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不允許阿觀有後路,在沒有後路的情況下,她已成天盤算著怎麼離開,要是讓她知道這裡有個堅強可靠的盟友,他留得住她才怪。
「我賣老命替你這個死小子辦事,居然連見阿觀一面都不讓見。」姜柏謹氣鼓鼓地瞪向齊穆韌。
「老頭子,你也體諒體諒二哥,那麼多年過去,好不容易對個女人上心,偏偏這女的難釣得很,若是你出頭一攪局,讓這條美人魚給溜了,讓二哥情何以堪?」事到臨頭,齊穆笙絕對站在二哥這邊,誰讓他們是雙生子呢。
「你們就算準我一定會攪局?」
「一定。」齊穆韌直口回答。
「一定。」齊穆笙異口同聲。
「你們這兩個壞蛋,早知道會養出這副德性,那些年,我寧可把糧拿去喂野狗。」
「來不及啦,那些糧全進了我們的肚子。」
「還說、還說,我後悔極了、後悔死了,後悔到想上吊。」
「要不,老頭子,我上街去給您買條繩子?」
「誰說養兒孫防老?我屁!不被你們活活氣死就好。」
齊穆笙和姜柏謹鬥嘴鬥上好半天,姜柏謹才吹鬍子瞪眼睛離開王府。
齊穆韌看著外公氣呼呼的背影,想起他前天說的「戀愛守則」。
尊重、在乎、專心……
他有點迷糊、有幾分不解,為什麼未來的女人會想要那些?他身邊大部分女人,大概終其一生,都不會想要那些,她們要尊榮、要財富,至於男人的心倒是其次,也許恰是如此,他才會覺得她與眾不同。
【第二十八章魚目混珠】
外公離開后,齊穆韌回清風苑,方才走近,齊古就上前稟報柳側妃剛剛離開。
她來做什麼?挑釁嗎?!
眉緊,他撂開大步走進屋子,外堂沒有半個人,所有人都集合在內室,他未走近就聽見婢女在同阿觀搶棉被。
「主子,你這是在做什麼,會悶壞的呀。」
曉初、曉陽一人一角抓住被子,想把埋在裡頭的阿觀給拉出來。
「就讓我悶著吧。」阿觀從被子里出聲。
「主子,您這是擔心柳側妃嗎?別擔心,王爺擺出態度后,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爺寵著主子呢,柳側妃再不敢像以前那般待您,瞧,她今天說話的口氣和以前都不一樣了。」琉芳低聲勸慰。
「我不是怕,是冷。」她否認自己是廢渣。
「這天氣都要換春衫了,怎還會冷,莫不是蛇毒未驅凈,不行,我得再去找老大夫來看看。」曉初說著,就要往外走。
「不是、不是,你別去啊。」阿觀急著從棉被裡探出頭來。
「我是同柳側妃說話,句句口不由心,聲聲違背心意,搞得自己全身起雞皮疙瘩,瞧!」
她伸出手臂讓大家看,果然,手臂上一顆顆小豆子爭先恐後冒出來。
「唉呀,怎麼會這樣子?」曉陽一見,出聲驚叫。
月季無奈一笑,走到床邊,扶起阿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兩手環住她的身子,柔聲道:「主子這是害怕,打心底發寒吶,主子是不是想起柳側妃的話,想到以後又要請戲班子、又要姐妹們多聚聚,給嚇得手足無措?」
眼睛閃閃發光,滿臉感動,阿觀把頭埋進月季懷裡,嗚……月季懂她……
「主子怕什麼呢?您說說,我們聽著,替主子分解分解。」
「是啊,您說出來,奴婢替主子擔著。」曉陽好大的口氣,依她想,壞人徐氏已經被趕出王府,而柳側妃的態度,已擺明不敢再招惹主子,既然主子已經穩佔高位,還有什麼可怕的?
阿觀吸吸鼻子,馬上有人遞上毛巾、喂開水,眉頭微皺,就有人握住她的手、輕拍她的胸口,阿觀活那麼多年,還沒享受過當公主的滋味,沒想到穿越過來后,雖然千不順萬不好,卻有這群丫頭們把她給高高捧上。
「是啊,咱們擔不起,還有王爺呢。」琉芳附和曉陽的話。
阿觀老半天才嗚咽說:「你們知不知道,珍珠要藏在哪裡才安全?」
「擴子里?」「寶盒裡?」「暗櫃里?」答案爭相冒出來,阿觀一一否決。
「不對,是魚目中,魚目混珠聽過沒?我不過佔個王妃名頭,就在結冰的階梯上滑跤,差點兒摔死,王爺才搬進明月樓不久,紅花來了、毒蛇來了,真不曉得下一招是什麼?
「你們都道柳側妃擺低態度,這哪是好事?是天大地大的壞事吶,你們知道人為什麼要屈膝?那是因為要跳得更高。人為什麼要隱忍?那是為了反撲時,教敵人來不及反應。柳側妃越是謙卑,下次的反撲就越……嗚……月季……我快死了,我會死狀奇慘無比,會死得找不到葬身地。」
聽主子這樣說,曉初也覺得有道理,沒錯,那話是怎麼說的,說這個人沒有罪,藏塊玉就變得有罪了,王妃這個頭銜就是那塊很貴的玉啊。
「不怕、不怕,咱們商量個好法子,把清風苑裡外防個滴水不漏,前面的東西咱們都不碰。」琉芳道。
琉芳一說,曉陽也后怕了,她急急起身說:「奴婢去把柳側妃送來的東西全給扔掉。」
曉陽才捧起錦盒,就聽得阿觀說:「我可不可以不要當這個王妃?你們真是為我好,就替我想法子……」
阿觀話說一半,齊穆韌大步進屋,灼灼的目光對上阿觀,眼神之專註,像是老虎瞧上獵物、狐狸盯上葡萄,非要吃干抹凈方肯罷休。
四婢見王爺進屋,一個個縮起脖子。
「主、主子冷,我去給主子燒炭。」曉陽第一個溜掉。
「主子渴了吧,奴婢去煎茶。」琉芳尾隨其後。
「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沒?」曉初跟著離開。
月季看看主子無辜的求助目光,再看看王爺的篤定眼神,只好嘆口氣,把主子的背挪到牆邊,抽身下床,朝王爺福身,離開內室。
「唉……」阿觀垂下頭,嘆息。
「嘆什麼氣,是心底不舒服、還是身體?」齊穆韌明知故問。
阿觀憋著氣,滿心不服。
「我是個窩囊主子,爺一來,願意為我赴湯蹈火的丫頭一個個全夾著尾巴溜走,沒有人肯擋在我前頭。」
「有人可以擋住爺嗎?」
阿觀仰頭望他,說得也是,他那麼大隻誰擋得住?不能怪人家現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癟起嘴,她又把棉被蓋上頭頂,怨……
他一把扯下她的棉被,瞪她。
「沒出息,一點小事就嚇成這樣。」
小事?死的是別人當然很小事,如果死的是他自己,他還會這麼雲淡風輕?她滿臉不以為然。
「怎地,不服氣?」
「要不要爺去讓那條蛇咬一口?」
她抽出手臂、拉高衣袖,夭壽骨哦,那兩隻小尖牙就這樣朝她的嫩肉刺下去耶,還往裡頭注入毒液,殘忍吶、暴政啊。
「爺看見了,那麼「大」一個傷口。」她的口氣誇張。
「大?」要不要看看爺的?他覷她一眼,起身開始脫衣服。
喂!不會吧,光看到她光滑細緻、零毛細孔的小手臂,他就忍不住獸慾?
有這麼不禁的嗎?他好歹也玩過六個女人好不,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自制力這麼差?
阿觀胡思亂想,考慮要不要驚聲尖叫把曉陽、曉初她們給喊進來,讓她們看看王爺有多野獸、王妃多無辜,好女人遇上壞男人,下場只有三個形容,很慘、非常慘、慘絕人園的慘。
而他在眾目圍觀下,總會在緊要關頭踩煞車,拒演「脫鳥秀」吧。
他的衣服脫掉了……阿觀一怔,沒有春意浮動、沒有曖昧旖旎,她的視線全被他背上大大小小十幾道傷口所吸引,不知道是傷沒有好好被照顧,還是他有蟹足腫體質,猙獰的傷口,粉色的肉芽,看得她發不出半點聲音,那是在打仗時留下的嗎?
瞬地,她想起那些戰爭紀錄片,那些戰場上的傷兵孤兒……人類都在做些什麼啊,為了少數人的野心,屠殺與自己立場不同的人們,傷害、衝突,他們難道不知道敵人和自己一樣,也會傷、也會痛嗎?不知道死亡會帶給深愛他們的人多少哀慟?濃濃的哀戚掠過心頭,她咬緊下唇。
他旋過身,露出手臂上的舊疤痕,本想嚇一嚇她的,卻看見她滿臉的驚詫,而眼底隱約泛起紅絲,可疑的濕氣潤澤了她的眼珠子。
齊穆韌心一緊,真是的,自己在做什麼啊,阿觀幼稚的舉動竟引發他的幼稚,他居然在她面前現傷口?真是瘋了他。
他上前坐在床邊,阿觀的視線落在他肩胛處的圓形傷口,手指頭輕輕壓上,動作很小,像怕弄痛他似的。
心一抽一抽,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心疼過他的傷口,那些妻妾們或者視若無睹、或者害怕地別開眼,她們未表現過這樣的心疼,心,被她泡在蜜水裡的黑珍珠給熨燙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