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王彎彎說:「這種事你跟蕭華決定就好了啊。」

戴英霞推開婚紗DM。「你知道我不看好你們的婚姻。」

「厚。」江明芳瞪她們。「你們真是很愛嫉妒我欸。」

「哈哈哈哈哈哈……」王彎彎笑到直不起腰,江明芳真是傻氣天真。

戴英霞說起那天發生的事。「欸,我跟你們說,我遇到一件很玄的事。」她提到何淮安那架鋼琴。「……你們說……是不是太詭異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去確認那個鋼琴?說不定是我爸那架鋼琴。總覺得這事有點怪,說不定是我爸冥冥中的指引……」

「都二十幾年了……」王彎彎問:「何淮安的鋼琴很舊了嗎?」

「很新。」

「那就對了,我看只是剛好是同一個牌子的鋼琴,你不要想太多了。你覺得你爸當年的鋼琴放到現在還能彈嗎?而且姓何的又不是很窮,幹麼買二手琴?再說你爸去世時他才幾歲?還是個小孩吧,怎麼買琴?我認為你不要再去見何淮安。想一想你老闆把他當眼中釘,你私下還往他那兒走動,以曹復多疑的個性,不知道會怎麼懷疑你,少給自己找麻煩了。」

「我支持你去確認一下。」江明芳舔著冰淇淋,笑咪咪的。「換作我啊,我會去喔。鋼琴只要保養得好,二十幾年了還是可以跟新的一樣啊,而且整個過程聽起來,簡直像某種命運的相會,好浪漫啊--」

「呵呵呵,浪漫。」王彎彎覷著江明芳。「像你這樣沒大腦的浪漫我覺得不浪漫,是很爛。」

「我不像你那麼現實,世故,憤世嫉俗,見不得人好。」

「我是務實,就事論事,講求實際,戴英霞要是聽你的就慘了。」

這兩人杠起來了,戴英霞趕緊轉移話題。「還有,我媽要結婚了!」

「什麼?」江明芳驚呼。「她跟那個、那個、那個寫色情小說的?」

「靠……邊站……」王彎彎驚駭。

江明芳噗地笑出來,看著戴英霞。「你一次都沒嫁,結果你媽都要嫁第二次了,那我們要參加婚禮嗎?老實說,我對那個寫成人小說的焦叔有點好奇……」

啪--

「唉呦!」江明芳捂著腦袋呼痛,瞪王彎彎。「你幹麼打我?」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人老了還有人愛還要結婚,不值得高興?」

「笨蛋!」王彎彎推開明芳,瞪著戴英霞,舉起刀叉,狠狠地切著她那盤帶血的牛肉,表情肅殺。「英霞--」

「怎……怎麼了?」戴英霞不寒而慄。「幹麼突然這麼陰沉?」

「你還能坐在這裡,你還吃得下去,你即將淪落街頭了你。」

「欸?你幾時會算命了?」

「我不只會算命,我還會預言呢我跟你說。」

江明芳湊回來,偎著王彎彎問:「人家英霞好好的,怎麼會流落街頭?她頂多是半夜流浪到便利商店--」

「你閉嘴啦!」王彎彎再次推開江明芳,跟著,她盯著戴英霞,咬牙道:「你絕不能讓他們結婚……」

「可是……他們好像很相愛--」

「相愛個--屁!」

江明芳插嘴。「我們在吃飯欸,什麼屁的真難聽。」

「你閉嘴!坐過去,再過去!對,給我坐到桌子邊邊去--」王彎彎兇惡地用叉子指著江明芳,將她逼到遠遠去。「大人講話你不要插嘴。」

然後問戴英霞:「那個男人有房子嗎?」

「沒有。」

「有六位數以上的存款嗎?」

「也沒有。」

「工作穩定嗎?」

「目前出版業不太景氣。」

「那他結婚結個屁,我再問你,你買的房子在誰名下?」

「在我媽名下。」

「房貸誰在繳?」

「房貸我在繳。」

「靠--邊站。你說你說,萬一他們結婚了,他來陰的,給你媽灌點迷湯,把房子拿去賣了,你都不知道。再狠一點,他跟你媽慫恿,叫你媽把你趕出去,那你戴英霞就不是偶爾流浪便利商店可以解決的。你辛苦買的房子沒了,跟你媽的親情完蛋了,你沒有老爸疼愛,也沒有兄弟姊妹依賴,然後你媽有個老相好作伴,但你呢?你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天地之間獨剩你而已,多年心血毀之一旦,你怎麼辦啊你……到時候你連每個月跟我們來這裡朝拜身體的費用都沒了啊你!」

戴英霞聽著,張大嘴,語塞。這王彎彎的預言也太恐怖了吧,她腦子到底都裝著什麼黑暗思想?江明芳從桌子邊邊溜回來,捧住王彎彎的臉,仔細打量。「你是不是大腦病變還是長腦瘤?思想有夠偏激的欸。」

「我是為我的姊妹擔心!」王彎彎眯起眼,瞅著江明芳。「要不要我調新聞資料給你們看?這種事每分鐘在發生。這是人性!人性本惡,我只是比你們更懂得人性……」

「王彎彎你不要把每件事都想得這麼慘絕人寰好嗎?你真是--」江明芳又跟王彎彎吵起來了。

戴英霞看看手錶。「兩位,再半小時用餐時間就到了,我們要不要專心點朝拜身體?」

喝!王彎彎跟江明芳立刻停戰,三個女人沖向餐區,這一頓花了她們快一千啊,再大的事養好身體再說,整個月的營養就靠這頓啊!

「我需要補腦。」江明芳舀了一堆核桃吃。

「我需要長肉。」王彎彎趕緊拿冰淇淋鬆餅。

「我非常需要蛋白質。」戴英霞跑去挾煙熏鮭魚片。不管啦,吃飽飽再去煩吧。

這天深夜,戴英霞聽著李斯特的《第三號愛之夢》,想到何淮安那晚說的。

「你知道李斯特是怎麼死的嗎……是月亮……」

戴英霞打開計算機,上網查李斯特生平。

1886年,李斯特在前往貝魯特途中,感染造成他死亡的感冒。他在乘坐火車途中敞開窗戶欣賞月亮,感染嚴重風寒。一抵選貝魯特,就併發嚴重肺炎,並於當年7月31日平靜死去。

為了看月亮而死,多浪漫的人。戴英霞凝視房間窗外,一輪明月浮暗空中,房間回蕩著貪看月亮死去的李斯特的琴聲。

那輪明月,皎白、雪亮,亮得銳利。戴英霞感到孤獨,也尖銳地劃過心坎。如果父親不那麼早死,如今她也不用為媽媽再婚的事苦惱。而死亡,是永恆的別離,是不可逆的悲劇。媽媽畢竟又找到了新戀情,而死亡的父親如今在哪裡?只是個空虛的存在於戴英霞的腦海里,模糊的記憶,模糊的身影。

戴英霞又想起那架鋼琴,像月亮那麼皎白雪亮的在她腦子裡閃爍著。

她似乎又看見何淮安自信地彈奏鋼琴的模樣,自從他出現以後,她莫名的,常常感到寂寞。她也和別的熱烈追求她的男人去吃飯、看電影,像往常一樣享受被追求的樂趣和虛榮。可是,越來越意興闌珊,索然無味。因為每一次跟那些男人吃飯時,她會詭異地想起何淮安,然後可笑地想象跟他吃飯會是怎樣的情況。

她把這些患得患失全歸咎於對父親的瘋狂想念,所以問題都出在那架困擾她的白鋼琴。像個問號,干擾她。

趁著午休時間,戴英霞溜到若谷雜誌社外,鬼頭鬼腦打量著。她想清楚了,只要再看鋼琴一眼就好了,無論如何,確認過就不會懸於心上。她帶禮盒過來,想了漂亮借口,就對何淮安說,是來感謝他那天幫她保管手機的,然後乘機研究一下鋼琴的譜架,總計停留不會超過十分鐘。

好,沒問題的,不怕,十分鐘就好!戴英霞按著胸口,深呼吸幾次,走進「若谷」。

「你好,我要找你們社長。」她向門口處的員工打招呼。

跟上次一樣,那位小姐指著社長辦公室,戴英霞很順利的走到何淮安辦公室門前,抬手正要敲門,門忽然打開,何淮安走出來,撞見門外的戴英霞。他驚訝,然後笑了。

「戴小姐?」真教人意外,之前逃之夭夭,這下竟主動過來了。「有什麼事?」

「呃……」戴英霞竭力鎮定。「我……我可以進去一下嗎?有事,不是,呃,我是說,我是拿這個來的。」將禮盒塞給他。「謝謝你,上次手機的事。」然後她很自然地走進辦公室。「我喝杯茶就走--」看見鋼琴了,鋼琴啊!她急急走向鋼琴,等等,手臂被拽住,不要啊--鋼琴離她越來越遠,何淮安竟然將她拽離辦公室。

砰!

辦公室大門,殘酷地被關上,鋼琴徹底地消失在她視線里。

「戴小姐果然是懂得感恩的人,還特地走這麼一趟。」何淮安笑呵呵地將她往外帶。

「欸?你……你不請我喝杯茶嗎?」戴英霞無助地被他帶到外頭去。

「我請你吃飯吧,我剛好要吃飯。」真是愉快,看到她,他心情真好。

「欸?不行,我不能跟你吃飯,我們要避嫌,我們去你辦公室--」

談話間,他們已來到屋外。何淮安將禮盒放在大門入口處的茶几上,對著戴英霞驚慌的表情微笑著。「不能一起吃飯嗎?唉,真可惜。吃完飯我再回來泡茶請你吧。」

「不吃飯,喝茶就好了,不然開水也行。」重點是鋼琴啦!戴英霞滿腦子想著怎麼把他拐回裡面的辦公室,可恨他竟然說--

「戴小姐,你請回吧。」

「欸?」

「我現在餓慘了,我要去吃飯。這樣吧,如果你堅持要喝我泡的茶,改天吧。」

他很不配合喔。戴英霞愣在原地,看何淮安瀟洒地朝她揮揮手。「掰。」

「可是……可是……」怎麼會這樣?戴英霞追上去。「吃飯就吃飯,反正現在中午了,就先吃飯,哈哈……那吃完回來泡茶噢。」

老闆,原諒我啊……戴英霞充滿罪惡感地陪著一路笑呵呵的何淮安去吃飯。

何淮安走在戴英霞前方,他落落大方,怡然自得。而戴英霞平日的瀟洒完全施展不開。商業地段,兩家公司又近,附近多的是餐廳跟咖啡館,此刻街上擠滿外出覓食的上班族。這一帶很危險欸,可能被同事撞見欸,要讓公司的人知道她跟敵人用餐她死定了,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左顧右盼,畏畏縮縮,刻意拿高包包,半遮面孔,與他保持一步之遙。藏在他寬廣的肩后,喘吁吁緊跟著。

「喂,我們要去哪吃飯?」

「鳳菜館,他們家的川菜很好吃。」

那是曹復最愛去的餐廳啊!戴英霞攔下他。「能不能改地方?」

「哦?為什麼?天氣這麼熱吃川菜開胃啊。」

「那間我們老闆也常去,能不能換個隱密點的?」

「隱密?」

「是,越隱密越好,最好連落地窗……不對,最好連窗戶都沒有……」

「連窗戶都沒有?」

「是,如果燈光暗到看不清楚就更好了!」

「聽起來像色情場所--」

色情什麼?戴英霞跌倒。

「小心。」何淮安實時攬住她。

她站穩,瞪他,漂亮的眼睛因為生氣眯起來了。

何淮安笑著說:「我說錯了嗎?你又要隱密,又要燈光昏暗,又要沒窗,昏昏暗暗偷偷摸摸的,是想跟我做什麼?」他故意調侃她。

戴英霞氣結,轉身往回走。王彎彎說得沒錯,她這是自討苦吃,多此一舉,羊入虎口,最蠢至極的笨行為。跟何淮安周旋,只會惹來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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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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