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把人帶回去。」
似男似女的中性嗓音一出,靜坐廊下的老婦立即恭敬地拉開紙門,迅速起身扶走髮絲凌亂、衣衫不整的少女,快速送往鬼島家族名下專門的醫療院所診治。
隨後,一臉清爽的鬼島神一才稍能立於陽光照不到的屋外,神色舒暢的迎著風,享受片刻的愜意。
不過為了徹底解決巫覡青黃不接的問題,擺脫飲血的命運,那雙幾近透明的眼眸眸色深了幾分,唯今之計只有找回血統純正的巫女,才能重新振興鬼島家。
在同一時間的台灣,忽感一陣惡寒的杜千桃倏地抬眸,微帶不安的搜尋天際,然而一片遮天的白霧讓她不能看得太遠。
這種情形是第一次發生,她內心小有忐忑,卻不敢告訴親近的人,怕他們為了她的安危擔心。
「小桃,你母親生前不是一直叮囑你,要你切記妄動天賦,你為什麼不聽話?」女兒是他和妻子的寶貝,怎能因他而有個萬一。
「我做不到,當我看見你躺在血泊中,氣若遊絲,我想都沒想就做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靈力竟強大到能穿透距離,如置身其地的發揮作用。
沒有撿回一命的喜悅,杜春雄非常生氣。「你看不到,那是錯覺,你在北部,我在南部,你不能也不可以擅自改變別人的一生。」
「爸,我沒辦法視若無睹,當時的狀況那麼緊急……」她哽咽了,眼眶泛紅。
「我已經沒有媽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是老命一條,不足一提,可是你還年輕……」妻子當然也是為了救萬里那孩子才元氣大傷,導致日後的靈力衰弱,終難自保。
「爸,我曉得你在顧慮什麼,不過你大可放心,我的力量比媽強上很多,她做不到的事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母親的意外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杜千桃,你知道什麼叫驕兵必敗嗎?凡事總有意外,你不能仗著一時的僥倖而得意自滿。」天底下有太多無法以常理推斷的事故,所以才有生離死別。
很少直呼女兒名字的杜春雄一旦喊她全名,表示他正處於盛怒中,而且是她犯的錯超過他能容忍的範圍,他很難原諒她的過失。
這是出自一位父親無私的疼愛,他不忍也痛心,更自責自己讓女兒妄動能力,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遠女兒傷了自身。
「爸……」好凶喔!
杜千桃像個不滿父親責罵的小女孩,高噘起粉嫩櫻唇,撒著嬌的想平復他的怒火。
但是她並不知曉自己使出的異能已驚動飛過台灣上空的式神,危險已經迫近中,而她毫不知情,兀自沉溺在父親生還的喜悅中。
「喊爸也沒用,就因為我寵你而讓你無法無天、不知輕重,將來我到地底下有何面目見你的母親?」他責怪自己對女兒太寵溺。
「爸,我知錯了嘛!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她舉起右手發誓。
「一次就夠讓我心驚膽跳了,你還想有下一次?」氣歸氣,他還是捨不得對女兒太凶。
見父親氣消了一半,杜千桃甜笑地靠向他沒受傷的左肩。「酒後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從今天開始你要嚴格戒酒。」
「我只喝一點點……」不到半杯。
她瞪大眼。「一點點為什麼會撞車,酒精會讓人反應變遲鈍,神志不清,嚴重的話更是會造成家破人亡,同時毀了好幾個家庭。」
「是別人撞我,我再追撞前方車輛,才會一整排車撞在一塊。」他是有點恍神,但不至於無視他人的安全。
一場連環大車禍造成十輛車追撞,七人死亡,五人重傷,還有一人昏迷不醒,杜春雄的傷勢算是最輕微,右腳骨折、韌帶挫傷、外傷性氣胸,加上額頭撞出個腫包。
原本他會傷得更重,有可能終身癱瘓,但因女兒的出手干預,他腦中的出血瞬間凝結,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腦幹的損傷也自行修復。
「還是酒精誤人,它讓你反應不夠靈敏,沒能及時閃避突髮狀況。」同樣的驚嚇她可不願再經歷一次,她怕自己會短命。
女兒的反客為主讓杜春雄啼笑皆非。「反了呀你,到底是你大還是我大,你這性子到底是像誰啊。」
明明挨罵的人是她,怎麼一會兒功夫,立場一反,倒讓女兒給教訓了。
「當然像你,不然你怎麼拐得到既賢淑又美麗大方的老婆。」媽生前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她被騙婚了。
「你這丫頭,舌頭抹了蜜……」他被逗笑了,笑聲一震動,樂極生悲,胸口一疼。
「爸,你沒事吧?」杜千桃緊張的想按護士鈴。
「有點痛……沒事,我自己是醫生,不用大驚小怪。」只是扯到傷口了。
她不放心,眉心微蹙。「不要硬忍,不舒服一定要說,我們付了醫藥費。」
「你……你的腦袋瓜子究竟裝了什麼,居然想到醫藥費。」他失笑地按著胸,有些無力地搖著頭。「萬里,我這古靈精怪的女兒讓你費心了。」
這世上如果還有人管得住她,也只有眼前的年輕人了。
「老爺這麼說萬里怎麼敢當,大小姐聰穎慧黠,膽大之舉勝過男子,老爺不用太擔心。」秦萬里謙讓之餘不忘加了句調侃。
「是夠大膽了,讓身邊的人頭痛不已。」家裡的男人全是受害者。「萬里,辛苦你了。」
他這個父親能做的地方不多,全賴老秦的孫子從旁協助,不然他真使不上勁。
「大小姐比較辛苦。」辛苦地找麻煩。
正在擠眉弄眼的杜千桃被逮個正著,她沒點羞意地朝看向她的兩人吐舌頭,做出弔死鬼的模樣,讓人不覺莞爾。
「對了,千歲呢?放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家裡不打緊吧?」他最對不住的,就是妻子死後他沒抱過幾回的兒子。
「爸,你安心養傷,我有拜託我同學照顧他,何況周姨也在家,她們要我代為問候你。」她的好友不多不少,就那麼兩個,沈貝夏和程玉璋。
「怎麼好意思,你的同學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紀,人家也有她們自己的事要忙,你們快回去,別給人添麻煩。」杜春雄趕著女兒,不喜歡欠人人情。
「可是你也需要人照顧……」沒個親人在身邊,總是不方便。
「呋!你沒瞧見這裡的護士多熱心,半小時巡一次房,你這笨手笨腳的大小姐只會幫倒忙,我怕你再不走我會傷得更重。」他故意取笑女兒的笨拙。
「爸,你真該羞愧,我的笨還不是你寵出來的,你什麼都不讓我做,就怕我受傷了。」他是罪魁禍首,害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我在反省中。」他還嘆了一口氣,深感良父難為。
她一聽,沒好氣地一瞪。
「老爺,家裡事有我在,你大可寬心。」管家就是管全家大小事。
他眉一彎,笑得開懷。「還好有萬里,你是我們家的定心丸。」
言下之意,女兒也不一定可靠,她的保證比一張紙還薄,不足以採信。
「爸,你會想媽嗎?」走了四年了,卻讓人思念不減,常常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