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道茂情切之

二十九回:道茂情切之

「祝哥哥,你家在玉水河邊,那河裡有船沒?」第二天夕食過後,郗道茂這個小姑娘就開始糾纏起了祝昊宇。

「祝哥哥,你小時候玩耍的都是些什麼呢?」

「祝哥哥,你喜歡讀什麼書?獻哥哥就最喜歡寫字,每次我都給他磨墨呢。」

「祝哥哥,你練字么?我給你磨墨好不好?」

在小山路上,望著郗道茂晶亮的一雙瞳子,祝昊宇心中萬分無奈。

首先,他對小蘿莉沒興趣,其次,他對做別人的替代品也沒興趣,再次,這些也就等於,他對郗道茂沒興趣。

「郗……」

郗道茂打斷祝昊宇:「祝哥哥,你要叫我茂兒!」

祝昊宇點點頭,不與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茂兒,我要回房溫書,去找你玄哥哥,如何?」

「才不要!」郗道茂白生生地一根小指劃過鼻尖兒,小嘴一翹道:「玄哥哥整天就只知道說些什麼兵馬啊,地圖啊,山川啊,無趣得很,茂兒才不要找他!」

祝昊宇轉首四顧一圈。這個時候。山路上就只有他與郗道茂兩人。山風正緩。而夕陽。將要落幕了。

「茂兒。天將黑了。我們便在小路上走走。順便我送你回來儀院。怎樣?」

來儀院是尼山書院轉為女客們準備地臨時居所。高高建在山左側上。院門慣常鎖著。來客之時守衛更是嚴格。

郗道茂皺起小鼻子。輕輕哼道:「才不回去。那麼大一個院子。裡頭除了幾個下人。就只有我一個。太無趣啦!才不要回去!」

祝昊宇有些心焦。他被郗道茂單獨拉出來地時候是全院學子都見著地。若他二人獨會之外甚至還晚歸。那於郗道茂地清譽只怕大大有損。而他自己。說不得又要背負些什麼亂七八糟地惡名了。

雖然說。他地身體本質上是個女子。但自穿越以來。祝昊宇從來都是以男子地身份出現。這總使他不免產生些錯覺。總以為自己崢嶸少年。總是下意識地便以純粹地男性思維來思考問題——畢竟曾經做過三十年地男人。對祝昊宇而言。男性自覺仍然是本能。即便他地理智已經接受自己變成女性地事實。但要他地情感上也同樣認同地話。這顯然是一個艱巨而浩大地工程。

祝昊宇從來都不敢想象,會有那麼一天。

「茂兒,天色已晚,你與我一個男子獨處,說出來,只怕你的獻哥哥也會不高興的。」

郗道茂仍是不情願道:「你與獻哥哥那麼相似,他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不高興?」

祝昊宇無奈,此人溝通不良。

然而郗道茂的心靈如此晶瑩剔透,不見雜質,祝昊宇即便再無奈,要他對郗道茂說出重話來,又是萬萬不能的。

「那我們便走走吧。」祝昊宇微微一笑,隨意選了一個方向,往山上走去。他想的是,既然明說不能帶動小姑娘,那就一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一邊暗暗地將她帶上來儀院去。

「祝哥哥,茂兒許久未能這般自在地散步了呢。」郗道茂果然不疑有它,只是開開心心地挨著祝昊宇,邁著輕快的步子與他一起走動。

「哦?那茂兒平日里都做些什麼?」祝昊宇放柔了聲音,心中一片寧定。

「其實茂兒平日里也要練字的,可是我不喜歡練字。只是獻哥哥寫字那麼好,茂兒要是不好好練練,可就跟不上他的腳步啦。」郗道茂有些苦惱地噘起小嘴。

祝昊宇笑了笑,王獻之同樣少年成名,後來更是成為了東晉歷史上成就最高的書法家之一,與他的父親王羲之齊名,並稱「二王」。他的字,又何止是寫得好而已?郗道茂既不愛字,那麼想要追上他的腳步,只怕這一生都不大可能了。

只是但凡有這麼一個人的腳步可以追逐,不論追得上還是追不上,也都是幸福的吧。

「茂兒練字是為你獻哥哥,那麼茂兒你自己又喜歡什麼呢?」

郗道茂睜大了眼睛,非常理所當然地道:「我喜歡的,當然是獻哥哥啊。」

祝昊宇一時無言,聽起來,小姑娘的人生似乎已經完全依附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然而這是她所選擇的生活方式,旁人可以不認同,卻沒有權利反對。更何況她的喜歡是如此單純而直接,更叫人無法忍心反對。

「茂兒,我不是你的獻哥哥。」

「我知道啊,你是祝哥哥嘛。可是你與獻哥哥那麼相似,看到你,我總也是歡喜的。」郗道茂的眸光暗了暗,然而她的神情,又是十分柔和的。

「茂兒,誰跟你說的,你獻哥哥會在尼山書院?」

「誰說的?謝安伯伯啊。」

郗道茂回答得隨意,祝昊宇心中卻是一凜!

謝安?他為什麼要說王獻之就在尼山書院?他是不是也曾見過祝英台,知道祝英台的容貌與王獻之極為肖似?

而他們明明知道王獻之被新安郡主藏了,卻偏偏還要哄著郗道茂到尼山書院來鬧這一出,為的又是什麼?

祝昊宇絕不相信他們的目的只是要尋回王獻之那麼簡單,若只是要尋回王獻之,他們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以王謝二家在如今東晉的地位,這小小一個新安郡主,還真敢擄了王家嫡子私藏不放不成?而新安郡主的丈夫,卻是桓溫的兒子桓濟,這桓家一被牽扯進來,只怕是王謝二家要與桓家弈棋天下了!

祝昊宇這樣推斷著:先不論他們究竟是怎麼計劃對付桓家的,只說到他祝昊宇本身,在這其中,卻是被擺放在了一個什麼位置上呢?

若謝安便是那個隱藏穿越者,他在明知祝英台是女子,又見過祝英台的前提下,應該是很自然就能聯想到,以祝英台的心性,若是見到郗道茂這樣的奇女子,又聞知她與王獻之的感情,只怕是沒有不甘願幫忙的可能。他以郗道茂為局,布下一個坑,等著祝英台這顆棋子自動跳下,又以祝英台這顆棋子為局,引得新安郡主跳下——祝昊宇頓住了,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悖論當中。

新安郡主她憑什麼就一定要跳下這個坑呢?

既然王獻之就在她的身邊,她的好奇心當真就大到了在明知祝英台是個假王獻之的情況下,仍然甘願跳下一個明顯的大坑的程度?

謝安他們會連這麼明顯的錯漏都看不到?

祝昊宇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重深深的霧障當中,已知信息還是太少,他看不透謝安他們的局。

也許謝安他們唯一漏算的就是,祝英台已非原本的祝英台。祝英台如今身體里的靈魂是祝昊宇,祝英台或許會被郗道茂的真情所感動,甘願做顆棋子而不自知,他祝昊宇卻絕沒有甘願做棋子的可能!

也許郗道茂是可愛的,但郗道茂不等於謝安,不等於謝玄,也不等於王獻之——祝昊宇轉過頭,輕輕一笑道:「茂兒,來儀院就在前面,你總是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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