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回:誰的船,誰來渡

二十三回:誰的船,誰來渡

天又入夜,戌時到了。

這便是祝昊宇古代的生活,沒有網路,沒有電視,沒有燈紅酒綠,也沒有一個可以讓人安心的家。

祝昊宇有的,只是清晨起,入夜息,寂寞讀書,步步策算,以及一個掛滿著無數難題的錯誤身份。

此刻的祝昊宇,正跪坐在書案下的筵席上,謄寫著這幾日苦思出來的《儒行別解》。他的字跡端正秀麗,與祝英台一般無二——這大概也是祝英台所留給他的最直觀的「遺物」。

在祝昊宇的理解里,自己每一提筆寫字,寫出來的卻是祝英台的筆跡,原因大概就是來自身體的本能了。

這個本能,為祝昊宇解決了不少麻煩,卻也總是讓他睹字思人,莫名惆悵。說起來,祝昊宇的心底非常任性地厭惡著這個本能,只是此刻,他又離不開這個本能。

人若被本能控制,這將是多麼可怕地事情!

在紙上重重地落下最後一筆,祝昊宇有些煩悶地將筆直接往書案上一擱,便站立起身子,準備出門走走。

「英台……」梁山伯欲言又止。

祝昊宇想了想,才轉身問他:「山伯你有事?」

梁山伯微微苦笑,從床上起身,指著書案上的筆墨道:「英台你為何不洗筆?」

祝昊宇心情正煩悶。哪裡有心思洗筆?只是這個問題既然被梁山伯提了出來。他就不能再無視。畢竟他在梁山伯面前露地破綻已經夠多了。他不敢再讓這些破綻無限制增長下去。

轉回身拿起書案上地那支玉管軟毫筆。又將山青石硯台也一併帶上。祝昊宇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回復梁山伯:「我去墨池洗筆。」

墨池是書院專門修出來供學子們洗筆地洗筆池。位置正在竹風院地後院。也就是小竹林地南北邊角處。墨池邊上有地是翠竹怪石。一石之上還有書法名家王羲之過世前一年提地「墨池」二字。風雅無邊。且讓人無比懷念。

祝昊宇一邊走著。又想起了前幾日吟心轉交地家書。書信之中並無特別內容。除去交代家中安好。以及囑咐祝英台保重自己以外。也還隱晦提到關於她地婚嫁之事該到開始選取地時候了。當然。如今這個婚嫁地難題。也就自然轉移到了祝昊宇地身上。

祝昊宇對這個倒並不擔憂。自看過那封家書起。他地心中就有了應付這個問題地對策。而現在之所以想起。只是因為這個法子也同樣牽扯到謝氏。

夜地聲音卻漸漸鮮活了起來。祝昊宇聽到了蟬鳴聲。以及許多不知名蟲子地、組成地自然曲樂。樂曲和諧又繁忙。充滿了生地氣息。彷彿就是在喁喁私唱中歌頌它們那些短暫生命地充實。讓人心也一起感受到了生地快樂。輝煌地原由。

祝昊宇煩悶漸消,步伐也從容了幾分。

他先在墨池邊上站立了一小會,深呼吸放鬆幾段,然後緩緩蹲下,將毛筆與硯台浸到水池裡緩緩清洗起來。

此刻繁星滿天,無月,只是星光柔柔,映得水中被祝昊宇攪亂的那一小片漣漪上反著星光,極是神秘美好。

輕輕攪動著水花,祝昊宇提起毛筆與硯台,起身便欲回房。

「你?」然而就在轉身的那一刻,祝昊宇卻看到竹林之中從容走出一個人,一個讓人驚奇的人。

稍一頓,祝昊宇行禮道:「學生祝英台見過謝將軍。」

謝玄的神情在微弱的星光下倒是模糊得讓人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只是溫言道:「是英台,不必多禮,你我年歲相差不大,英台自殿堂之外稱我謝玄便可。」

祝昊宇笑了笑,也不客氣,當即點頭道:「那麼英台見過謝玄兄。」

謝玄哈哈一笑,顯出幾分爽朗來,他頗為愉悅道:「英台性情直白無偽,心氣不凡,妙!」

祝昊宇輕輕笑了一聲,隨口又問道:「夜已更深,卻不知謝玄兄何以進了竹林?」

「無事,竹林夜訪群星,風景上佳。英台洗筆么?」謝玄又向祝昊宇走近了一步,這個時候,祝昊宇能隱約看清他笑得是格外瀟洒。

心中暗暗評估著謝玄,祝昊宇也笑道:「墨池倒映星天,風景同樣極美。」

「不錯。」謝玄輕輕拍了拍祝昊宇的肩膀,忽然話題一轉,問道:「英台是上虞玉水人?」

祝昊宇點頭應是。

謝玄又道:「我謝氏南渡之後,世居會稽,倒是與玉水不過半日路程。」

祝昊宇不知他怎麼忽然提到了居住地,只是點點頭,隨意道:「玉水離尼山,倒也不遠。」

謝玄輕輕一笑,忽然問道:「今日正殿之上,英台轉身便走,不知是為何?」

祝昊宇神色不變,從從容容地答道:「入夜松濤萬聲寂,如有朝堂之事,自然是要沉默的。」

「入夜松濤萬聲寂」,乃宰相謝安為尼山書院所提,意思是說著莫論國事,如今這話卻偏偏被祝昊宇引用著來回答謝安的侄兒謝玄,卻也別有意味。

謝玄先是很認真地點頭,接著臉色一忽就變。

他低喝道:「誰在後面,出來!」

竹林之中先幽幽響起一聲嘆息,接著緩緩走出一個少年來。

少年身量普通,穿著大袖衫子,那面容雖然在夜色下不甚清晰,但看那高冠博帶,以及那淳厚氣度,卻不是梁山伯又是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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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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