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群宮女、數名侍衛,浩浩蕩蕩地簇擁著一個衣飾華貴的中年女子。

她便是希蕊王后,容姿絕麗、風韻妍媚,號稱希林第一美人,在朝廷隻手遮天,在宮裡翻雲覆雨,就連靖平王也對這個正宮相當忌憚,不敢輕易冒犯。

王后駕臨,所有人連忙退到兩旁,躬身行禮,曹承熙也跟著退到一邊,見無名大刺刺地動也不動,擋在路中央,懊惱地拉他手臂。

「你瘋了嗎?她可是王後娘娘,容不得你放肆,快過來!」

無名遭他拉扯,這才拖著步履,不情不願地讓路。

但這段小小的插曲,己然驚動了希蕊,美眸流盼,漫漫落定這個大膽魯莽的青年。

無名也正瞧著她,目光如炬,不避不閃,煞毫無俱。

希蕊淡淡挑眉。這宮裡難得見到膽敢直視她的人,這小子是誰?瞧他一身檻褸布衣,不似為官之人,為何能在宮裡肆意走動?

「你是誰的人?」她冷然揚嗓。

這一問,震動了周遭的氣流,每個人都惶惑地微顫。

「問我嗎?」無名指指自己。

這輕慢的回應令眾人更震撼,不少人已汗滓渾,有大禍臨頭之感。

「大膽狂徒!」一名侍衛衝上前。「這是你對王後娘娘說話的態度嗎?!」

「我對誰說話,都是這種態度。」無名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真雅公主說,她不會因此治我的罪。」

希蕊噠眼。「你是真雅的人?」

他搖頭。「我只是跟在她身邊。」

「那不就是她的人嗎?」

「我不會是誰的人,我就是我。」

「放肆!」那個侍衛又怒喝。

曹承熙也急了,擠眉弄眼,暗示無名少說兒句,偏他裝沒看見。

「娘娘,且讓小的拿下此人——」

希蕊揚起一隻手,止住侍衛倉皇的表態。她對這小子倒有兒分興趣,能夠這麼坦率跟她對話的人不多,他眼神清亮,閃爍著野性,五官猶如刀削,端挺剛毅,說不上格外俊美,倒也頗能入眼……

她心念一動。「是了,你就是真雅於襄於州遇險時,單刀殺退數十名刺客的那個小子吧,我記得你仿拂是叫……無名?」

「是。」

「為何叫這樣的名字?」

他沒立刻回答,直盯著她,情緒潛藏於眼潭最深處,稍許,嘴角一揚,尖銳的嘲諷。「據說我那個比誰都狠毒的母親在生下我時,是這麼說的——個棄子,不需要名字。」

一個棄子,不需要名字。希蕊微震,這話怎麼仿拂曾經聽過?

她更加仔細打最眼前的浪蕩青年。「被母親拋棄了,是嗎?」

「是。」

「那父親呢?」

「不曾見過。」

「也就是說,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正是如此。」

「恨嗎?」

「我不識得何謂愛恨。」

「不識得嗎?」愈來愈有趣了。希蕊沉吟,身手高強、性格乖僻,冷血無情兼之膽識過人,這般的人才若是不加以籠絡,可惜了。思及此,她嫣然一笑。「有空的時候,來本宮殿閣陪我聊聊吧。」

什麼?這是何用意?

曹承熙驚詫,可無名聽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邀請有何不尋常,仍是一派無所謂。

「好啊,我有空會去。」

目送王后離開后,曹承熙轉向無名,狐疑地望他。「你究競意欲為何?你可知曉,希蕊王后是支持開陽王子繼位的,她可是公主的政敵。」

「那又如何?」

「你怎能答應前去拜會王后?看不出她是想拉攏你嗎?莫非你對公主存有二心?」

無名聞言一曬,手中的花梗又不安分地拿來亂甩了。「我說,你方才沒聽見我跟王后說的話嗎?」

「什麼話?」曹承熙遭眉。

「我說,我不會成為誰的人,我就是我。」

公主也好,王后也罷,誰也別想掌握他,他,只聽從自己的心。

無名沉思,凌銳的目光追隨王后遠去的身影,唇畔的笑意,一點一點斂逸——

「是個有趣的人才。」

希蕊沉吟,端起茶碗,持碗蓋優雅地拂開液面上的茶梗,淺淺吸品香茶。

這是日前唐國使節團進貢的上等茶葉,極之珍貴,靖平王深知她愛好茶道,一罐不敢私留,全部轉賜予愛妻,由她發落。

「娘娘剛說什麼?」官拜相國的老人沒聽清,疑惑地望她。

「沒事,舅舅,此茶湯色香味俱全,堪稱極品,你嘗嘗吧。」希蕊示意侍女為相國大人斟茶。

雖是在外甥女面前,夏寶德卻絲毫不敢託大,恭恭敬敬地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潤潤千澀的喉嚨。「果然好喝!」他稱讚。

希蕊明知他不擅此道,只是粗品,也懶得與他多說,微微一笑,思緒仍是游移——方才仔細端詳那傲慢青年的眉目,似有某人的影子……是她多心了嗎?

「娘娘,關於齊越國之事。」夏寶德擱下茶碗,開始察告正事。「細作通報,他們已接連攻下衛國十數座城池,如今該是開往王都的路上了。」

「是嗎?」希蕊凝定心神,淡漠一笑。「看來這戰事益發火熱了啊。」不杠她費時經年精心籌謀,派人穿梭兩國宮廷,挑撥離間。

「是,據說衛國國君已遣特使趕赴天上城,以盟國之名,請求我聖國發出援兵,助其抵禦強敵。」

「該當如此。」希蕊領首。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那麼,娘娘果真將奏請陛下,詔令真雅公主前往馳援嗎?」夏寶德試探地問。

「她是最佳人選,不,該說是唯一人選。」希蕊牽唇,似笑非笑。「在此等時機,她尤其不能留在這宮裡,無論如何須得設法將她送出宮門。」

夏寶德聞言,轉念一想,立時領會,捻須微笑。「說得是,娘娘,公主此時確實不宜留在宮裡。」

「等特使來到時,該怎麼做,你應該明白了?」

「是,微臣明白。」

相國退下后,希蕊飲茶讀書,侍女在一旁焚香搖扇,氣氛靜馨,她卻無法寧定,腦海不時浮現無名那張譏消的臉孔。

總覺得那孩子似曾相識,究竟,是像誰呢?

王命真雅為中軍元帥,統領兵馬前往馳援盟國。

「殿下,不能去!」

接下王命后,真雅於兵部執務室與兵部令及兒個心腹大臣相商,眾人都是力勸她不可於此刻離宮。

「殿下,這必定是希蕊王后的詭計,不可不防啊!」

「是啊,殿下,雖說衛國與我國是盟國關係,盟國有難,我當馳援,然而我聖國上下人才濟濟,未必要公主您親征方可。這事我瞧交給承熙也行,就讓他帶兵去吧,您就留在宮裡坐鎮。」

說話的是官拜兵部令的曹儀,也正是曹承熙的父親,如今己上了年歲,但當年在戰場上亦是虎虎生風,威震四方。

他是曹氏兄弟的父親,又是軸佐兩代君王的老臣,對他,真雅是十分敬重的。

「曹大人都這麼說了,就請殿下重新審慎思考此事為宜。」

「殿下,就讓我代替您去吧!」曹承熙也熱切請纓。「我必會不負所托,凱旋歸來。」

曹儀見真雅沉吟未可,接著說道:「相國大人之所以向陛下建言由殿下率軍馳援,背後必然是出自王後娘娘之旨意,為的就是調虎離山,日前德芬公主獲領天命,朝中勢力蠢蠢欲動,若是殿下於此時離宮,咱們的人倒戈向德芬公主那邊就不好了。咱們勢薄,等

於王后與王子一派勢厚,若是日後召開圓桌會議,恐怕於殿下繼承王位一事不利。」一番針對將來情勢發展的剖析,娓妮道來,甚是合情入理。

這道理,真雅並非不曉,只是——

「曹大人,各位,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但此次我不便違背王命,尤其這詔令是父王於朝堂中當眾宣布的,我若拒接,有違臣下之禮,也令父王顏而無光。」

「陛下一向最疼愛公主,您若婉拒,他也無可奈何啊!」

「話非如此。」她搖首。「正因陛下最疼愛我,我更不能恃寵而驕。近年父王權勢遭王后架空,許多朝臣早已暗中瞧他不起,連我也公然違抗,他要如何坐穩這王位?父王坐不穩王位,對我們豈不更加不利?因為我們尚需要他的力量來牽制王后一派,不是嗎?」

這倒也是。幾名重臣面面相覷。

「再者,此事既是王後於背後主導,想必早有一番謀划,我若拒絕領兵,她自有其他應對方案。我想,她會以當時與衛國的盟約是我簽定的,要求我負起責任。甚至衛國國君遣特使送來的密函,或許就寫明了希望陛下令我率領援軍,以示結盟之誠。」

「真會如此嗎?」曹儀震懾,其他人也皺起眉頭。

真雅淡淡一曬。「若我是王后,就會這麼做。」

眾人聞言,駭然變色。

曹儀顫著揚嗓。「殿下,您這意思是王后不僅授意派你領軍,甚至連衛國與齊越國的這場戰爭,衛國國君請求我國支援,都很可能是她暗中策劃的?」

「有這個可能。」

「那怎麼成?!如此一來,公主史不能去了,說不定王后還安排了更惡毒的計謀,只怕您……」曹儀話說一半,遲疑地吞吐。

但他無須說完,其他人己領會他話中意喻,紛紛朝真雅投去擔優的視線。

她卻一派坦然,執起茶杯,淺吸一口,清冽的眸光——巡過眾人,櫻唇揚起堅毅的弧度。

「該來的總會來,這回躲過,還有下一次,與其一味逃避,不如正面迎擊。所以各位無須太過擔心,我自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

會議過後,真雅走出執務室,無名百無聊賴地在外頭候著。他未領官職,不能參與兵部議事,只好在走廊上走動,這間看看,那間瞧瞧,打發時間。

見她出現,他墨瞳綻光,喜孜孜地迎上來,劈頭就問她作何打算。

真雅愣了愣。「你是指?」

他笑。「方才你們在裡頭討論老半天,不就是在煩惱究竟接不接這王命嗎?還是要接吧?接了,不怕回不來嗎?」

他都知道——

真雅心下一凜,早知他聰明絕頂,卻沒料到他連她的心思也琢磨得如此透徹,猜到她一定會接這王命。

「你怎知……」縱然力持冷靜,她聲嗓仍是透出一絲訝顫。

「很簡單,王后都出招了,你也只能接招,不是嗎?」

如此說來,他也認為這場戰事起因不純。

真雅細細凝娣他,這男人總是出乎她意料,彷彿像個孩子般純真,卻又有深沉的城府,複雜得有點可怕。

她悄悄調勻呼吸,寧定心神。「你跟我來吧。」

她朝他領首,示意他尾隨在後,兩人相偕離開兵部,誰都沒注意到後頭有一雙熾熱含妒的眼眸注視著。

「要上哪兒去?去找妹妹你嗎?」

「……為何我得去找德芬?」

「難道不必嗎?」無名直視真雅,眼潭清亮。你既接下王命,這一去生死未卜,總得交代些後事吧。」

他也不怕話說不吉利,直率出口。

真雅挑眉,比之方才於兵部眾臣子的小心翼翼、語帶斟酌,跟他說話倒是輕鬆許多。

「你怎知我生死未卜?」

「上戰場本來就有風險,出得去未必回得來,何況這宮裡有人干方百計不讓你回來。」

他指的是希蕊王后吧。

這些年來,陸續有不少王家子女死於希蕊陰謀之下,七年前,連德芬也差點難逃一死,如今該是輪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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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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