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回:香囊香遠

五十一回:香囊香遠

「好多了。」被謝玄稱作子南,卻疑是為王獻之的人先是隨口回答了祝昊宇問話,接著笑容一滯,又帶著些驚訝地望向她,反問道:「祝英台,我知曉你是女子,你竟不吃驚么?」

祝昊宇捲起手中並不厚的薄書卷,隨意塞進寬袖的內袋裡,微微抬起頭,淡淡地笑著反問:「那麼王獻之,我知曉你是王獻之,你吃驚不吃驚?」

王獻之在燈光下蠟黃的臉色並沒有改變,但他的眼睛卻在瞬間瞪大了!

他吃驚,他如何不吃驚?

他甚至是身體微微一晃,好不容易站穩了,還是滿臉難掩驚訝地望著祝昊宇。

祝昊宇仍然是隨意地坐在石塊上,她那原本淡雅親善的笑容在此刻的王獻之眼中卻有些高深莫測了。殊不知,此刻之前的祝昊宇還只是猜測子南便是王獻之,而這一試探過後,祝昊宇才肯定這人便是王獻之!

祝昊宇心裡也有幾分驚奇之意,依史上所說,王獻之的一生實在是充滿了藝術傳奇性,祝昊宇從前雖然不見得是什麼文采斐然之人,但閑弄風雅這種事情她還是做過些的。在他的大學時代,讀書打工之餘,她甚至加入過書法藝術社,還好好地臨過一段時間王獻之的帖。

想當年,她對二王父子何其仰慕,在她功成名就之後,她甚至還費心搜集過王獻之傳世名作之真本《鴨頭丸帖》,硬是以通天的手段將原本收藏於上海博物館的這一帖真跡給轉移到了自己的藏珍室里。只是王獻之真跡遺留太少,她才始終只是得到過這一帖。

當她猜測子南就是王獻之的時候,她還是站在純理性的角度去思考計算事件的因果的。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會近距離接觸到古代大書法家的自覺,畢竟面對謝玄與王坦之這兩個超級名人,她也沒感覺怎麼樣,自然,即便是王獻之當真出現在眼前,那又怎麼樣呢?

然而王獻之與謝玄畢竟是有太大的不同的,人類或許可以沒有戰爭,人類卻無法忘記藝術的美好,中國人或許會不記得成吉思汗,中國人卻不能失去文字的傳承。

而王獻之,他是傳承文字藝術的史詩級巨人,不論在當時當世,謝玄這個軍事家要比他強勢多少倍,千古流傳之後,記得王獻之的人卻永遠要比記得謝玄的多。那麼想當然,祝昊宇此刻面對王獻之的時候,心裡感情也遠比自己預料的要微妙得多。

她不是激動。也不是讚歎。她更多地是懷念。與惆悵。

原來即便是站在藝術巔峰之上有過再大璀璨光芒地人。他不在神壇上地時候。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他有七情六慾。他會驚訝會軟弱。他也同樣被人算計。甚至。此刻地他。就似乎在被祝昊宇牽著鼻子走。

祝昊宇斂下眼瞼。遮住眼中複雜地光芒。又小心觀察著眼前形象欠佳地大書法家。

只見王獻之有沉默了好一會。卻忽然苦笑一聲。嘆道:「祝英台。為何我不是你?」

這下輪到祝昊宇驚訝了。王獻之地思維跳躍性顯然很強。祝昊宇只覺得他這感嘆莫名其妙。不知所謂。難道。這就是藝術家地特性?所以常人無法理解?

祝昊宇地思維其實也不見得就在常人範圍之內。所以她只是暗裡驚訝。神色上卻不露分毫。

她微一挑眉,壓下心中的奇妙感覺,只是似笑非笑地望著王獻之,仍然反問道:「你為何想要是我?」

王獻之緩行幾步,走到祝昊宇身邊,很自然地靠著她便在石塊遺留的一點空處坐了下來。

他背部的重量微微擠壓在祝昊宇的背上,這種半帶輕浮半帶負擔的坐法卻並不讓祝昊宇反感。她的心中早就明了王獻之是祝英台的雙生兄弟,自然也就明白地認同了王獻之靠近的權利。

王獻之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世人皆以為我王獻之身家清貴,尊崇無比,卻不知,我在富貴權勢之藩籬中,無能為力,不得解脫。你祝英台卻不同,你生在祝家,是真正的富貴閑人,我自然羨慕你。更何況,對當前局勢,似乎你比我認識更多,而我堂堂王家嫡子,掄起見識,更不如你,做你,如何不好?」

「很好,所以我不想做王獻之。」祝昊宇隨口回了王獻之一句,心中又想到:「似乎王獻之根本就不知道祝英台與自己的具體關係,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讓他知道?管愁城又是如何知曉這些複雜關係的?」

王獻之忽然輕輕咳嗽兩聲,他彷彿不勝體力地喘息一陣,才又低聲道:「為何你我如此相似?祝英台,你又是如何看出,我是王獻之?」

祝昊宇雙腿輕盈著地,站起身來,笑望著王獻之,淡淡道:「當世能令謝玄動容之人,也只在王謝兩家中。你隨身熏香,清貴非常,再看謝玄因你受傷而那般著緊,我又如何看不出,你是王獻之?」

「竟是……如此?」王獻之雙目中閃過一絲懊惱與恍然,「原來,竟是因為如此?」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了,似乎正想到什麼可以萬般回憶,滿腹思量的事情。

祝昊宇估計他在懊惱著自己為何隨身熏香,這沒什麼好多想的,她想的是:王獻之「坐」的姿勢,為何如此自然隨意?

王獻之是與祝昊宇一般立坐著的,這明顯迥異於魏晉士族們慣常的跪坐法,也於禮法不合,而他卻能夠自然立坐。這是他的本能,還是誰影響了他?影響他的人,是不是正是那穿越的另一隻蝴蝶?

王獻之又在祝昊宇的思考中惆悵地繼續道:「祝英台,如果你一路遭遇追殺,而你隨身攜帶的最大破綻,卻是你最親近的一個人在你臨行前送給你的,你會感覺如何?」

祝昊宇踱著步子,轉了一個圈,眼神猛又定在王獻之身上。

「你原本並無隨身熏香的習慣?」

「無。」

「你的香囊是臨行之時,他人所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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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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