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耀宇七點整到達老爺酒店門口，但他可不認為冉影倩會守時，女人通常都習慣用遲到來表現自己的身價。

德本理斯，也就是閣的老婆就深好此道。

「沒想到你這麼準時，七點整。」冉影倩從計程車下來。

沈耀宇迅速收起訝異，將車鑰匙交給泊車人員后，迎向前時，仔細由腳到頭的打量她，她身上一件白色喀什米爾毛衣，及膝的咖啡色裙子，腰間綴有簡單的繡花，足蹬牛皮長靴，簡單、大方，和昨天見面時的風情截然不同。

「漂亮嗎？」

「我沒想到你穿得這麼保守。」

「以為女人的聚會一定要爭奇鬥豔？」

「大多時候，輸人不輸陣。」

「我不曉得你台語說得這麼好。今天婚宴的男女雙方家世相當，出席的不乏名門千金，如果有看上眼的，別客氣，我可以當介紹人。」

「沒想到你還兼營副業，拉皮條嗎？」沈耀宇的口氣尖銳，帶著惡意。

冉影倩不曉得他幹嘛突然生氣，才想回嘴──

「學妹，你有收到喜帖怎麼沒邀我一起來？」

站在門口太惹人注目，冉影倩忘記這點，更忘了同院的陳醫生也可能應邀出席。

「學長，我一時忘記了。」她吐吐舌頭，企圖矇混過去。

「這位是？」陳醫生指著沈耀宇問道。

「他是我的病──」

「男朋友。」沈耀宇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男朋友？影倩，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我們怎麼不知道？」一名同班的女同學，驚訝的問道。

「我不是……」冉影倩丟了一個惡狠狠的白眼給沈耀宇，要他幫忙解釋。

「我一直在國外，所以她才沒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進去再聊好了。」沈耀宇大手攬著她的腰，順手接過她手裡的長外套，領著大夥往宴會廳。

「你在搞什麼，誤導我同學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毀了我的行情耶！」她在他耳邊小聲的說。

「你沒瞧見她們一群人眼睛發亮嗎？我可不想被一群母狼當成嘴邊肉。」他也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兩人交頸相談，親匿的模樣讓後頭的人眼紅，更別提一直對冉影倩有意的陳醫生，咬牙切齒的看著這一幕。

「學長，你知不知道影倩的男朋友是從事什麼行業？」

「對啊，他們好像認識很久。」

「從沒聽影倩提過耶。」

「難怪她從不參加聯誼。」

一群人開始臆測，竊竊私語。

冉影倩走進會場，環顱四周，發現應邀出席的大部分是醫學界人士，熟面孔讓她後悔帶沈耀宇出席。

她勾著沈耀宇的手臂，先去找新郎、新娘祝賀。

「之璧，新婚快樂，恭喜你！」

「謝謝你，影倩，你今天要玩得開心，千萬別跟我客氣哦！」和之璧是新娘，臉上笑容洋溢著幸福。

新郎則注視著新娘，目不轉睛，專註的讓人羨慕。

「放心，我從來不曉得客氣怎麼寫。喂，學長，你別盡盯著之璧，怕我把她拐跑啊！」

新郎臉一紅，不擅言語的個性，有點無措。

「算了，今天你是新郎，就別調侃你，免得到時新郎比新娘還嬌羞。」丟下打趣的話，她拉著沈耀宇離開。

接下來，幾乎每個同學像有默契似，輪流過來和冉影倩打招呼。

冉影倩笑口常開的回應，有時淡淡的幽默，談及往昔趣事，她可以開懷大笑，連掩嘴的動作都沒有，很放肆，卻是最真的一面。

沈耀宇站在她身後，靜靜的觀察，這裡沒有熟識的人，他樂得輕鬆，不必講什麼場面話。只是從來沒有這種情形出現過，他變成配角，主角是冉影倩。或許他習慣成為全場焦點，也習慣控制全場氣氛，這種像隱形的感覺，應該讓他很不舒服才對，但他卻覺得怡然自得，尤其站在她身後，可以觀察到她不同的一面。

聽她講話的口氣，可以判定她和來者的交情程度。

當然，也有不少人帶著好奇的眼光看他，不避諱的打量，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內。

此時，一名穿著一身名牌的女人，拉著陳醫生走來，氣勢洶洶。

「影倩。」

「怡君，你什麼時候從日本回來，怎麼沒通知我？我們可以一起吃飯啊。」冉影倩驚訝，轉向沈耀宇說：「她是陳怡君，學長的妹妹，到日本念東醫大，專攻牙齒矯正。怡君，他是沈耀宇。」

陳怡君瞥了他一眼，開口道：「影倩，我聽說他是你的男朋友，他是做什麼的，有我哥哥好嗎？」

「怡君。」出聲的是陳醫生。事實上，他也很好奇，無法釋懷，畢竟他已經等了這麼久。

「怡君，我──」

「好是指哪一方面？你哥哥又哪裡好了？」沈耀宇揚起眉，別人都準備侵犯到他的地盤，他沒有悶不吭聲的習慣。

「至少我哥哥是醫院腦科的權威醫生，美國的哈諾克醫療還曾經派人來挖角，他是為了影倩才留下來。」

「哈諾克？你說的是醫界向來有諾貝爾搖籃之稱的哈諾克？」沈耀宇挑挑眉，太巧了。

「對。」

「我該誇獎他不愛江山愛美人嗎？如果是我，有這種大好的機會，我會去的。」沈耀宇冷冷的下結論，「挑戰自己的極限，如果贏了，才能佳惠別人。」

「女人在寂寞時，需要的是陪伴。」陳醫生不平的說。這個男人侵略心太強，根本不是真心愛影倩。

「我以為醫學院的教學守則第一條，應該教學生如何化小愛為大愛。別把你的退怯，說成是為了影倩，她承受不起。」

陳醫生無言以對，沈耀宇太厲害了，居然說出他在驕傲下，亟欲隱藏的懼怕。在哈諾克，能人輩出，他無法忍受被踐踏的感覺，就算絲絲可能性也不允許。

「姑且不提這件事，影倩是醫生，你呢？」妹妹總是護著哥哥，陳怡君轉開話題，緊咬著他的弱點。

「怡君，你這句話涉及人身攻擊。我想，今天是之璧的婚禮，這話題不適合今天討論，我們就到此為止。」冉影倩明白，如果沈耀宇願意說，他就會說。

這麼多年來，他似乎更懂得內斂，不再隨口提及自己的身份地位，很好。

只是，他連辯解都不願意，也顯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輕如鴻毛。

「新郎和新娘開舞了！」悠揚的圓舞曲聲，儷人雙雙，紛紛起舞。

「他們很速配。」冉影倩拉起沈耀宇的手，「我們也去跳。」

她拉起裙擺，向他微微欠身，「王子，我有這個榮幸和你共舞嗎？」她完全不等他有任何反應，捉住他的手，開始跳起方塊舞步。

沈耀宇蹙起眉，「這是方塊舞。」方塊舞算是土風舞的一種，常在男女學生聯誼時，被指定為男生女生配的活動之一，舞步簡單，可以變換花式，中間兼換女伴。

「這是我自創的冉氏舞步。轉圈，快！」說話時，她努力踮高腳尖，讓他可以順利轉圈。呼！他太高了。

當真跳起土風舞了，她連擊掌動作都出現。笑聲如銀鈴，她玩得盡興，也吸引不少目光。

「你喜歡哪個女生？快點說，我可以和對方交換舞伴。」她擠眉弄眼道。

沈耀宇搖頭，他從僵硬到最後隨著她的動作，心情似乎也飛揚起來。

「影倩真瘋狂，居然用圓舞曲跳土風舞。」

「好像很好玩耶！」

一曲舞畢，冉影倩朝眾人鞠個躬謝謝大家的支持。

「這樣耍寶好嗎？」沈耀宇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快樂需要在意別人的目光嗎？你不覺得創新？」

「想當我的拯救者，你太嫩了。」

冉影倩緩緩搖頭，「你錯了，我不想當任何人的拯救者，太偉大的事我做不出來。來，只是為了要快樂，做任何事，都只為了讓自己更快樂而已。你有沒有什麼事，做了會讓你快樂？」

快樂？這詞很少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太多情感的波動是不允許的。

「我想，應該有。」

「什麼事？」

「我沒試過。」

冉影倩眼裡閃著一堆問號，「你沒做過，怎麼知道會讓你快樂？」

「問得好，我們來實際操作看看。」他牽起她的柔荑，越過人群，走向陳氏兄妹。

「你在做什麼？」開玩笑，好不容易脫離那對兄妹噬人的質問，他居然想自投羅網。

天啊！她連接受學長的追求都沒有，為什麼就有人上門來吶喊著公平，還幫她討論起門當戶對。

冉影倩敵不過他的力氣，最後還是被拉到陳氏兄妹面前。

「嗨，又見面了，你們不吃點東西嗎？」冉影倩率先問口，企圖緩和氣氛。

「你剛剛問我，影倩是醫生，我是誰，這是身份上的一種責問嗎？」

「我……」陳怡君嚇了一跳，他怎麼突然有一種勃發的迫人氣勢？

「哈諾克將在台灣成立分部，如果你有興趣，可以留在台灣的哈諾克。」沈耀宇轉向陳醫生說。

哈諾克是雷集團在美國投資的研究團體，將和生化Ｒ＆Ｄ合併，在台成立研究室，好達到資源共享。

「你到底是誰？」陳醫生掩不住心裡的詫異。

門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你不用知道這麼多。」沈耀宇看見來人，「說人人到，台灣哈諾克的負責人到了。」

「羅曼教授？」冉影倩驚訝的發現來者是何人。

羅曼教授是美國哈諾克的負責人之一，在年初的醫學雜誌中，提出人類基因解碼，有十四組基因願意公開給有志投入此研究的學者。當時為之轟動，有人猜測他願將畢生研究公開，絕對是因為他在其他研究中，已有進一步的重大發現。

羅曼教授發現沈耀宇也在場，他帶著興奮的走過來，「我怎麼不曉得您也來參加這場訂婚宴？」

「只是湊巧。」沈耀宇淡淡的回應，相較於其他人的興奮，他顯得冷淡。

羅曼的敬語，讓眾人開始揣測起沈耀宇的身份。

「我可以和你談談亞洲哈諾克設立的事宜嗎？」

亞洲哈諾克？眾人一陣嘩然，紛紛竊竊私語。

「評估報告已經完成，很快就有確定答案，你可以開始找你要的小組成員了。」

聞言，羅曼欣喜若狂，「謝謝，謝謝你！」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他像想起什麼，回頭在羅曼耳邊交代一句話。

沈耀宇牽起冉影倩，優雅的退場。

「我包了禮金，結果什麼東西都沒吃到。」

沈耀宇作夢也沒想到，冉影倩離開飯店后，開口居然不是問他身份，她單純嘆息沒吃到飯。

「我肚子很餓，我們找個地方吃晚餐好不好？」

「你想吃什麼？」她的反應出乎意料，他只能愣愣的附和。

「我們吃……你肚子很餓嗎？」

「還好。」

「那我們買點東西，回我家煮，我家離這裡很近。」

他們衝到超市，決定在寒冷的冬天裡來點最通俗的食物，簡單、便利，菜色多樣首推火鍋。

冉影倩帶著沈耀宇來到她自己貸款買的小套房。平常她和母親一同住在市區的公寓，這裡是她的專屬小天地，每當想放鬆心情，她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