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卻緊緊抓著她纖細的手腕,按壓在他的心口處,不讓她逃,不讓她躲,像是獵人終於抓住了獵物。
他深刻且熱烈地反覆吮吻她的唇瓣,迷失在她的芬芳甜美里,十二年過去了,如今再吻她一回,他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對於她的眷戀從來就沒有中斷過。
漸漸地,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她因他的吻而軟化,雙眼不由自主地輕輕闔上,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填滿了她的嗅覺、她的感知,她想起了初次被他親吻的時候。
好一會,他才放開了她的唇。
她緩緩睜開了眼,目光有些惶恐、失措,甚至狼狽。
凝視著她水亮紅潤的唇瓣,陳士勛卻是眉頭緊鎖,一吻之後,她的眼底沒有激情,亦非甜蜜,唯有說不出口的苦澀。
如果親吻可以是一種清楚的表達,那麼,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那些無法化為言語的情意。
他忍不住張臂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裡。
「你對我還有剩下任何一點愛嗎?」他啞聲問道。
她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不愛了。」
「那就再愛我一次。」他幾乎是用氣音在她的耳邊低喃。
聞言,劉巧薇閉上了眼,鼻頭一陣酸。
無疑地,那絕對是一句情話,可情話為什麼聽在她耳里卻這麼悲傷?她的心像是懸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被擲下,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知道這火坑跳不得。
「我辦不到。」她別過頭。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可他打擊還是很大。陳士勛苦笑。
「我就這麼糟糕嗎?二他嘆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糟到你連試都不願意再試。」
同樣的懷抱,有點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人家說,有一就有二。」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或許是因為他見不到她的表情,她露出了一抹難得柔情的微笑。
「那一次,我是逼不得己。」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逼不得己。」
「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就好,別問為什麼?」
「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麼堅持要分手,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兩個人一起解決的?」說完,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站直身子,「我只知道,事實就是你離開了,然後我被留下來。」
他靜靜地,聆聽著她的心裡話。
「當然,我生氣過、傷心過,」她繼續說道,口吻卻冷漠平淡,「也曾經天天一醒來就哭,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那些我都熬過來了,可是你卻連一秒也沒有參與過我的痛苦,你要我怎麼能再愛你一次?」
這些言語幾乎能夠轉化成鮮明的畫面,烙在腦中侵蝕著他,想象著她不停哭泣,想象著她坐在角落難過地不肯說話,他心口抽緊。
當年分手的時候,她走得那般決斷,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扼腕,所以,他總是覺得自己才是愛得比較深的那一方。
然而此刻,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控訴著他有多麼無知。
「讓我補償你。」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卻搖了搖頭。
「都十二年了,還能補償什麼?」
一句話,從此井水與河水互不相犯,最後,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僅在離開病房之前說了聲……
「保重」。
「哈啾!」
一個噴嚏劃破了辦公室里死氣沉沉的氣氛。
陳士誠從文件里探出頭來。「感冒了?」
聽見了對方的問句,劉巧薇苦笑一聲,抽來面紙擤擤鼻水,道:「很明顯了不是嗎?大概是回家的時候被我侄……哈啾!」
話才說了一半,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陳士誠忍不住被她逗笑出聲。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把話說完,「被我侄女傳染。」
「拜託你回家休息,不要留在這裡害別人。我每天平均都有三、四台刀,沒時間感冒。」
劉巧薇只是輕輕揚起唇角,表示聽見了,卻沒有答腔。
陳士誠從以前講話就很機車,而她也適應得不錯,偶爾還會反譏個幾句話來損損他。反正嘛,大家都明白他只是犀利在那張嘴而已,其實心腸軟得跟麻糟一樣。
可自從知道他是陳士勛的哥哥之後,她便再也無法與對方開玩笑了,甚至以前認為是無意義的玩笑話,現在聽在耳里都覺得彷彿意有所指。
思及此,她拿起口罩戴上,離開了座椅。
「我巡完床就回家。」一副急著想逃離現場的模樣。
陳士誠不是木頭,他老早就察覺這女人最近躲他躲很兇,只要他踏進辦公室,她就一定會找理由迴避。
正好,他也不是笨蛋,當然知道是誰搞出了這麼尷尬的局面。
「劉醫師,等一下。」
在她離開辦公室前,陳士誠出聲喚住了她。
她停住腳,回頭。
「陳士勛有跟你聯絡嗎?」
聽見關鍵字,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下,故作無所謂道:「沒有。我應該要跟他聯絡嗎?」
「難道不應該?」陳士誠連想也沒想地就如此反問,而且毫不避諱辦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
劉巧薇臉都綠了。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雙頰臊熱、耳根灼燙,彷彿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怎麼說,還好此刻她臉上還有個口罩當面具。
她呆傻了好久,終於回神。
「咳咳,這我不太清楚。」她試著讓自己的口吻顯得平淡無奇,彷彿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段對話,「他沒給我他的電話,也沒特別跟我說過什麼。」
才怪,他說的可多了。
「是嗎?」陳士誠投來一記頗有深意的目光,「我還以為他會有很多話可以跟你敘舊。」
他那視線盯得她頓時心虛又心慌。
「哈哈,你想太多了。」她乾笑兩聲,倉促地結束了話題,「好啦,不聊他了,我得快點去巡房,才能早點回家休息。先掰啦。」她又假裝咳個兩聲,低頭迅速逃出了辦公室。
老天,現在連上班都像是踏進了地雷區!
不管是在辦公室里休息也好,還是在急診室里的第一線也罷,不知怎麼地,只要遇上陳士誠,她就像是踩在劍山上面一樣,步步為營、戰戰兢兢。
其實,她不確定陳士誠到底知不知道她和陳士勛的關係,也不確定陳士勛對他說了多少,例如:除了國中同學的身分之外,他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的初夜……
喔,是了,大概就是這種「什麼都不確定」的情形,才會讓她每天像是如坐針酕吧?
思及此,她抬頭看見前方兩扇電梯門就要闔上,立刻加快腳步,趕在電梯門關閉之前的那一瞬間,伸手擋了下來,閃身進電梯里。
裡頭很空曠,只有兩名護理師。
她禮貌性地揚起唇角,卻忘了自己臉上戴著口罩,所以沒人理她。也罷,自討沒趣而已,她乾脆轉身按了樓層鈕,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欸欸,你知不知道前幾天住進來一個很帥的檢察官?」突然,其中一人開口。
這話讓劉巧薇心臟猛縮了一下,全身裡外的細胞彷彿都警戒了起來。
「喔,你說那個姓陳的?」另一個人應了聲。
「對啊,我昨天聽說他還是急症外傷科陳醫師的弟弟。」
「那個大家都知道好嗎?」
「呃……是喔,那我不就資訊落後?」
「你才知道。」
「嘖,那你知不知道八樓的李玫雨今天晚上約到他了?」
「真的假的?騙人的吧?!」
女人的聲音顯得訝異一雖然劉巧薇也不見得有多冷靜。
她幾乎是忘了呼吸,注意力全在耳朵上。
「我騙你幹麼?我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她們坐一桌在餐廳聊八卦,聽說李玫雨才打了兩通電話就約到他耶!」
「靠!我聽說產房有一個護理師打了五、六通電話都約不到;連放射科的呂醫師也主動表示了好多次,怎麼那個李玟雨……」
「沒辦法,罩杯很重要。」語氣里儘是矛盾的嫉妒與不齒。
可劉巧薇聽得愈多,眉頭皺得愈緊。真是怪了?那傢伙的電話號碼是被貼到公布欄上了嗎?怎麼搞得好像整棟醫院的女性員工都有他的號碼?
後來轉念想想,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至少他在住院期間會填上許多表格,而其中一欄便是電話號碼。
下班之後,她順路去便利商店買了些食物、飲料,心裡卻愈來愈鬱悶。電梯里的那句「罩杯很重要」像是魔音穿腦似的拚命在她腦海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