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心中大驚,小手下意識的按上肚腹。
該不會是為了腹中孩子而來?
「我不會讓!」杜若笙未查覺她心中思緒百轉,執意推門進入。
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怕胎兒有萬一,自然不可能跟他力拚。
她退了再退,直到碰上了織布機才停下。
「公子。」自重逢以來,她第一次昂首直視他,「我是在你走之後就嫁給了隔壁鄰居趙伯的兒子趙大山,成親不久后他就去世了,這樣你明白了嗎?」
詛咒人死似乎不是件厚道的事,可想到他那日對她強暴未遂,她心中的愧疚感登時少了大半。
「你為什麼要嫁給趙大山?」
他知道那男人,他常用不懷好意的猥瑣眼光盯著湘湄瞧,好幾次都是被他瞪開的。
「我年紀不小,有人要就該萬幸,幸虧我夫婿不嫌棄,只可惜他福薄,成親后不到一個月就過世了。」
沒想到她說起謊來也挺溜的,是這段時日老是對街坊鄰居欺瞞她的過去,久了,自然成習慣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在家鄉守寡,來到百里遠外的清玉城?」他咄咄逼人,擺明不信。
秦湘湄凄然一笑,「我才成親一個月,丈夫就過世,命硬克夫,婆婆豈容得下我?」
「就算你已有孕也容不下?」他怒目瞪視著她明顯凸起的肚子。
秦湘湄暗暗細喘,「因為……因為我被趕出門前,尚未發現有身孕。」
杜若笙大步上前,長指抬起小臉,質問的眼神犀利,「這是趙大山的孩子,還是我的孩子?」
他果然是為孩子而來!
「趙大山的!」她堅定道。
「沒有質疑?」
「是誰的孩子,做母親的會不清楚嗎?」她無畏的回視。
他微眯了眯眼,「湘湄,你真狠的心。」
他說她狠?
「你不肯等我回去接你,反而嫁給趙大山,其實是怕我連累了你吧?」
「怕你連累?」是誰怕誰連累?他到底在說啥?
「不是嗎?」他輕蔑冷哼,「你看不起我窮,背了一屁股債,還早就有妻有子,所以我一走,就趕忙嫁給趙大山,不是嗎?」
「看不起的明明就是……」
「就是你!」他咬牙低吼,「你表面說得好聽,說不在意我的出身、我的工作,不在意我回家鄉后還要賠償老闆高額費用,說要幫我還債,這些其實都是騙人的!也許你一開始的確是真心的,可是在我離開后卻反悔,不想跟著我吃苦,所以我前腳一走,你就馬上嫁給了趟大山。」
這是做賊的喊捉賊,惡人先告狀?秦湘湄氣白了小臉。
況且明明是他說謊,他卻反而藉此晈她一口?
「你變了,湘湄,你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如此的面目可憎,如此的心機叵洌,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我當初只是被一個假裝單純良善的女人給騙了?」
「明明你才是騙子!」秦湘湄聲淚俱下的反擊,「不告而別的是你,欺騙感情的也是你!當初你就這樣走了,你可知我一個人是怎麼過下去的?如果不是我們的孩子支撐著我……」
她的心陡地一驚。
「我們的孩子?」終於承認了?
她連忙別過頭去,「我是說我跟我丈夫的孩子……」
「你可以再不承認,等你孩子出生后,我就來個滴血認親,到時別怪我無情無義。」
秦湘湄聞言全身僵直。
「你到底想怎樣?」她紅通通的眼兒控訴般的瞪著他。
果然是他的孩子!
她會被趕離開天香山,恐怕也是因為懷孕之故吧!
可憐的湘湄,他到底害她吃了多少苦?
「我只想要回我的東西。」他咬著牙使得語氣聽起來強硬。
他要奪走她在人世間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若真是地方上有權有勢的富紳,她斗得過他嗎?
萬念俱灰的她閉上眼,一滴清淚滑下,「好呀!那你就拿回去吧!等孩子生了,我會通知你的。」
「誰曉得你會不會趁我不注意時又溜走?我要你跟我回家!」
【第八章】
她瞠目直視。
回他家?
以什麼身分?
外頭的殢人?
他不是已經有孩子了,又何必執著她肚中這一個?
對了,她好像沒問過他的孩子是男還是女,也許都是女孩,所以他想賭看看她腹中的會不會是個男孩。
若她生的是個女兒呢?
說不定他會放過她,讓她帶著孩子一塊走。
上天垂憐,她肚中的孩子一定要是個女孩啊……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收拾行囊。」
捏著她下頜的巨掌鬆開,五指收攏,掩去滿手心的汗。
她的心思柔軟,可個性堅韌,就算明知會受到鄉里鄰居的歧視,仍執意收留照顧他,可見她對於覺得對的事,就會堅持己見,固執得誰也勸不聽。
這樣固執的她,若咬定了牙否認,就算他與她糾纏一天一夜,她也不會鬆口承認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是故,他只好出險招,先是誣陷她於不義,再出口威脅,她若不想孩子被奪走,除了照他的話去做,別無他法。
他其實很擔心,怕她一個承受不住,傷了身子,還好她身子骨算強壯,雖然氣得小臉發白,倒也還站得直挺挺。
人在生氣的時候較容易衝動,有些真話,一個不小心就會脫口而出了,不這樣,他怎麼讓她承認孩子就是他的呢!
趙大山,去旁邊閃,他哪配得上賢淑良善的湘湄。
而讓她繼續住在龍蛇雜處的大雜院中,別說他不放心,也擔心她哪日忽然又消失蹤影,他得先帶她回家,其餘的事,往後再打算。
「這不用你忙。」他朝身後的僕人使眼色,「去幫少夫人整理行囊。」
「是的,少爺。」
「我們走。」杜若笙毫不客氣的直接抓住皓腕,推開圍觀的眾人,拉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秦湘湄踏上門口停放的馬車。
馬車來到杜家,秦湘湄一落地,就被氣派軒昂的朱紅大門給嚇得呆愣住了,更別提左右兩邊長長不見盡頭的圍牆,高貴的琉璃屋瓦,說明杜家果然富奢貴氣,讓她這來自鄉野的平凡小女子,登時有些忐忑不安。
進了門,杜若笙吩咐兩名年紀比她小上許多的丫發送她到他居住的院落,人就不知上哪去了。
她坐在雕飾華麗的床架邊緣,垂掛兩旁的紗帳正中央垂著一塊以流蘇綁飾的美玉,流蘇的尾端正好在她頭頂,搔著她的額心,她覺得癢,但不敢伸手揮開,就怕這美玉被她揮落,到時十個她都不夠賠。
杜家林園佔地不小,自然主人居住的院落也不會差到哪去,光是寢室就至少有她那小屋子的十倍大,只是從門口走到床邊,就讓她覺得小腿發酸了。
再看看她臀下的床墊,又軟又充滿彈性,以上好的綾羅包裹,細緻得連手心都麻癢,她真怕坐久了,會將人家的墊子給坐壞了。
於是她偷偷的移動臀部。
這時,站在她身旁,跟門神沒兩樣的丫發出聲了,「少夫人,怎麼了?」
秦湘湄一驚,停止移動,尷尬的笑,「沒事。」
「少夫人若有事,請儘管吩咐。」右邊名喚菲兒的丫環道。
這兩個丫環分站她左右,跟監視她的門神沒兩樣,八成是放在她身旁,預防她逃跑,還好她們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容,沒讓她感覺不舒服。
「好的,謝謝。」
「少夫人真的不躺上床?」左邊名叫鳶兒的丫發問。「少爺有交代,要少夫人先躺著休息,怕你這一路累壞了。」
「不用不用。」秦湘湄連忙搖頭,「我坐著就好,坐著就好。」
她一身粗布衣裳,哪敢躺上床?萬一把人家的床單磨壞了,那可怎麼是好!
「請問,你們知道少爺去哪了嗎?」秦湘湄忍不住又問。
「少爺去稟報老夫人,應該過一會就會回來了。」菲兒回道:「到時你得跟少爺過去跟老夫人問安。」
「是嗎?」秦湘湄的心更是忐忑了。
杜若笙的祖母,富豪之家權勢最大的女人,她的腦中浮現一個氣質高貴,目光凌厲,說話鏗鏘有力的老婆婆模樣。
富豪之家首重門第,不曉得她會不會被看不起……
「那請問少夫人……」秦湘湄怯生生的問。
「少夫人什麼事?」
「少夫人好相處嗎?」
兩名丫環對看一眼,險些忍俊不住,「少夫人說這話真有趣。」
呃?哪有趣了?
還是說她不該這麼問?
直接問人家好不好相處,大概是被誤會她懷疑對方是個脾氣不好、尖酸刻薄的女人吧?
即使她將在這待的時日不長,但若生的是兒子,也許最終得由那位少夫人撫養照顧,希望她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能把她的兒子視如己出。
「可以請兩位妹妹告訴我,少夫人是個怎樣的人呢?」
兩名丫環再對看一眼,這回很乾脆的笑出來了。
「少夫人問這問題,奴婢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鳶兒笑道:「奴婢與少夫人才初相識,哪能了解少夫人的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