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兩個月後,白靈君扶養華少陽在後院慢慢散步,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好似他是棉花做的,風吹大一點,他就要飄散四方了。

天知道,他的武功不曉得比她好上幾十倍,之前為了替她解圍而運功自傷心脈,也在日夜躺床中自行調養恢復,只剩這張蒼白臉色,讓人看了就不相信他是個健康的人。

華少陽好想流淚啊!他真的已經全好了,至於臉色,都是那種騙人的爛丹藥害的,說什麼服下后頂多病三天,很快痊癒,而且絕無其他癥狀。

結果呢?哼哼哼,混帳郎中!等他有時間,一定去拆掉那塊爛招牌!

不過……

「華先生,走這麼久了,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她每半刻鐘便要問他一回這樣的問題。

華少陽猛搖頭。休息?開玩笑,要他再回去躺床,他全身骨頭非廢了不可。

他絕對不休息,一定要好好活動一番。

「可是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白靈君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拜託,才半個時辰,以往他趕路,可以連續跑上三天三夜,不行,不行,他非得想個辦法好好活動一下筋骨不可,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沒病,也要病了。

白靈君看他不說話,以為他生氣了,趕緊道:「要不我扶你到涼亭,你可以一面曬太陽,也不會太累。」

他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現在這樣子跟初見時相比,真的差好多。

愛情會讓人改變這麼大嗎?他沒經驗,所以不曉得,但她這樣子,真讓他有些不習慣。

「小姐,我真的沒事,你若有工作要忙,儘管去吧!不必掛懷我。」也許有人喜歡柔情似水、萬事以男人為天的女子,但他更喜歡看她英姿勃發,在演武場、在霓裳坊,那閃閃發亮的姿容。

她悶了下,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先生生氣了?」

「小姐,你是我的老闆,等於是我的衣食父母,又對我這麼好,我怎會生氣?」

可她不想做他的衣食父母啊!她真正希望的是成為他的情人,與他攜手相持。

因此,她想盡辦法討好他,但似乎不太美妙,他並不喜歡她的殷勤服侍。

那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贏取他的心?學外婆那招──霸王硬上弓?

呸呸呸,那麼羞人的事,要她如何做得出來?

可溫柔不行,強硬她又做不到,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她苦惱得漂亮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華少陽見她默然不語,只有那張艷麗臉龐滿是煩惱,忍不住好笑又心疼。

他怎會不理解她的心思,只是兩情相悅的同時,還有很多現實之事得面對,比如他的身世,比如她的身份,這樣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真的可行?

他沒有她那份為愛不惜一切的勇氣,但是……忍不住,他伸手撫了她眉間。

不管他們將來會如何,他希望看見她開心快樂,而不是愁眉深鎖。

「小姐,你知道嗎?戴著面具做人,不管面具做得多漂亮,也絕對不及人們真正的心。」他說。

她的雙眼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原來,她一直搞錯了。

柔能克剛是沒錯,但不是每個男人都只愛享受柔情,難以接受強勢的情人。

比如他,華少陽,他若喜歡一個人,一定是愛對方的全部,而非虛偽造作的外表。

她的臉紅了,看著他的眼睛浮上一層淡淡的水霧,柔情滿溢。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理解自己為何一眼就認定了他。

她對他一見鍾情是因為她仍不懂情為何物時,心便已告訴她,就是他了,他能懂真正的她,而且欣賞她的本性。

他不以為她只有剽悍、不夠女人味,也不想利用她的經商才能賺取更多的金錢。

他的喜愛單純得像最上等的琉璃,透明清澈,半點無瑕。

她好開心,高興得想跳聲起來歡呼──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跳起來了,把華少陽嚇了一跳。

「喂,小心點!」他們是沿著池塘散步,這樣亂跳,萬一不小心落水怎麼辦?

他趕緊伸手拉著她,連退十來步。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人,有些傻住,想不到他外表虛弱,力氣卻是不心,寬厚的手掌好有力,讓她心臟噗通、噗通,像要蹦出胸膛。

「怎麼樣?」見她久久不語,他趕緊將她全身上下檢查一遍,好險,沒傷,剛才嚇死他了。「小姐,你還好吧?小姐……」他連喚數聲,她一字不回。

他心頭忐忑,她該不會嚇得失魂了吧?那種他可不懂,得找道士。

「小姐、小姐,你到底怎麼了?」她也不回語,他只好輕拍她的小臉蛋,希望喚醒她。

當他的大掌碰觸她光滑柔嫩的粉頰時,她的心都酥了。

原來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是如此甜蜜的事,難怪小時候,爹娘愛膩在一起,時刻也不願分離。

她現在懂了,並且明白得非常開心。

毫無預警地,她踮起腳尖,在他頰上輕輕一吻。

「我沒事,謝謝先生關心。」說著,她鬆開他的手,像只快樂的蝴蝶,半飛半飄地走開了。「走了半天,先生應該餓了吧?我去準備點心茶水,先生請先到涼亭歇著。」

華少陽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是摸著熱燙的臉,痴痴獃呆的。

他被吻了、他被吻了、他被吻了……

天!為什麼他會是被動的那個人?

可是,這柔細的碰觸卻是如此甘甜迷人,讓他深深沉醉、無法自拔。

白靈君……不愧是李靖與紅拂女的後人,真是夠勇敢。

他陶醉在她的溫柔細吻中,直到兩道凌厲中帶著殺氣的目光驚醒了他的警覺。

「什麼人?」他轉過頭。

迴廊深處,一條人影正飛快跳走。

華少陽輕功一展,直追上去。

對方腳步也很快,轉眼無蹤。

但他還是從那高大的背影認出了人──柱頭兒。

這個一向以憨厚老實聞名的男人,居然對他動了殺意,是為了白靈君嗎?

他早看出柱頭兒對白靈君的有情,但想不到他會在得不到的情況下,由情生恨。

這下子事情麻煩了。

華少陽不怕柱頭兒傷害他,憑柱頭兒的傻力氣,還不是他的對手,但萬一他的妒火延燒到白靈君身上……

他要不要跟她談一談柱頭兒的事?讓她想辦法和柱頭兒解決這情況。

可柱頭兒能接受白靈君不愛他的事實嗎?況且,白靈君會不會相信他的話?

唉,三個人,永遠是最難解的關係。

華少陽發現,自從他喜歡上白靈君后,煩惱是與日俱增。

不過說來好笑,他並不討厭這感受……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甜蜜負荷吧!他心裡想著。

「華先生,我端點心來了。」遠遠地,白靈君的聲音傳來。

華少陽將輕功施展到極致,總算在她回到後院前,閃進涼亭里,裝作一派悠閑地欣賞風景。

「華先生,你怎麼不坐下,一直站著,你不累嗎?」她壓著他在石椅上坐好,並且布上茶點,「華先生,這全是我親手做的喔!你可一定要捧場。」她說話的時候,漆黑的雙眸亮閃閃的,別有一分狡黠機敏。

聽了華少陽的提點,她已經有點了解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不是一味地遷就對方,而是展現自己、互相包容,所以她也漸漸地露出了本性。

華少陽喜歡她這樣子,張揚得教人心痒痒,恨不能摟進懷裡恣意愛憐一番。

但一看到桌上茶點,他滾燙的心應有一點冷了。

那壺茶很香,點心也很漂亮,近來因她常習練廚藝,所以做出來的東西味道也不錯。

可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吃沒事,他一吃就要拉肚子,真是……唉,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小姐,我其實沒有用點心的習慣,我還是比較喜歡吃正餐。」

「不餓?那喝茶吧!這是最好的龍井喔!」她從爹爹房裡偷出來的,就為了讓他能吃得開心。

「那個……我……茶是很好,可我還是習慣喝白水。」他真的不是故意讓她難堪,但他確實受夠了不停地跑茅廁了。

「這樣啊……」她忍不住心頭的失落,漂亮的臉蛋染上了烏雲。

「要不……就喝一杯吧!」他實在不忍見她失望,只得咬牙喝下一杯茶,茶水入腹,先是一陣香氣充斥鼻端,接著是淡淡苦澀在舌尖漫開,最後化成一片甘甜匯聚喉頭,久久不散。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茶啊!只可惜……

華少陽用力咬牙,幾個字迸出齒縫。「小姐,我想我們出來太久了,還是回房吧!我有些累了……」其實是肚子又痛了。

真是該死,為何這麼靈驗?只要是她經手的東西,他每吃必拉,難道她擁有什麼能力,可以讓他一吃她做的食物就受苦?

「累了啊?那快走吧!」白靈君一個箭步走過去,幾乎是半扶半扛地將他送進客房,讓他在床上躺好。

「小姐,我想洗個臉。」他又說。

「喔。」她立刻去打水。

真不知道現在誰是主,誰是仆。總之,她幾乎快變成他的萬應婆了。

待她一走,他立刻穿窗而出,直奔茅廁,希望今天吃得少,受的苦也能少一些。

他們誰也不知,兩人離開房間之後,白老爺便施施然走進涼亭,就著殘茶點心喝了起來。

「無憂公子啊,雖然你在江湖上的名頭不是很好,但相處下來,我還是相信你的人品,不過你拐走我女兒的心,我若不給你添點麻煩,豈不顯得我白繼然太無能?」所以說,白靈君做的東西絕對沒有問題,真正始作俑者是白老爺。

然而這麼長時間下來,華少陽和白靈君一點也沒發覺,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自從華少陽身體日漸痊癒后,白靈君便有較多的時間處理霓裳坊的生意,只不過她辦事的地點從霓裳坊,改在華少陽暫住的院落。

他現在不住客房,她特地清出一座安靜的小院子供他療養,同時方便兩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因為先前他的身體幾度反覆、嚇著了她,現在一刻不見他,確定他安然無恙,她根本沒心思做事。

霓裳坊是她一手創辦的,但並非白家唯一的生意,在白老爺當家時期,置辦更多的是莊園、田地、糧行、油行和客棧的產業,因此,白家的底蘊是很充足的。

不過那些東西都有白父打下的濃厚基礎,不需白靈君花費太多精神處理,而霓裳坊成立至今僅四年,從小小一家成衣鋪,到如今人人爭相搶購,其收入已佔白氏產業中的三分之一。

不得不說,在經商這件事上,白靈君確實有她的本事。

但能力是一回事,有時權勢卻比能力更好用。

白靈君看到其中一份呈報,先是眉頭一皺,繼而撇嘴冷笑。

「怎麼了?」華少陽把一杯熱茶放到她手邊。

白靈君隨手,一飲而盡了才想起……咦,這間房她不是吩咐過,沒得允許,外人不得擅自入內?

那麼,給她倒茶的是……她抬頭,對上一張溫文帶笑的面龐。

隨著身體康復,他的臉色也日漸好轉了,那雙斜挑的鳳眼黑白分明,深邃得似要將神魂給吸進去。

不禁看得痴了,反手拉住他的手湊近頰邊,反覆廝磨。

啊……真是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甜蜜又溫柔,讓人深深沉默、難以自拔。

華少陽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出來。

他發現她真的熱情,不似一般女子的矜持,想愛就愛、想親就親,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情感。

他第一次覺得破壞她和崔大少的婚事,不僅不是件差事,還是的好事。

畢竟,以她的性子若嫁入崔家那等世家望族,隨時興起便與崔大少卿卿我我……嗯,這種想法真令人不快。

不過,從未發生的事,他嫉妒什麼?真是瘋了。

反正,像現在這樣最好,她與他,都不計較那些無謂的禮教,一起過得很開心,很快樂。

白靈君直至玩夠了他的手,才猛然想起他是病人,她怎麼還讓他倒茶,又拉著他在那邊犯花痴半天,應該先讓他坐下,再來耳鬢廝磨嘛!

「你怎麼起來了?快坐下,千萬別累著了。」

「我不是水做的,沒那麼虛弱。」

「可你的病還沒好啊!」為了賠罪,她趕緊也為他倒了杯茶。

「我現在不渴,等一下再喝。」對於經過她手的食物,他真的有些怕怕的,畢竟老是跑茅廁真的很糟。「對了,你方才為什麼事皺眉?」

「喏。」她也不避諱他,直接將呈報遞給他。「虢國夫人開始打壓霓裳坊了。」說是這麼說,她臉上卻是一副不在乎的笑。

他愣了下,才接過來看,越瞧,臉色越黯。「這……她……那個……」

華少陽不知道該說什麼,虢國夫人竟為了白靈君對他的保護,還有阻止她親近柱頭兒,便讓人打壓她的生意。

這位虢國夫人是不是愛男人愛到腦子壞了?

但白靈君嬌笑著攬著他的腰,臉蛋埋在他的腰側廝磨著。「是不是很驕傲,那位連皇帝陛下都要哄著、供著的虢國夫人竟為了你,連面子都不要,就是要搶走你,這叫什麼……嗯,愛美男不愛江山……也不對,她何德何能,坐得起大唐天下?」

華少陽一輩子沒遇過這樣熱情如火又敢愛敢恨的女子,被她這麼一親近,他是興奮又有些尷尬。

她把玩著他腰帶上的墜飾半天,沒聽他吭聲,不免好奇。

「怎麼?你懷疑這上面寫的有假,還是……」她小心翼翼地鬆開摟抱,怕他的沉默是嫌棄自己放蕩,但她真沒別的意思,只是一見他便忍不住想親近他,如此激烈的感情,她頭一回嘗到,難免捉不住分寸。「你生氣啦?」

「我氣什麼?」知道她熱情,但對於情感更像一張白紙,單純得讓人心疼。

他執起她的手,十指交扣,讓她感受自己的真心。「霓裳坊是你的,被虢國夫人這樣惡整,你都不生氣,我又有啥好火的?」

白靈君輕笑著,更用力捉緊他的手。她才不在乎虢國夫人怎麼樣,她只擔心被他嫌棄,如今既然他對她也有心,白痴才在乎那些無聊事。

「我不生氣是因為憑虢國夫人那些小手段,還動搖不了霓裳坊基業,我只怕……」她一雙直勾勾的媚眼緊瞅著他,鐵人都要被融化了,何況華少陽只是凡人。

他傾過身子,正想親吻那張如花嬌顏,忽然,背後又感受到那針刺般的視線。

柱頭兒!他居然躲起來偷看?!

這人越來越詭異,已失去初識時的那份忠厚憨實。愛情真的如此強大,能把一個人的性格完全扭曲?

華少陽試著更靠近白靈君,只覺背脊越來越冰涼。

當他的唇貼上她粉嫩的頰,那道偷窺的目光已轉為赤裸裸的殺意。

麻煩了!華少陽心底有股不安,柱頭兒的事情再不解決,遲早惹出大禍。

但他要怎麼跟白靈君說,她最踏實的小廝已經起了異心,要她小心防範?

不能講太白,否則恐怕曝露他的身份,只能委婉地暗示了。

「小姐……」他靠近她,呢喃細語吐在她耳畔。

她卻突然轉過身,噘起唇,便在他唇上偷了一記吻。

他腦子突然空了,剛才要講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她像只偷腥的賊貓般竊笑。「先生,你的唇真軟啊,好像綿糖一樣。」她忍不住舔了舔唇,好想再親一次。

華少陽的心狂跳起來,怦怦、怦怦、怦怦……激烈得教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尤其他的唇,如火一般的熾烈,這個小妖精……她在他身上下了蠱嗎?

等不及她再次動作,他張開雙臂抱緊她,雙唇狠狠堵住她的。

四處唇貼合得密不可分,兩人的喘息不已,更添情潮烈火。

他的唇反覆品嘗她的,好香、好甜,而且,她說錯了,真正柔軟的唇是她的,不是他的。

這強烈的誘惑讓他徹底迷失神智,連背後那股瀰漫不停的殺機,他也不管了。

他專註地吻她,甜頭舔過她芳唇的每一處,萌發的激情、慾望教他恨不得將她吞下肚。

忽爾,她的小巧丁香輕輕地挑逗了一下他,他一震,差別連人帶椅摔倒在地。

幸虧不只他抱著她,她也將他摟得很緊,所以他沒出糗。

相反地,她利用這時將溫暖小舌他,帶著濃烈情慾,將他的心攪得天翻地覆。

華少陽又成了被動的一方了。他苦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天殺的,這滋味真是太美妙了。

他徹底沉溺於情慾中,至於那些殺意、敵意……管他的,等事發后再說吧!

此刻的他沒心思考慮那些東西,因為白靈君的手已經在拉扯他的腰帶了。

他能讓她在床弟間主導嗎?

別開玩笑了。他彎腰,打橫抱起她。

「啊!」他驚呼一聲,沒想到他看起來瘦弱,卻有力氣。

他將她放到床榻上,輕輕撫摸她如花似玉的嬌顏。這個美麗又熱情的女人,把全部身心送給他,可是……他還沒有對她坦露全部的自己。

等到有一天,她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這份愛會依然如故嗎?

他有幾分緊張,也有幾分期待。

「靈兒,你真不後悔?」

「我要後悔什麼?」擁有李家血脈的女子都是一樣,愛便愛了,哪怕日後不如意,也絕不言悔。她們愛在當下,如飛蛾撲火,直至灰飛煙滅,愛情方熄。

「我會對你好的。」他親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只請你記住,無論我身份如何,我對你的心自始至終都是真誠無偽的。」

她仔細聽著,然後輕輕地笑了。

「我知道了。」她伸長藕臂,緊緊擁住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相信你的真心。」

話落,她鬆開一支手,勾下床帳,遮住滿室的旖旎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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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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