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謝謝你,浩騰!我回去了,我會時常到林間琴室來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別。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頭凝望著她,目光熱烈而深情的緊鎖住她。
凌依莎怯怯的響應他的視線,只要一貼近他,觸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兒怦怦作響,無法正常運轉。她再也不能忽略兩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情愫,也許她已經……深深為他著迷,珍惜感激著他的呵護和愛憐。
「我走了哦。」她滿懷甜蜜又羞澀的秘戀心事,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
宇文浩騰咬牙佇立,暗恨那溫暖的香氣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還回味不夠她的懷抱,她就已離開。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翻騰的思念再次佔滿他的胸臆。
抄寫完經書的第五天,便是芸媽媽的生辰,一大早凌依莎便拉住芸媽媽來到房間里。「娘,生辰快樂,長命百歲!你看,我親手抄的《長生經》,送給你。」
芸媽媽怔往,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捲錦冊。
「別不相信,是真的。」展開滾動條,她不太規矩的字露了出來。
「這在廟裡十年才拿出來給平民看一次,你是怎麼抄到的?果然是《長生經》啊,娘小時侯曾偷偷瞧過一次。」
「我自有辦法!」
「小莎!娘……」芸媽媽拉緊她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擁有《長生經》就如同得到了龍極大神的保佑,在賤民之中,誰能有這個福分?
「不好了,芸媽媽,何老頭家著火了。」小桔在院子里大叫。
這一叫,芸媽媽和凌依莎都嚇了一跳,再無心談論《長生經》的事。
「哎呀,真是糟了,他們家就祖孫兩人。」平日何老頭全靠芸媽媽和凌依莎的接濟,偶爾在回春樓打打零工賺錢,眼下他們家著火,芸媽媽心急如焚。
「娘,別急,我先去看看,你快去叫大夥找些木盆木桶,多打些水來。」
「你小心點!小桔快,叫大夥都去打水。」她毫不遲疑,催促眾人救火。
凌依莎將綉工精美的裙擺撩起,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回春樓東南側的何家。
明明就是不遠的距離,此時卻變得分外難行,京慌失措的百姓們喊叫著往前涌動,擋住她的去路,她心急如焚,看著前方的滾滾濃煙,好不容易拚盡全力排開人群,才終於來到著火的木屋前。
「莎小姐,莎小姐。」六十多歲的何老頭滿臉都是黑灰,褐色的皮膚上留著被烈火灼傷的燙痕,他氣喘如牛,看上去相當痛苦。
「何大叔你沒事吧?別著急,我娘他們馬上就到,一會就送你去看大夫。」
老人死死揪住她細瘦的柔荑,乾枯的雙唇一開一闔,沙啞地發不出聲響。
「怎麼了?哪裡痛?」
「我……我的孫子還在屋裡。」何老頭指著被滾滾濃煙堵住的門口,升騰翻滾的煙塵里,不時有赤色的火龍從濃黑的煙霧中竄出。
「什麼?」何大叔的孫子才只有五歲,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不能不救。
鄰居都儘力地從五丈外的井裡擔水救火,可西北風助長了火勢,使大家救火的行動備受阻礙。
凌依莎迅速站起身,未察覺人群里有高大的身影向她這邊艱難地擠來。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只對一旁的鄰居道:「誰給我一點水,還有棉被。」
「莎小姐,給你!」一位小姑娘很快從自家提來一桶剛打過來的井水。
「謝謝。」
「莎小姐,這是棉被。」他們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仍然鼎力支持。
用一桶井水澆濕棉被,凌依莎二話不說,將濕透的被子蓋在身上,不懼高熱和嗆鼻的濃煙沖入火場。
「何小弟?你在哪裡?咳咳……」雖然沾水的被子保護住她大部分的身體,但露在外面的小臉已被高熱灼傷,細軟的發也開始捲曲。「何小弟,咳咳……」
木屋不大,可厚厚的煙霧擋住她的視線,只能憑著聲音找人。
「何小……啊!」突地踢到障礙物,她狼狽倒地,四處飛濺的火花跳上她露出來的手臂,如花瓣般柔嫩的肌膚立時烙下一個個小水泡。
濃煙滾滾,她幾乎無法呼吸,凌依莎努力揮開眼前的火星,瞧見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的何小弟。
「小弟,小弟?」他早已被濃煙嗆昏過去。
裹緊棉被,她匍匐著爬過去,把何小弟納入懷中。
「再忍一忍,我一定帶你出去。」凌依莎的眼戻淌下,大火比她進來時更為猛烈,熱浪吞噬著一切,棉被裡的水分就快被熱氣烘乾,她已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出去。
緊貼在地面,她帶著何小弟一寸又一寸地往外移動,驀地一陣匡啷匡啷的聲音傳來,房梁發出最後的哀鳴。
閉上眼睛,緊緊護住何小弟,她做了最壞打算。
「不要停下。」沉穩的男聲突然傳來。
下一刻,她和何小弟被一道飛掠而來的身影抓住,那道身影再一個使勁,將他們拉進懷裡,就在房梁崩塌之前,將他們一起帶出熊熊火場。
一手緊護何小弟,一手搭在救命恩人的肩頭,凌依莎暈眩中聽到眾人的京呼,天地彷佛在旋轉,她只能專註地望著眼前這個神色堅毅的男人。
看著他狹長的冷眼,渾身散發的冷傲以及臉上不容錯認的心痛神情……是他,那個牽動她的心、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一且認知到這點,她放下心來。
她緩緩勾起一抹虛弱的笑,還來不及道謝便沉沉地昏倒在宇文浩騰的懷裡。
好不容易從她懷中拔出何小弟,他緊緊擁住她輕軟的身子。
他早知她勇氣過人,卻沒想到她會如此震撼他的心靈,竟願意為了別人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原來在她清新靈秀的外表下,住著一朵高貴出塵的清蓮。雖出身青樓,卻冰清玉潔,身入賤籍,卻英勇過人。
可她的勇氣總是考驗著他的神經,她為別人不顧自己,每一處受的傷,都有如刻在他心底,讓他感同身受,讓他放心不下。
抱住灰頭土臉、一身是傷的凌依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回到他的寢宮金霄殿。
金霄殿的午後,充斥著焦灼緊張的氣氛。
「太子殿下,這顆玉果十年才結果一次,你的傷也不輕,還是自己用吧。」
火彷佛在吞噬著她的身體,灼痛從皮膚直入她心扉。她好想睡覺,不想醒來,可是為什麼有人在說話吵她?
「都給她用。」
「太子殿下,請保重身體,這個姑娘既非皇親貴族,又與殿下非親非故……」
「叫你給她用就給她用,還啰唆什麼?」男人厲聲斥道,聲音中帶著怒氣。
「微臣不敢。」
凌依莎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靠過來。「微臣必須把姑娘傷口上的灰燼刮掉,才能把玉果的汁液抹上去。這會很痛,為防傷了殿下,請殿下退後。」
「不用。」溫暖的大掌,以與堅定語氣相反的溫柔握住她的雙肩,沉厚的力量傳到了她身上。
「殿下。」太醫再次勸諫。
「動手!」
話音剛落,她臉上便傳來火辣的疼痛。
「啊!不要……不要……」尖銳的刺痛感使昏沉的凌依莎大聲尖叫。
痛,好痛!她揮舞著雙手想逃離。
猛地,她握住一隻健壯的手臂,死都不肯放,彷佛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突地,她感到黏稠的液體濕濡了她的手,這是……血!誰的?她的嗎?
昏沉的意識倏地有半刻清醒,她睜開空洞的眼神四處張望,一張猙獰扭曲的俊顏在她眼前放大。
此時御醫忽地停手,凌依莎緩緩鬆口氣,冷汗布滿她蒼白的小臉。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她握住的鐵臂,只見他雪白的衣袖上不斷浮出朵朵紅艷。
「你也……受傷了?」她迅速憶起在火場時,他雖動作很快,但在剛猛的火勢里,他卻以自己的軀體替她擋住落下的房梁……
宇文浩騰的額間也冒著汗,可他未置一詞,平日冷淡的眸子里充滿感情。
「太醫,繼續。」他低啞無力的吩咐,又轉過來對著她道:「我知道很痛,可是你要忍住,如果不把那些髒東西去掉,會留下疤痕。」
「你呢?」她勉強開口問他。
「我的傷不要緊。太醫動手。」他的目光不曾離開,死死地鎖著懷裡的女人,給予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