?」她只是不喜歡吵架,並不代表她吵不贏人。
「……二十七。」白皙面部微浮青筋。
「對嘛!人家說三歲一小溝,五歲一大溝,你的年紀和我相差快一輪,叫你大叔哪裡不對了,我們家的家教可是很嚴的,對『長輩』要有禮貌。」她刻意多叫了幾聲大叔,存心讓人氣到自爆。
一臉聰明相的卓巧靈在學校的功課不算頂尖,每次月考排名在中段而已,但是她是校內的辯論冠軍,鼓舌如簧、能言善道。
她在這方面的資質教人甘拜下風,因此名列「三最」之一仍能橫行無阻,校方對她的特異行徑也睜隻眼、閉隻眼—這叫特權。
「你……」
從沒見過這麼伶牙俐齒、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詞的女孩,氣得不輕的歐陽命臉色漲紅,竟離譜地看起來妖艷絕美。
這令人看傻了眼,一個男人美成妖精還是男人嗎?
卓巧靈回神,卻是大大吃了一驚,以她的天賦能力,輕易便可看出不尋常,他的陰氣已入了身,難以祛除。
還是說這陰氣是打娘胎帶來,他或許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陰男,天生帶陰煞,與她的天陽正好相反?
「執行長,你的衣服都淋濕了,要不要先進車裡休息一下,由我代你處理?」她明白他最忌臟污,不容許不夠完美。
一名穿著稍嫌花稍的妙齡女子持傘走到歐陽命身邊,語氣輕柔得恍若融化的春水,做作地露出討好嘴臉,有意無意地朝他貼近。
而她一出現,原本要替好友說兩句話的章家蓉就鬼祟地往後退,頭髮輕撩遮住半張臉,一副怕被人認出的模樣。
此時的畫面有點好笑,欺善怕惡的和同學蜷縮在左後方,悶不吭聲地看人幫她打仗;右後方則是不敢見人的章同學,一左一右兩尊沒用的門神躲在花雨傘后,完全沒有幫腔的意願。
「這事你管得了嗎?你以什麼身分插手我的事?」對這種不請自來的人工美女,他壓根生不出一絲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