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在陽台撿起一塊裝飾磚,穿著襪子的腳無聲無息的靠近,手高高舉起就給程明培後腦杓一個重擊,再將人弄暈過去,把楚翌莘救了出來。
還好,他多管閑事了……
聽到徐風的命令……呃,應該是建議吧,楚翌莘略歪著小臉,為難道:「這是我家啊,我不住我家,要去住哪?」
「這等等再商量。」他像是怕她偷溜似的,強硬的抓著她的手腕離開屋子。
徐風的車子駛出停車場,楚翌莘望著前方烏雲滿布的沉重天空,「颱風要來了。」
「晚上會有風雨。」一旁開車的徐風道。
「我還沒做防颱準備。」氣象局說是中台,風雨應該不小。
「我會連你家的一起用。」
「這樣我會欠你很多錢。」他這算不算趁火打劫啊?
「不會超過六萬九的。」
聞言,楚翌莘竟忍不住笑了。
聽到自個兒笑,她也嚇一跳的搗住嘴。
徐風自後照鏡瞥了她一眼。
至少,會笑了。
「好,六萬九以內都隨便你。」她爽快道。「帳單月結。」「我會照實付款的。」
徐風帶著楚翌莘來到了IKEA.
楚翌莘已不曉得有多久沒有來過這種大型傢具賣場,各式各樣種類繁雜的傢具與用品,繽紛的色彩以及想不到的一些用具,都讓她嘖嘖稱奇.逛了一圈,買的東西超過她的預期,看到一推車的物品,這才驚覺她似乎買得太多了。
「我好像買太多了。」她有些懊惱道。
「我會幫你搬上去的。」他道。
「但是這樣很不好意思,我還是買頂替壞掉的就好……」
「搬東西與出車費用一千二。」徐風早就察覺她不喜歡麻煩人家的個性,只要一有可能麻煩到人,那臉就糾結得像吃了一斤苦瓜,好像麻煩了人,罪同狠揍了人家一頓。
怕什麼呢?
人生在世,怎可能不麻煩到人。
不就是會互相幫忙,才有個和樂世界?
瞧她把自己搞得像自閉兒,不跟任何人接觸,或許是過去曾有過什麼傷痛的經歷,才造就今日的她?
除了父母過世必定還有其他原因吧?
然而即便如此,心底仍是渴望有人能對她付出關懷,陪著她、照顧她,所以才會有個人一對她示好,就一頭栽進去了。
「.……」她差點忘了,這位先生可是打算賺她六萬九的。
既然是付錢讓人家幫忙,她自然就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了。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多?」就算是出錢請人幫忙,這麼一大堆東西,他必定要搬好幾次的。
「我論次算錢。」
「那就好。」她這才露出微笑。
幹嘛?怕他少算嗎?
別人是斤斤計較,她卻怕他虧待自己了?就說是個傻子吧!
「這間給你睡。」
徐風打開卧室木門,一同約莫五坪大小,放置有雙人床跟一些雜物的房間在她眼前展開。
楚翌莘猜這間本來就是客房,當沒有客人住宿的時候也順便當了雜物問。雖然放置雜物,但整理得很整齊,地板一塵不染。
「呃……」即便房間都準備好了,楚翌莘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我真的不能回我家睡嗎?」她真的要在一個男人家過夜?
孤男寡女的耶,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啊?
「你家小狗不在,晚上又有颱風,你睡這裡比較安心。」他比較安心。有那隻球球在,雖然毫無保護主人的能力,但萬一出了事或怎樣,至少還會汪汪叫,但連狗都不在,這人不曉得會恍神到哪……而且說不定不是真的恍神,根本是沒有活在世間的念頭。
徐風對於她的說詞還是頗為懷疑,半信半疑她先前停在馬路中央,就是不想活了。
對於一個有自殺「前科」的人,怎可能放她獨自在家?
安心嗎?
楚翌莘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已經做下決定,看似不容反駁的徐風。
這男人似乎咬死她有自殺的意圖,為了預防她再犯,只差沒拿條鎖鏈將她鎖起,最好關進籠子裡頭,他才是安心。
她重申無數次那時她真的是在發獃,她並沒有想自殺,而且公寓前面那條路不寬,開車或騎車的人通常速度都不快,哪知會突然跑出一台重機?
但他壓根兒聽不進去,從IKEA回來后,幫她把東西搬入家裡,就叫她包袱款款,住來他家「躲颱風」。
外頭風勢越來越大,吹得窗戶砰砰作響,的確是有點嚇人,但她又不是嬌弱的女孩,颱風又不是第一次單獨面對,實在沒啥好怕的。
她說幹了口水,徐風就只差沒搗著雙耳喊「我不聽」、「我不聽」,不過其實也差不多了,反正他就是不肯聽進她的理由,堅持她得待在他的可視範圍。
最後,她也只得遷就了。
在家裡洗完澡(他人還在外頭等待咧,敢情是怕她在浴室割腕自殺),換了睡衣后隨他來到他家,老實說,她其實還是有點怕怕的,畢竟她從沒有孤男寡女過夜的經驗,多少還是有點防心,所以在長袖的掩蓋下,握著的手心偷藏著一把美工刀。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這樣防範他好像有點過分,但一朝被蛇咬啊……程明培不也是突然變臉的?
想到他,楚翌莘不免心口又是一陣抽痛。
將放有生活用品的小包放入房閩,時間還早,想睡也睡不著。
出房見徐風在廚房似乎在忙,她來到客廳,欲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時,瞧見一邊的柜子上,有張女人的相片,相片前還放了糕點跟一杯水,顯而易見,那應該是張遺照。
她好奇上前,女人的年紀不大,推測不到三十,笑靨如花般燦爛,有種別緻的美。
察覺有道陰影來到她身後,她未回頭便問……「這位是……」「我太太。」
「咦?」她吃驚回頭,「你結婚了?」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個已婚人士!
「不像嗎?,」他撇了下嘴。
「因為我沒見到你太太……」出口便知失言了。
都曉得這是張遺照了,還問這種白痴話,她真想狠槌自己的頭一下。
「她過世了。」徐風坐來沙發上,「三年前因為癌症過世了。」「癌症?」她詫異,「可是她看起來很年輕。」
「就是因為年輕,所以擴散得快,從知道得病到過世,短短半年時間而已。」他平靜的說著。
她垂眸,「我很遺憾。」
他也跟她一樣失去過家人……
驀地,楚翌莘覺得他可以對她的傷痛感同身受,不是空口說白話,她似乎可以對他敞開心胸。
「你明天有課嗎?」徐風問。
「明天?沒有,我星期一、五、日才有課。」
「那好,明天若風雨不強,你就來打工。」明天星期三,她剛巧沒課。
「打工?」打什麼工?
「你也該走入人群了?」
「啊?」走入人群?
「一直窩在家裡是不健康的,」他以不容置喙的堅定道,「就是缺乏人際關係才會這麼容易受騙。」
「喂……」幹嘛往她痛處上踩?
那傷口不僅還沒結痂,而且仍鮮血淋漓耶。
「多交些朋友,對你准有好處,這個我不收你錢。」就像他當年遭逢喪妻之痛,也是在家裡頹廢了半年,每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後來也是朋友將他從失志的狀態中拉出來,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挽救差點倒掉的事業。
良友,是很重要的!
「……」他叫她去打工,還「不」收錢,難道她還要感謝他嗎?
他還說要她多交朋友……
想到「朋友」這兩個字,她就不免要瑟縮。
一直以來,她都是孤單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交朋友,朋友之間會聊什麼話題她也不清楚。
她窩在自己的殼很久了,覺得這樣過生活讓她很安心,她也打定主意以後不要妄想交什麼男朋友或結婚,跟她的球球過一輩子才是最適合她的選擇,可是這個男人要她交朋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早上八點半上班,我最晚八點會出門,你自己斟酌好起床時間。」
「啊?」決定了嗎?打工的事就這樣決定了嗎?
她沒有說好吧。
「可是……」
他看了下表,「十一點了,你該上床睡覺了。」
「我平常都過凌晨一點才唾。」她回。「那個打工……」
「這樣你會爬不起來,快去睡覺。」他不管她答應與否,就將人推向房。「啊,喂……」忽然,物品落地聲傳入兩人耳朵。
兩人不約而同視線齊往地板,集中處躺著一把粉藍色美工刀。
那是剛才楚翌莘被推著走時,一個不慎從她手中掉落的。
楚翌莘慌忙撿起,兩手合握貼在胸口。
「你帶美工刀幹嘛?」
「呃……」楚翌莘眼神遊移。
見她渾身戒備,徐風恍然,「你怕我會對你怎樣嗎?」「呃……」楚翌莘尷尬的僵著小臉。
「進去睡覺!」他吼。
楚翌莘一溜煙沖入房,用力將門關上並上鎖。
被他發現了,怎麼辦?他會不會生氣啊?
正胡思亂想著,門外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美工刀沒屁用,下次記得帶電擊棒。」
接著,她聽到篤實的腳步聲離去。
為什麼美工刀沒用?
她納悶的推出刀片,往自個兒的手腕戳去一一
「啊!」她痛得叫喊一聲。
「怎麼了?」徐風急奔回來問。
「沒、沒事。」她怎麼好意思說她以身「試」刀,還戳出了個小洞呢。
「沒事不要亂喊亂叫。」徐風沒好氣的走開。
楚翌莘將美工刀丟上床頭櫃,抽出面紙擦掉傷口的血。
還好只是個小傷口,冒出一點點血珠就止血了。
一屁股坐上床,環顧四周的陌生環境(還好她有帶她自己的枕頭跟被子),要她這個夜貓子在十一點就上床睡覺會不會太強人所難?
但在他的嚴格限制之下,除了上床睡覺好像也沒其他事可做,她無奈的嘆氣躺上床。
就算被強逼去打工,她也會被當成是空氣般的存在吧,就像在學校一樣。沒有人會喜歡她的……關燈的房間,就算睜眼也是一片黑暗,她眨了眨眼,不知怎地,眼眶又濕濡起來,淚水自眼角汩出。
不能再哭了。
她告訴自己。
她得振作,要不然,鄰居就會一直給她關心,一直怕她出事,強硬的照顧她的生活狀態……楚翌莘忽地一骨碌爬起來。
他的做法像不像她朋友?
給予關心、給予照顧,還給予幫助……
天啊!他是她朋友?
他是她朋友了嗎?
她驚喜的掩嘴。
她有朋友了嗎?
那個樣樣事事算得很精,什麼都要收錢的男人……一想到「錢」字,她又垂下雙肩。
他叫她去打工,不僅沒提到薪水,還說什麼不收她錢,換言之,她工作就是付給他的酬勞嘛。
她不是朋友,她是客戶,還是那種不被當成客戶尊重的客戶。
她真傻,剛才還一股勁兒的高興什麼呢?
她拉起被子高舉過頭。
不想了不想了,睡覺睡覺!
「我好了。」穿戴整齊的楚翌宰來到客廳,對著正在看報紙等她換好衣服的徐風道。
徐風毫不客氣的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你貞子嗎?穿寬袍,還披頭散髮要跟我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