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胸中翻湧起一絲不耐的厭惡,嗓音冷了下來,「下去!」
「王爺……」美人兒悚然大驚。
他眸光如冷電般掃來,美人兒機伶伶一顫,嚇得手腳發軟,幾是連滾帶爬地下了榻,伏地磕首不敢起。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膩味!」他冷冷哼了一聲,忽覺索然無味地下了榻,甩袖負手大步離去。
一出荷見院外,玄懷月佇立在暗香浮動的園間花影間,琥珀色眸子幽暗莫測,已窺不出是喜是怒。
「一狐。」他沉聲喚道。
暗影一閃,一個高挑黑衣男子半跪在他面前。「主子。」
「那蠢女人現在在幹嘛?」
一狐破天荒猶豫了一下。
「嗯?」他目光一閃,有絲不悅浮現。
「回主子,」一狐有些遲疑,顯然也頗為納罕不解:「小紈院小主……睡著了。」
「睡著?」玄懷月一怔,隨即不敢置信地揚高嗓音,「你說她『睡著了』是什麼意思?」
王爺話一出,瞬間考倒了素有「千里之外奪人首級、暗衛中的暗衛、殺手中的殺手」之美名的飛狐堂頭子一狐。
「呃……」
糟,王爺最近火氣很是大啊,難道是通身勃然精氣旺盛過甚,就連這數百美人也無法舒解得了王爺勇猛精力的緣故?
就在一狐開始嚴正考慮起,是不是該把自己的職務調整為「千里之外擄人回府、為王爺床帷之福貢獻一己心力」,忽地眼前一花,主子已然不見了!
一狐一驚,忙扣指吹了一聲指哨,召來了二狐和三狐。
「老大,怎麼了怎麼了?」
「耶?老大,你怎麼沒在主子身邊?」
一狐盯著面前兩名兄弟,表情嚴肅地道:「吩咐下去,主子近來心情不好,飛狐堂一百八十二名暗衛皮全給我繃緊一點,要有哪個不長眼撞到了槍尖上去,莫怪我大刑伺候!」
「是,老大。」二狐和三狐互覷一眼,趕緊分頭管束手下去了。
一狐吩咐完畢,立刻閃身跟上了主子氣息遠去的方向——
小紈院。
夫敬非他,持久之謂也;夫順非他,寬裕之謂也。
——〈班昭·女誡三>
苗倦倦側著小臉趴在桌邊,睡得正香,渾然不覺有個怒氣緊繃的男人正危險凜凜地盯著她的睡容。
若說上次她無意間吐露出的話十足挑釁了他的男性威嚴,那麼此時此刻睡到昏天暗地,睡到小嘴滿足地吧咂吧咂著,還睡到水袖上移,露出大半截白皙粉嫩玉臂,並且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揉鼻子抓抓腦袋的她,簡直就是完全無視他漠北之王玄懷月的所有尊嚴。
久等他不至,沒有不安、沒有惶恐,不見絲毫忐忑、患得患失或是失魂落魄之情,更不見她急急讓人四處打聽他現下蹤影何處,究竟為何冷落她於空房之中,相反的,還睡得跟頭豬似的滿足酣然。
他目光一掃桌上吃了大半的菜肴,臉色更黑了。
想他玄懷月何許人也,普天之下,又有哪個女人不以蒙他垂青愛寵為榮為傲?偏偏她,這口毫不起眼的淡青菜、白豆腐,居然膽敢蔑視他的權威、他的美色、他的魅力、他的……恩寵!
「醒來!」憤慨之下,他毫不留情地在她腦袋瓜上重重敲了記。
「嗷——打雷了打雷了!不要劈我不要劈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人瞬間痛得彈跳起來,雙手緊緊抱著劇疼的腦袋慘叫了起來。
他本是怒氣張顯的俊臉古怪地一窒,總算及時憋抑住了一絲噗笑。
笨死了,果然是不折不扣十足蠢蛋。
所以他居然在跟個笨瓜較真?
玄懷月一怔。
「嘶……誰打我啊?好痛……」苗倦倦揉著疼痛不已的腦袋,神智意識總算漸漸清明了過來,卻在見到眼前佇立的英挺男人時,渾身一僵。
王、王爺?
玄懷月一見她瞪著自己像活見鬼的表情,心頭那抹古怪感又被熊熊的怒意取代了。
「你就是這麼接待本王的?」他重重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地甩袍坐下。
苗倦倦啞口無言,其實是因為震驚過甚,腦袋還不十分靈光的緣故,直到被他瞪得背脊發毛,這才想起要說什麼。
「王爺該死——」她趕緊跪下來,雙手捏耳,擺出萬分慚愧之狀。
在苗家被主母大夫人罰久了,早練就苗倦倦一身示弱賣乖的伏低做小本領,信手拈來流利無比。
可惜馬有亂蹄、人有錯口,她動作很確實,台詞卻很掉漆……
「你說什麼?!」玄懷月臉色一變,大手砰地一拍桌面,盤盤菜肴跟著彈跳了起來。
她的心也跟著跳三跳,猛吞口水,這才意識到自己講太快了。「錯了錯了,是王爺饒命,奴婢該死……」
若是換作平常,玄懷月早就一傢伙捻死了這膽大包天的逆上東西,可是不知怎的,看她嚇得跟只獃頭蠢腦的鵪鶉沒兩樣,再不見之前那副全然沒拿他當回事的憊懶散漫之態,他就覺得心情大好。
「哼。」他修長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輕敲著。
苗倦倦見狀越發心亂如麻,王爺看起來好像正在盤算到底是要拿她清蒸好還是紅燒好。
娘啦,叫你吃!叫你睡!這下惹毛王爺大老闆了吧?嗚嗚嗚嗚。
就在苗倦倦身如抖篩,內心淚流滿面的當兒,忽然有一隻骨節勻襯修長美好的大手遞到她面前。
咦?
「傻丫頭,本王有那麼可怕嗎?」那渾厚嗓音低笑著在她耳際響起,溫熱氣息如暖風襲來薰人慾醉。
吹得她渾身泛起陣陣陌生酥麻感,膝蓋一軟,原本的跪姿頓時成了一屁股跌坐在地,還不忘掙扎著後仰,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妙,大大不妙!
苗倦倦顧不得被美色蠱惑得胸口一陣卜通亂跳的震蕩感,瞪著眼前笑得無比慵懶的高大俊美男,腦中警鐘大作。
堂堂王爺,笑得眉眼亂飛,好不淫蕩,肯定有鬼。
「你這是什麼表情?」大老闆笑著笑著又有些不高興了,索性伸手一勾起她的下巴,欺身得更近。「不高興見到本王嗎?嗯?」
要說實話嗎?
見他含笑眸光里的那一絲冷意,苗倦倦二話不說,立刻選擇做放羊的小姑娘,乾巴巴地笑道:「高興,當然高興……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福體安康,王爺壽與天齊,王爺千歲千千歲……」
為什麼明明她嘴裡說的是稱頌之詞,態度亦是無比誠惶誠恐,他還是覺得她很欠扁呢?
「聽說你叫……倦倦?」玄懷月捺下怪異的不悅感,修長指尖輕輕描繪、摩挲她豐潤柔軟的唇瓣,眸色暗深了起來。
她僵住,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是。」
「真有趣的名兒,怎麼起的?」他的指節輕輕地游移、緩緩觸探她微啟的唇瓣,趁其不備溜入芳濡微潤的小嘴兒里,誘惑無比地玩弄起她柔軟的唇舌,仿交歡之態般一忽兒進、一忽兒出,火熱目光越發魅惑,恍若直勾人心。
苗倦倦呼吸急促細喘了起來,又慌又駭地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想回答,可他這般情色地褻玩著她的小嘴,可不回答,他又越靠越近,最後索性將她拉起,緊貼著他精壯的身軀。
「王……唔!」下一刻,他的唇已經牢牢覆上了她的唇瓣!
……
下一瞬間,他抬起她一條修長玉腿緊挨在自己精實健腰間,備好戰鬥姿勢,健臀微微往下一沉,那碩然巨大的圓柱前端慢慢地擠開了那幽蜜芳縫……他悶哼一聲,深吸一口氣,額際豆大熱汗點點而落,正欲分冰破玉的當兒,忽然外頭響起謹慎又緊張的低喚——
「主子!」
「滾!」正在緊要關頭被擾了興緻,氣得玄懷月咬牙切齒,怒然咆哮如狂獅。
「別滾別滾——」苗倦倦終於自瀕臨嚇昏的狀態中爬回來,結結巴巴地嚷嚷,「王王王爺……外外外頭有有人找——」
天哪!他那麼粗那麼大那麼長又那麼硬,光是一個前頭頂開她就已經痛得像是快裂成兩半了,萬一要真給他「兇殘」的殺將進去,她就是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啊啊啊——
「稟主子,」在大門外的一狐頭低低,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必須冒死來打擾王爺「雅興」的他也深覺悲催苦命啊。「雪隼回來了!」
玄懷月矯健強壯的身軀驀地一僵,幾個呼吸辰光后,猛然低咒了一句。
堂堂親王居然罵髒話?!
「什麼?」苗倦倦傻瞪著他,震驚得呆模呆樣一時恢復不過來。
玄懷月本就因欲求不滿而不悅,聞聲不由低頭瞪了她一眼,卻是被她蠢頭傻腦的表情逗樂了。
「等著本王。」他伸指輕彈她俏鼻尖一記,愉快地看見她疼得捂住鼻子滿眼憤慨,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魅惑地在她耳邊笑了。「下回收拾你,嗯?」
什麼呀,他憑什麼語氣這麼得意這麼自滿這麼囂張這麼……
哎,也對,他可是王爺大老闆,想隨便對她干點什麼不行呀?
苗倦倦沮喪不已,整個人沉浸在自憐自艾中,以至於不知何時被他又在唇上偷香了一記也不知道。
等她終於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走了。
「吁……」她差點五體投地跪下來感謝各路神明。
這年頭,果然混什麼飯吃都不容易啊!嗚嗚嗚。
苗倦倦只顧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小命得保,全然沒有意識到映在一邊銅鏡里的自己,小臉暈紅如盛放桃花,氣息嬌亂、鬢紊發散,一派春情無限的嫵媚樣……
接下來幾天,苗倦倦戰戰兢兢,連最喜歡的睡覺嗜好都被迫擺一旁去,每天睜開眼就是緊張,害怕又被王爺大老闆惦記著了。
不過幸好,老天開眼,一連七天都不見王爺再踏入小紈院,王大總管也沒有再送來一些她本來會很高興笑納,可是只要一想到是王爺不知出自啥目的的賞賜,就忍不住會心生疑竇、寒毛直豎的金銀珠寶來。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苗倦倦也從原本的備戰狀態,又恢復成了過去兩年來那樣吃飽睡睡飽吃、其樂樂無窮的米蟲生涯。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自那夜后不見王爺再貴人踏賤地后,痴心在她耳邊碎碎念的習慣也就越來越嚴重了。
「小主,這椒鹽花生是這樣吃法的嗎?您怎麼就一點兒也不顧念自己的身材呢?知不知道八顆花生如同一瓢油啊?您到底要奴婢跟您說多少次才記得住呢?還有,窈窕身段乃留住主子歡心的首要條件,您別成天盡糟蹋行不行?奴婢求求您了……」
痴心每天追在她屁股後頭,一下子忿忿叨絮,一下子苦口婆心,一下子淚如雨下,要是稍稍意志不堅定的,還真是有可能會被這個忠心小丫鬟搞到精神耗弱,只能自盡以謝天下了。
只可惜,非常有戰鬥力的痴心一對上養豬業及米蟲界雙重身分代表的苗倦倦,也只有註定完敗的份。
「痴心,這花生真好味。」她眉開眼笑,一臉滿足地喀啦喀啦嚼著花生,不忘讚美勞苦功高的小丫鬟。「哎呀!我真是幸福啊,都不知是幾世燒來的好香,居然能得痴心在身邊照顧我,正所謂人生但求一知己,死而無憾,好痴心就是我苗倦倦的知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