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琯兒緩緩睜開眼睛,依稀有光線透過床簾照射進來,她眨眨眼,看這光時間恐怕不早了。她昨夜迷迷糊糊地睡去,居然睡到這麼晚,大家會怎麼想呢?
身旁的人兒早已不在,但看著凌亂的被褥,不免又想起昨夜兩人交纏的畫面.她不禁羞紅了臉。
此時,有人打開了門,躡手躡腳提個竹籃子進來,似乎怕吵醒床上的人,輕輕地將籃子里的東西端出來擺放好,才又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準備離開。
「小紅!」看那認真的動作,除了小紅還會有誰呢?
「小姐,你醒來啦!」小紅走向床邊,正想幫忙將床簾掀開時,秦琯兒急忙阻止她。
「你先去幫我打盆水過來。」若讓小紅髮現她身無寸縷,恐怕又要問東問西了。
「喔。」小紅應聲后便離開。
秦琯兒看見床頭摺疊好的衣物。是他的細心體貼吧!
思及他,她臉止不由得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待她穿戴整齊后,小紅也將水端了進來。
「現不是什麼時刻了?」她一面清洗、一面問道。
「快午時了,我看林大叔都已備好午膳,就等各房去拿了。我怕你早飯沒吃肚子會餓,所以剛剛林大叔一煮好,都還沒分盤,我就先拿過來了。」原來她方才躡手躡腳放的東西就是午飯。
這麼晚了!大家看她沒用早膳,會作何想法呢?她愈想愈覺得羞。
「大家……有說什麼嗎?」她踱到桌邊,拿起筷子,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沒有啊!」秦琯兒懸著的一顆心正要放不時,小紅又接著說:「哦,林大娘說咱們要有喜酒吃了。小姐,為什麼會有喜酒啊?」
秦琯兒一聽,當場被口中的飯嗆著了,不停地咳了起來。
小紅忙拍著她的背,邊叨念道:「你不要吃太急嘛!肚子餓就要起來吃飯啊!堡主還特別叮嚀別吵醒你,不然我早叫你起床早吃飯了。」
「他……他說什麼?」
「堡主說你昨晚沒睡好,要我不要吵醒你。」
她昨晚是沒睡好,怎麼睡好呢?沒想到平日冷靜沉穩的他,會如此狂熱多情,更想不到自己能帶給對方那麼大的影響力,令他對她做出那麼羞人的事,她的思緒不禁又飄回昨晚……突然,一聲大叫將她驚醒。
「小姐,你脖子上怎麼有一小片紅斑點!」小紅急忙拉開她的領襟瞧,誰知這一看更不得了了。
「還不只一片,這邊也有、那邊也是。」她還想更進一步檢查時,秦琯兒忙揮開她的手。
「那個……沒有關係啦。」她趕緊將衣領拉高。都是冷天鷹啦,在她身上留下那麼多記號,她這要怎麼見人嘛!
「可是……」小紅有些擔心,她從沒在誰的身上看過這般的紅斑點。
「那是過敏症,過幾天就會自然消失,沒事的。」如果不編個理由給小紅,她肯定會一直記掛叨念。想想這樣也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她還是套件袍子吧!
「你找件領子較高的外袍給我罩上,不然逢人就得解釋一番,太麻煩了。」逢人解釋倒也罷,但放眼飛鷹堡,除了小紅外,還有誰會相信她說的鬼理由呢?
小紅找來一件淺紫偏藍的紡紗袍子,讓她套在外面搭穿著。
「哎喲!」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紅敲了敲自己的頭。
「怎麼了?」
「都是你身上那些小紅點啦,害我差點忘了說。」如果不是被小姐身上那些紅點給嚇的,她怎麼會忘了這個大好消息呢。
「說什麼?」秦琯兒不耐地催促小紅說重點。
「我剛才在膳房有聽說,范總管他們下午就會回到堡里,我想你爺爺應該也會一起回來。」
「真的?」秦琯兒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來到飛鷹堡便和爺爺分離,這一別竟也幾個月了。從小到大他們爺孫倆相依為命,從不曾長久分離兩地,現一聽說爺爺要回來了,她歡欣得想飛舞呢!
「真的,不然等會你可以問問其他人。」看到小姐這麼開心,她也跟著開心起來了。
「我現在就去問!」說完她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樣的好消息冷天鷹怎麼沒有及早告訴她呢?再不然任飛那小子也會迫不及待來向她邀功吧,可怎麼都沒人通知她呢?是想給她個驚喜。還是……不想猜了,反正找到冷天鷹自然就知道了。
她四處搜尋著冷天鷹的身影,但走了幾個地方竟然都沒有看到。
且別說是冷天鷹了,連任飛和幾位總管也都不在,大家怎麼全不見了?
走過一條長迴廊,在一個轉角處看到班大夫站在一根大柱子旁,秦琯兒走了過去,這才發現班大夫似乎和人在談話,但聲音刻意壓低,她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班大夫說什麼沒辦法之類的話。
待她走近一看,這才發現大柱子擋住的人竟是紀琬青。
兩人一看到秦珀兒,皆有些驚愕,隨即把話打住。
「琯兒,有事嗎?」班大夫恢復他一派溫暖的嗓音問道。
「嗯……沒事。」氣氛有些怪,秦琯兒覺得自己像是個突兀的闖入者,又見紀琬青低頭不語,她開始想著自己是否該快速離開,但班大夫溫柔的嗓音又響起:「紀小姐身子較虛弱,來問我一些補身的藥方。」
一句話解釋了兩人的談話內容。
「琬青還好嗎?」秦珀兒關心道。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剛才琬青的臉上似乎掛著兩行淚。
紀琬青點點頭便掩面轉身離去,秦琯兒疑惑地看向班大夫,發現他一臉無奈又心疼……沒錯,是心疼!
「你們……她還好吧?」她實在不解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是阿飛惹琬青傷心?但琬青為何跑來向班大夫泣訴?
「紀小姐只是有些不舒服,沒什麼大礙。」班大夫輕描淡寫地道,似乎不想再談論此事。她也決定不再追究,改天再去問琬青好了。
「范總管回來了?」她像是不經意、閑話家常般地隨口問道,班大夫一時不察便順口回道:「是啊!」一出口便驚覺不應該,但要收回也來不及了。班大夫不禁笑著搖搖頭,小姑娘向來聰穎機智,他一不小心便落入她的圈套。
「那我爺爺人呢?為什麼堡里的總管都不見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直覺大家有事瞞著她。
「你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從何答起呢?」
班大夫無奈地笑著。這麼機靈的姑娘,冷天鷹想瞞住她恐怕難上加難。
「只要告訴我他們人在哪裡。」答案她可以自己去尋找。
「大家正在開會。走吧,我也正要過去呢。」
針對這次的事件,大家的意見分成兩派,有的認為不該讓秦琯兒涉入這些權謀鬥爭,有的則覺得她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是贊同讓秦琯兒知道自己身世的。秦琯兒並不是沒有見識的女子,他相信她有足夠的智慧去面對這一切,所以沒有道理不讓她參與。
但冷天鷹和秦葉內心就比較掙扎:他們雖熟知秦琯兒的個性,也相信她能坦然面對,但又想保護她不受傷害,不想讓她捲入這些紛爭,最後兩人決定還是暫時別讓她參與。
兩人一路走到書房,書房外的守衛一看是班大夫便沒有加以阻攔。
原來是在書房啊,難怪她怎麼也找不到人。
書房裡除了冷天鷹外,任飛,紀仲林、魯天足也都在,另外還有今早回到堡里的范離和秦葉,更特別的是爾珩也出現了。
「……關於琯兒在京城遇刺韻事,大致就是如此。至於琯兒為何被追殺,相信秦老爹一定能更詳細地告訴大家。」冷天鷹頗有深意的看向秦葉。
「這……」秦葉似乎有些不放心,他偏頭睨了爾珩一眼。
「秦老爹你有話就直說,這裡都是自己人。」冷天鷹知道秦葉的顧慮。
「秦老爹你放心,爾貝勒就像是飛鷹堡的人。」任飛率直地點出了秦葉的擔憂。
「秦前輩,你也只能選擇相信我了,和商安中交會後,琯兒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了。」爾珩仍是神態自若地搖著他手中的摺扇。
秦琯兒在大門外越聽越疑惑,這事難道和她的身世有關?她的身世又有何秘密?本想推開大門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們見過商安中了?」秦葉訝然問道,只見冷天鷹肯定的點點頭。
「師兄,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瞞得那麼辛苦,就說出來吧!」事情的大概,范離己從秦葉那邊得知了。
「所以,你們都已經知道琯兒其實是前朝公主、祟禎的女兒?」
秦葉此話一出,書房中只有任飛和魯天足驚訝得張了大口,其他人顯然早已知道此事。
而書房外的秦琯兒_聽即楞住了。她是前朝公主?如果不是氣氛嚴肅,她真以為爺爺又在說書唬人了。她一臉疑惑的睜大眼望向班大夫,只見班大夫嘆息的點了點頭。
她抬手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就是為什麼從小我要女扮男裝、我們要到處漂泊的原因嗎?」
她的出現,讓現場幾個大男人一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方才遇見琯兒,她正找著大家,我便帶她過來了。」班大夫率先開口,交待著秦琯兒出現的原因。
「大家討論的事顯然與我有關,為什麼不讓我參與呢?」她埋怨的盯著冷天鷹,他說過會讓她知道的。
「天鷹也是為你好,你才受傷,怎能再為此事煩憂呢!」紀仲林把冷天鷹的顧慮說出來。
她知道他的顧慮,但她不希望他把麻煩全攬在身上,她也想幫他呀。更何況這麻煩還是因為她。
「琯兒!」秦葉喊了她一聲,「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啊?」對於秦琯兒受傷一事,他心中直挂念著,所以功力一恢復至六、七成,他便下山趕回飛鷹堡。
「爺爺!」秦琯兒投入秦葉的懷裡撒嬌。
一看到爺爺,她也忘了要詢問自己的身世,只擔心著爺爺身上的毒。
「爺爺,你身上的毒解了嗎?」
「爺爺算是命大,這條老命是撿回來啦。」秦葉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爺孫倆許久不見,秦葉乍見秦琯兒時,雖有些意外,但取而代之的是歡喜欣慰。見她粉頰紅潤、雙眸瑩亮,十分活潑有朝氣,並未有蒼白病容,看來飛鷹堡並未虧待她「我聽說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秦葉拉著她仔細瞧著,深怕她身上少了一塊肉似的。
「冷大哥他……們很照顧我,我已經沒事了。」她直覺說出口,卻在看見爺爺面露狐疑時,趕緊將「他」改成「他們」。其實這也沒錯,飛鷹堡眾人全待她如家人般地疼愛。
沒想到她這一改口,卻讓秦老爹頗為玩味地打量著她,還若有所思地微笑著。
她臉一紅,含嗔地瞪著秦葉,好一會才想到自己的問題尚未尋到答案。
「您剛才說我是前朝公主的事是真的嗎?」她多希望爺爺說那只是玩笑話。
秦葉收起戲譫的神情,一臉凝重,不知如何開口。
「既然主角都出現了,咱們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秦前輩你就從頭說起吧!」爾珩在一旁建議道。
「該怎麼說呢?」這十八年的恩怨豈是三言兩語可道盡的,秦葉無奈地嘆了口氣。
「師兄,就從咱們讓師父撫養開始說起吧!」范離能理解秦葉這聲嘆息里含著多少辛酸過往。
「也好。」秦葉點點頭,開始訴說過往。
「我從小父母雙亡,在城裡的街上行乞過生活,因為年紀太小,常常讓其他乞丐欺負。八歲那年,為了一碗粥,我差點被一群乞丐打死,最後是師父救我回家,而第二年阿離也讓師父帶了回來……」他指了指范離,又接著說:「我們跟著師父學武、習字,師徒三人相依為命。師父很晚才成親,我十六歲那年師娘才進門,雖然只大我們七、八歲,卻待我們如兒子般地疼愛。」秦葉的思緒回到了年少時期……
「兩年後,師娘生下了小師妹。小師妹從小身子骨虛弱,不能習武,卻常常是兩頰紅通通,要我和師弟背著她玩耍,咱們倆倒也不覺煩。我二十二歲那年,師父讓我和師弟到江湖上見見世面,咱倆這一離開也就在江湖上混出了一點名號,就是金葉先生和銀針先生。」
秦葉說得客氣,想當年這名號可是在大江南北出了名,江湖中人沒有人不知道的。
「金葉和銀針?」秦琯兒畢竟不是江湖中人,對這稱號實在陌生。
「金葉是師兄,他的暗器是一片金葉子,而我的則是銀針,因此江湖上給了我們金葉先生和銀針先生的稱號。」范離解釋道。
「我們兄弟每年還是會相約回師父家,看著小師妹一天天地長大了,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她十七歲那年,師父得罪了朝中宦官,那太監竟設計讓崇禎皇帝把小師妹召入宮。由於事情太過突然,師父得知消息己來不及逃亡,小師妹怕師父師娘受到牽累,便自願進宮去……」說到此,秦葉一張老臉已是涕泗縱橫,范離看了師兄一眼,語帶哽咽接著道:「我們師兄弟得知消息馬上趕回去,但己來不及了。
師父因此抑鬱消沉,最後竟卧病不起,臨終前只求我們把小師妹救出來。誰知,師父這一走,師娘也隨即了結了自己的生命,與師父共赴黃泉。」
說到此,屋內眾人神色凝重,秦琯兒更是神情悲凄。如果沒料錯,爺爺的師父師娘便是自己的祖父母,一想到他們是如此悲慘離開人世的,她的眼淚不禁簌簌滴下。
她忽然發現身後有個身影一直讓她依靠著,她不需回頭也知道是誰。
原來在她仔細聆聽秦葉師兄弟述說過往時,冷天鷹就己來到她身後了。
她心情哀慟,於是不顧他人眼光,將身子靠在冷天鷹懷裡輕泣著。
眾人早知兩人的關係,倒也不以為意,只有秦葉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心裡有了定論。
「爺爺,你後來是怎麼遇見我娘,還把我救出來的?」抹乾淚水后,秦琯兒問出所有人的疑問。她依舊喊秦葉一聲爺爺,不只是習慣使然,而是她已視其為自己的爺爺了。他養育她十八年,這恩情豈是血緣可論斷的呢!
這一聲爺爺讓秦葉欣慰不己。他起初是為報師恩,但十八年相處下來,他早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看待了。
「你還當我是爺爺嗎?」秦葉內心仍有些不安,雖說她那聲爺爺多少讓他安心了些,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笨爺爺,這十八年是誰在撫養我,我不叫你爺爺,要叫誰呢?」知道秦葉心裡的想法,秦琯兒故意撒嬌道。
秦葉開懷一笑,擦乾老淚,接著說出了一段連范離都不知的往事。
他們師兄弟二人將師父師娘安葬后,便計劃著如何進宮將師妹救出。
當時朝政雖己衰敗,百姓要入宮還是難如登天,師兄弟倆便投入闖王李自成的軍隊。沿途他們目睹饑民將樹皮革根都啃光了,路旁還有許多遭父母拋棄的嬰兒:大人們都無法溫飽了,又如何能顧到小孩呢?
闖王的軍隊沿途受到百姓的歡迎,大家把它當成一個希望,一路勢如破竹往京城而去。崇禎十七年,闖王李自成攻下皇城,宮內太監大臣見大勢已去,竟反過來大開城門迎接新主,而他們師兄弟二人也在其中。
一入城,二人便分頭尋找小師妹。
秦葉透過管道打聽過,小師妹因溫婉柔順,頗受皇上疼愛,受封為蘭貴妃。混亂中,他抓了幾個太監宮女問話,終於找到了蘭貴妃的住所。
一進門,只見一名清麗的少婦躺在綉被中,神色蒼白憔悴,身旁竟無任何宮女太監。他向前一探,床上之人正是小師妹蘭兒!
原來蘭貴妃在幾日前臨盆,但此時宮裡大亂,無心關注此事,宮女太監們也無暇顧及她,全都各自逃難去了。蘭兒身子骨本就虛弱,進宮這些年總是抑鬱寡歡,生產後沒有妥善照料更是元氣大傷,眼看只剩一口氣了。
她一見到師兄,欣慰之餘也只來得及將嬰兒及玉佩託付給他,接著便與世長辭了。
秦葉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本想找到師弟后離開,誰知一走出門,便見一個太監領著一群士兵過來,還大聲嚷著:「那是蘭貴妃產下的小公主!」接著眾人便朝秦葉懷中一搶,秦葉一個回身躲過對方的突襲,也不敢再待下去,於是施展輕功逃離宮中。誰知這一路上竟有多路人馬在尋找他,他無法在京城等范離的到來,於成一路往南逃,開始隱姓埋名過著小老百姓的生活。
「師兄隱姓埋名,也難怪我這十幾年來一直打探不到師兄的消息。」
范離感嘆道,語氣中不免有一絲埋怨。
「我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便不敢尋你。直到前些年聽說飛鷹堡的范總管使得一手銀針、神通廣大,我便知道那是你。但那時我們在揚州一切還算安定,也怕一有動靜會引來那些人,所以就沒有前來尋你。」秦葉知道範離一直在意這事,便解釋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范離了解師兄這些年的辛苦,輕輕地點點頭,不再追究此事。
「我想所有人都知道蘭妃生下的是公主,所以便讓琯兒女扮男裝。」
秦葉看了秦琯兒一眼。
「所有人馬?除了商安中等人,還有另外的人在追蹤你們?」冷天鷹從秦葉的話里聽出了玄機。
冷天鷹一問,秦葉便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光。
「闖王的軍隊也不成氣候,後來清兵入關統治了天下,他們擔心咱們漢人會推翻他們,便想將前朝的皇子皇孫趕盡殺絕。商安中是降臣,對於明朝宮裡之事較為熟知,自然由他來主持這項職務。」他講到清兵時,還特意看了爾貝勒一眼。
「除了清兵的追捕外,更有幾支明朝余臣組成的復國組織想找回小公主,想以她為號召,吸收一些復國志士加入。」
「我雖恨清兵入關,卻更恨前朝大臣的自私愚昧,怎可能讓琯兒落入那些人的手裡當枚棋子!況且小師妹臨終前要我讓她平凡快樂的長大,別再讓她涉入權勢鬥爭中。」
想起母親短暫哀愁的一生、想到爺爺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秦琯兒才停住的眼淚又開始落下。
「爺爺,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爺爺,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一個揚州城的說書丫頭。」秦琯兒一席話更是讓秦葉老淚縱橫。
秦琯兒這番話也是說給爾珩聽的;她若不認為自己是公主,便不會為那群所謂的反清復明之士出來號召,如此一來,朝廷擔憂的事便不會發生。
爾珩是聰明人,自是聽出了秦琯兒的弦外之音,只是朝廷能否接受這樣的理由呢?
「你是前朝公主,天下原是你們朱家的,如果有人想復國,你能袖手旁觀嗎?」爾珩厲聲問道,而這一問等於是將朝廷的疑慮拋出。
「國家大事我或許不懂,但以一個百姓而言,誰能讓百姓過安樂康富的生活,那人就是百姓認定的皇上。前朝後期的幾個皇帝多是昏庸無道之君,我在揚州城裡聽到許多百姓談起過,那時百姓苦不堪言,而大官們卻是極盡奢華,這樣自私不顧百姓死活的王朝,誰會想要呢?」秦琯兒原本就能言善道,這一番話說下來,更是讓在場幾個大男人為之動容。
「清兵入關,雖有『揚州十日』的暴虐事件,但接下來的作為卻是頗為百姓設想。小玄兒年紀雖輕,但將來肯定是位明理的聖君,天不在這樣的人手中才是百姓之福。如果百姓能安樂生活,反清復明又怎可能成功?」
她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冷天鷹在一旁驕傲地注視著她。他從來就知道她非一般的女子,今日這番話更顯出她的睿智與大器。
爾珩一聽,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說的好!」爾珩畢竟是滿人,更是個貝勒,對於朝廷有著保衛之責,今日聽了秦琯兒這席話,確認了她的心意,他和老佛爺談判的勝算更大了。
一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感慨地道:「如果不是身份的問題,你和老佛爺一定很談得來,你們都是見識非凡、不讓鬚眉的奇女子。」老佛爺也非一般後宮女子,秦珀兒的言談舉止定能得到她老人家的青睞。
「多謝爾貝勒的稱讚,琯兒只是有感而發。」
「既然如此,朝廷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追殺令也可以撒掉了吧?」
任飛畢竟還年輕,直覺這麼認為。
「大家還是靜待我的答案。我前幾天進宮見了老佛爺,她說要考慮幾天,我現不再回去把琯兒的話說給她聽,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氣度,應是不會再追究了。」爾珩起身和眾人道別,準備趕回京城。
「這位貝勒爺……」秦葉對他還是不放心,他可是愛新覺羅的貝勒。
「秦前輩請放心,對於爾珩,我可以用生命擔保。」冷天鷹的一句話,將秦葉的憂慮化解了。
「如果朝廷還是不放棄追捕,咱們又該如何?」范離多心的問道。
「咱們飛鷹堡也不是好惹的,朝廷真要對付我們,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紀仲林頗有信心的回道。
「我的事怎麼可以讓飛鷹堡來扛呢!」她怎麼能讓飛鷹堡的眾人因此事而受牽連呢?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雖沒有甜言蜜語,但這簡短的一句,卻道盡一切的愛意,秦琯兒聽了為之感動。
「大哥的事,就是咱們大家的事。」任飛一句話,也道出飛鷹堡眾人的想法。
眾人聽了任飛的話,也跟著點頭贊同。
書房內大家心意一致、團結一心,但秦琯兒心中卻有了另一種想法。
一彎明月羞怯地探著大地,房內女子的聲音有著撒賴不依。
「你答應我的,卻還瞞著我開會男子安撫地道:「你傷口才好,我怎麼忍心讓你為此煩憂。」
「你這樣把我擋在門外,我就會安心嗎?」女子語氣有著不滿。
「你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希望為你攬下一切煩惱、為你擋去一切風雨。」男子心裡一急,便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一向是行動重於言語,要他說出甜言蜜語,那簡直比面對一流高手還要艱難,因此這些話一說出口,冷天鷹一向冷峻的臉龐竟難得的泛紅,神情有些不自在。
秦琯兒聽了這些話,又看見他扭捏的神情,之前的不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甜蜜幸福。
「你太倒楣了,才會遇見我這個大麻煩。」秦琯兒笑道。
「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煩。」冷天鷹輕輕的捏了嬌俏圓潤的鼻子。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她仰著臉盯著他。
「來不及了,在揚州城遇見你就註定要被你這個大麻煩吃定了。
當你在馬場牽起我的手時,我這輩子就放下開你這雙小手了。」他低啞地道出自己的心意。或許是秦琯兒的嬌俏可人開啟了他的熱情,他逐漸習慣在她面前將自己的情意表達出來。
「想不到你還會講這些甜言蜜語。」聞言,她開心地投入他的懷裡。
「天塌下來有我幫你擋著,你娘臨終前要你快快樂樂地過活,以後這個責任就落在我身上。」他希望那燦笑的嬌顏能一直維持下去。
「天鷹……」她投入他懷中,柔情的喚著他的名。
冷天鷹心情一盪,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輕吻她的唇瓣,「昨夜……你還痛嗎?」他怕自己昨晚的熱情傷了她。她才初經人事,自己竟這般急躁,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但一遇上她,許多原則似乎也不再是原則了。
乍聽此話,她不太明了,待看見冷天鷹的神情,她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涵。她的臉紅透了,羞赧的搖搖頭。
「昨晚你一定沒睡好,今夜好好睡吧。」他忍著想碰她的衝動,讓秦琯兒躺好,接著才起身將燭火吹熄,和衣倒在她身旁。
一旁的秦瑁兒悄然起身,在黑暗中尋到冷天鷹那雙漆亮如星的眸子,她思索一下,隨即俯身親吻住他。
細碎的吻落在他的臉龐,從他的雙眼,到那溫暖的唇……她青澀笨拙的吻,竟意外勾起冷天鷹的慾望,他低吼一聲,將她拉回壓在身下,鼻息粗喘地望著她,接著便俯身親吻那粉嫩嬌唇。
秦琯兒因為心中另有打算,便拋去那份羞怯,熱情地迎上他……
翌日一早,冷天鷹一踏出房門,秦琯兒便跟著起身。她把到飛鷹堡時穿的男裝拿出來,穿戴整齊后,將枕被弄成有人躺卧的樣子,這樣小紅才不會一早就發現她不見了。
她探頭確定外面沒有人,這才悄悄出了門。離開前她本想去看爺爺一眼,但怕行跡被發現,便作罷。
她一路往馬場走去,打算從那兒離開飛鷹堡。她知道此時飛鷹堡防備森嚴,要進來不容易,但要出去應該有辦法可想。
到了馬場,她小心謹慎地避開李大叔和小六子,轉身走向林邊,忽然發現秦葉已在那兒等她了。
「爺爺?」她驚呼一聲。
「笨丫頭,叫這麼大聲是怕人家沒聽到啊!」秦葉走向她,拿起煙桿往她頭上一敲。
「爺爺怎麼會在這裡?」她抱著頭,心虛地看著秦葉。
「你是誰帶大的?你那些個小心機只能騙過大家,難道還騙得了爺爺我?」這丫頭天生有俠義感,她昨日眼神一動,他就了解她不會留下來讓飛鷹堡眾人為她拚命。
「我……」她一時啞口。
「我什麼我,竟敢丟下爺爺自己走,該打!」手中的煙桿作勢又要往她頭上敲去,但卻是伸手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傻丫頭!」
秦琯兒聽了眼眶一紅,癟嘴低聲道:「人家是不想讓你涉險嘛!」
「如果真把我當成爺爺,就不要再說這種傻話。」
「嗚……嗚……」秦琯兒不禁哭了起來。
秦葉也不阻止她,只淡淡地說:「再哭。我都要以為你是捨不得冷天鷹了。」此話一出,秦琯兒楞了下,哭得更大聲了。
秦葉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他是猜對了。
於是爺孫倆一個猛哭著、一個猛嘆氣地離開了飛鷹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