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色的心房正一點一滴破了個洞,一道可怕的亮光正逐漸擴大——
他不懂何謂危機感,過去至今他從不曾對任何事感到不安,但這會兒卻因為一個才見兩次面的女人引發不確定的感覺,這代表什麼?
總是噙帶笑容的男人,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不安的感覺越演越烈……
空氣中輕泄著動人的音樂聲,白芯站在廚房內做著簡單的午餐,一頭長發俐落地扎在頭上,輕鬆的神態宛如正享受著屬於自己的一人世界。
叮咚……
門鈴聲響起,她疑惑地放下手上的食材,走去開門。
「嗨!」門一打開,就看見住在隔壁的鄰居,手上正提著一包東西站在她面前。
「於先生?」白芯有些驚訝。
「打擾你了嗎?」於凱揚著一抹如沐春風的溫和笑意,將手上的袋子交給她。
「這是?」白芯接過袋子,發現裡頭放了幾塊造型可愛的小糕點。
「這是送你的回禮。」
「謝謝。」白芯垂下眼,目光凝聚在手中的袋子上,除了道謝,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實上,她根本沒想到於凱會出現。
她是個害羞又不善與人相處的女人,除了剛開始和鄰居禮貌打聲招呼外,她再也沒有和其他人主動攀談過。
就連住於隔壁的男人,她也不曾因為任何修繕問題而主動去打擾人家。
空氣中量散著一股香味,兩人間蔓延著尷尬的沉靜氣氛,於凱嘴角微微揚起笑意,徑自找了個話題。
「好香,你在煮午餐嗎?」
「啊?是啊!我正在做午餐。」白芯有些驚慌,連忙用力點頭。
「你自己一個人吃?」
「是啊,因為一個人住,所以……」白芯伸手指指空落無人的屋子,眼中流露著淡淡哀傷。
「那……」於凱眼中閃過絲絲柔和,身子緩緩向前。「可以邀請我一塊享用嗎?」
「什麼?」白芯錯愕地張大眼。
「抱歉,我想我的要求可能太過分了,你也知道,自己一個人住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再加上我又是單身,身旁沒有人幫我煮三餐,每天只能在外頭隨便解決,有時連吃飯都忘了,所以一聞到這種溫暖的萊香味,忍不住懷念起來。」於凱黯然失色的臉孔帶著些許失落。
他……也是自己一個人住?也和她一樣沒有家人的陪伴?
聽了他的話,想到失去家人後的寂寞和孤獨,心中油然發酵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惜。
「那我走……」
「請、請進!」白芯急著欠了欠身,讓出門口的位置。
「什麼?」於凱驚訝地望著她。
「我、我是說……」白芯難為情地羞紅了臉。「如果你不介意我做的午餐太簡單,不介意味道不是很好的話,歡迎你和我一起用餐。」
好不容易把心中想說的話說出來,白芯鬆了一口氣。
於凱像是中了大獎般地笑開,用力點點頭,走道她的屋子內。
該是溫柔的笑意,在此刻卻多了道讓人難以察覺的深機,斯文有禮的臉孔瞬間劃過一道詭色,可惜他這模樣,在他身俊的白芯看不到。
踏入門內那一剎那,於凱心中莫名浮現一絲錯愕。他其實並不想進來的,其實並不想看到她的,但他的行為和理智卻成反比。
他的心正受到陌生的牽引,而現在他只能把自己此刻的舉動,當作是一種沒有摻雜任何含意的單純行為。
是的,他現在的舉動只是一種友好的行為,絕對不是因為順從心中的渴望而做的。
揮開腦中頭一次浮現的雜亂思緒,於凱第一次決定順從心中的想法去走。
「這是你的房子嗎?」快速閃過的怪異神色,在坐上沙發后,又褪回原來的和善。
「算是吧,這房子原本是我父母買來準備定居養老的,可是他們不幸在日本因車禍而去世,所以現在這房子屬於我。」白芯簡單帶過心中的傷痛。
快速走進廚房繼續準備午餐。
「你是日本人?」於凱跟著白芯走到廚房門口。
「不,我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日本人。」她打開爐上的火,將準備好材料的湯放在上頭。
難怪她的中文說得道么好,第一次見面時,他一點也沒察覺她口音怪異。
「來到這住還習慣嗎?」瞧著她專註的模樣,一面切萊一面吐著舌頭。
於凱嘴角不禁淡笑,突然發現她實在很可愛。
「嗯!習慣。這槐的生活其實和日本並沒有很大的不同。」
事實上,她並沒有多餘的時間細想生活上的差異。為了搬回台灣,她已經把身上所有的餞全花光了。目前除了工作外,還是工作。
「你在做什麼工作?」於凱好整以暇地靠在門旁,目光從頭到尾全落在她身上,不曾轉移,似乎要將她看個徹底。
「我?我算是名舞者吧!」白芯端起滾燙的湯,打算放到一旁的餐桌上。
「舞者?我來幫忙。」於凱挽起衣袖接過白芯手上那鍋湯。
「謝謝,是啊,白天我在舞蹈教室教舞,晚上在「霧之娘」表演。」
「霧之娘?」於凱露出一抹吃驚之色。
「嗯!」白芯不覺有異地用力點頭。
「那算是……混亂場所。」於凱一臉欲言又止。
「混亂?還好啦!我只是去那裡表演,即使混亂,也和我沒有多大的關係。」將炒好的幾個萊放上桌面,白芯準備了兩副碗筷。
「伹你的長相……看來就很危險。」於凱接過白芯遞來的碗筷,不著痕迹地打量她的神情。
「我?不會啊,我已經上班兩個星期了,一點事也沒有。」
事實上,「霧之姨」確實是個危險的工作。畢竟龍蛇混雜,好幾次她表演結束時,都有酒客大吵大鬧地要求她出場服務。幸好全被館內的圍事擺平了。
「我聽說「霧之娘」是黑道人士開的。」於凱眯起銳眼,緊緊盯著白芯一臉樂天派模樣的臉孔。
「我知道,聽說是赤……赤什麼組的勢力範圍。不過這不會影響我的工作情緒。這個世界上,人不該被塗上固定顏色,黑色也好,白色也罷,大家都在努力地過活,好人也會做壞,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面,如果不是故意找碴,我想沒人會刻意想傷害別人。」白芯輕笑著解釋,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被別人以有色眼光認定。
壞人也有善良的一面,是嗎?
於凱優雅的氣息中多了股危險,溫和的雙眼多了道濃濃的熱度。「所以你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會遇上麻煩?」
「不會的,因為我工作的模樣和現在不盡相同。」在「霧之娘」跳舞時,她習慣戴著面紗,不讓人看清她的臉孔,連發色也刻意噴上紅色。
所以她自信滿滿地認定自己在那種場所工作能夠平安無事?於凱微微冷笑,看著她天真的神情,那的確和「霧之娘」內舞姿大膽火辣的艷色女郎大大不同。
她在台上使出潭身解數,對底下酒客展露嫵媚撩人的性感舞姿,只是一種假象,而且還非常輕易地騙倒眾人。
這女人,會不會把世界看得太美好,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看得太簡單了?
「快吃吧,萊冷了就不好吃了。」白芯朝對面的男人揮揮手,嬌笑地招呼著。
收起眼底一閃而逝的危險氣息,於凱和善地笑了笑,坐在白芯對面。
「於先生,你在從事什麼行業呢?」看著他溫柔和善的氣息,白芯感覺他身旁環繞著安定舒服的味道。
「我?你覺得呢?」當白芯問出這個問題,於凱的手明顯地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
「我?」白芯笑了笑,「我想你大概是老師之類的吧!」
「老師?」於凱搖搖頭,輕聲笑著。老師?專門教人如何使壞嗎?
「對啊,不是嗎?」基本上她把他歸類於貴公子之類的,那種有錢人家,有教養的男人。
於凱沒有正面回答白芯,淡笑不語。如果他是老師,那這世界恐怕要大亂了!
「回到方才的話題,你說這世上的人不能被限定在固定的色彩中,伹你不能否認,當其他人知道身旁的人是壞傢伙時,心中總會不著痕迹地有所防備。」
「我不知道。」白芯若有似無地含笑搖搖頭。
「那麼……如果我說,當我聽到你在霧之姨工作時,腦中聯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你不是個好女人,你也覺得無所謂嗎?」於凱夾超熟騰騰的青菜,面無表情地吃了一口。充滿純樸的口味,清淡而溫暖,無法否認的,他喜歡這種樸素的味道。
「我想……我會有拄傷心和受傷,這裡。」
白芯沉默了好一陣子后,才抬起毫不隱蔽的晶透雙目,直直盯著對面的於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但是,我還是我。如果在意別人的想法,那我只能餓死!人是為了活著而活,不是為了別人的想法而活,你覺得呢?」
「所以你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看你的眼光?」這女人……
「我喜歡跳舞,所以只要不覺得對不起自己,做什麼工作,只要是自己所要的,何必在意別人的想法?」白芯說得理所當然,堅強地對於凱露出自信的笑容。
「是嗎?堅持自己想要的就可以堅強了?」於凱緩緩搖頭,苦笑自他唇上流露。
兩人間的氣氛,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沉浸在理所當然的安靜中。
「你也是自己一個人住嗎?你的家人呢?」白芯突然開口了。
不知為何,面對於凱時,她竟能如此輕鬆地佩佩而談。要是平時,面對一個第三次見面的人,她肯定沉默得像個啞巴。
「他們離開台灣,定居在國外。」自從他接任堂主后,父母便因退休移居到國外,所以他和她一樣,身旁都沒有家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