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也許他只是因為世交的情誼不得不睬她,但其實恨不得馬上將她如燙手山芋甩開,離她越遠越好,至於她會有怎樣的下場,他根本無所謂?

「你還是回去吧,不管你跟著走還是留在這都無法讓人放心,你娘那兒我會請我娘幫忙勸說……」他的聲音從好遠好遠的地方飄來,遠到她幾乎聽不見他說了啥。

她抬起空茫的眼,木然的點了點頭。

反正她本來這一趟的最終目的就是打算要出家的,只是……她覺得可笑,她竟然還是有著期待,她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你回去,然後……」她抬眼,看著他的嘴在動,但他說了什麼呢?

她抬起小手蓋上他的嘴,「我知道了。」所以,不用再說了。

「你都知道了?」那為何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麼讓人不安?

「嗯。」她點點頭。

她會接受她的命運,一切任憑母親安排,反正都無所謂了。

活著,死了,還是出家,都無所謂了……

「小悅。」秋睿俠轉頭喚在門外等候的婢女。

小悅俐索的推門而入。

「照顧好小姐。」他吩咐。「你們的事,我會請我娘出面照顧。」

「我曉得了。」小悅用力點頭。

「那我走了。」他拿超桌上的劍與行囊,略顯親昵的按了下向歸人的肩,轉身離開。

「小姐,我們也該走了,秋劍鏢局的鏢師在等我們。」

過來支持的鏢師在剷除山賊后,在秋睿俠的叮嚀下,順便保護她們一起回去。

向歸人悶悶的點頭,在小悅的攙扶下,離開了客棧。

向歸人歸家之前,秋睿俠的書信先一步到了母親何娉婷手中。

展信閱讀的她先是愁眉舒展,嘴角帶笑,下一瞬眉頭卻又重重擰起,神色沉重的闔起書信,揚聲喚了丫鬟,備了馬車,來到了向家莊。

帶孝的她不方便進入人家家裡,故在外等候顏青蓉出來與她見面。

打從老大秋睿武拖延婚事,老二秋睿俠又不願接手的傳言一出,兩家幾乎等於是撕破瞼,不相往來了。

是故,顏青蓉來到門口會晤時,臉色非常難看,儼然何娉婷是殺她全家的仇人,彼此有不共戴天之仇。

何娉婷朝顏青蓉笑笑,打了聲招呼,「姊姊,近日安好否?」

顏青蓉冷哼了聲,連正眼都不給。

「姊姊,妹妹今日來是有事與姊柹商量。」何娉婷語氣十分溫和,頗有求和的意味。

「咱兩家之間還會有啥事須商量?萬事都讓你秋家作主了,咱們向家只能吃悶聲虧!」顏青蓉話中不無嘲諷與指責之意。

「姊姊,結親一事真是對不住,是妹妹這方的錯,今日妹妹來,就是為了彌補錯誤。」

「怎麼,你家阿武願意娶了?」顏青蓉斜睨。

「不……」

「不?」顏青蓉的眼幾乎要冒出火來,「那還有啥好說的?」

「是我家俠兒願娶,還望姊姊成全。」

「俠……睿俠?」顏青蓉訝異,「你不是曾與他提過,但他不願的啊。」

「有這回事?」何娉婷裝傻,「是誰亂傳的傳言?俠兒兒時就與歸人交好,亦一直喜歡著歸人,能讓他娶歸人,才正中他下懷呀。」

「此話當真?」難道是那個來打小報告的傳錯話了?

「當真!」何娉婷上前一步,拉近姊妹倆的距離,「姊姊也知道我公公日前去世,所以小兩口百日內就得成親,還望姊姊趕忙張羅成親所需的物品,不過因為居喪中,不能張燈結綵、敲鑼打鼓、放鞭炮,可真要委屈歸人了。」

「那倒無妨。」這婚事實在把她累煩了,都這個節骨眼了,還能計較這麼多嗎?可有個重點是,她家歸人現在不知去向啊!

留了封信就帶著丫鬟一起離家出走,真要把她給氣死了!

現在可好,人家秋家願娶了,但她哪來的女兒嫁?

「不過……」顏青蓉欲言又止。

「怎麼了,姊姊?」何娉婷心知顏青蓉在躊躇什麼,只是暫不說破。

「歸人那野丫頭,因為阿武拖延婚事,又聽說俠兒不願娶她,一氣之下,說要找個尼姑庵出家,就離家出走了!」她重重嘆口氣。「這下也不知人在哪兒。」

其實,向家根本沒有出動人尋找過向歸人,她的留書上頭寫著她決定親自去找家尼姑庵出家,既然如此,那有啥好找的。這個時候說不定早就已經剃度了。

而顏青蓉的怒意,除了來自少得可憐的母女之情,為其擔了一點心,大部分還是顏面掛不住的羞窘,畢竟養出個會離家出走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聽事。

「我曉得她在哪。」

顏青蓉聞言一愣,「你怎麼會曉得?」

何娉婷琢磨了一下,道,「大概是她出家途中,遇著了趕往江南走鏢的睿俠,兩人因此談明白了,這婚事也就這樣訂下了。」

「是嗎?」竟然這麼巧,讓他們兩個給遇上了?

「歸人已在歸家途中,大概明日就會到了吧,到時還希望姊姊不要責備她。」

「擅自離家出走,懲處自然是要給的。」否則家規寫假的?

「姊姊,妹妹說句不好聽的,這媳婦我秋劍山莊訂下了,自然不希望在成親之前有任何閃失。」

「人好好的,會有何閃失?」她說這話什麼意思?

「像是帶傷、淤青之類的,畢竟小兩口成親當日洞房,沒有哪個新郎希望自己的新娘有任何損傷。」

顏青蓉一愣,「等等,你的意思是……」

「姊姊,你是聰明人,我也不需點很明,只是我家那渾小子,打小就錙銖必較、有仇報仇,凡惹過他的,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討回來,尤其是自個兒的東西更是寶貝。你是長輩,故他容你一回。」何娉婷神情肅然地睨了顏青蓉一眼。

不需點很明?她點得還不夠明嗎?她的意思分明就是向歸人已經是秋劍山莊的媳婦了,所以最好將她好好的關照著,若有任何閃失,就算一點蚊蟲叮咬,秋睿俠都會唯她是問!

顏青蓉猜測若不是之前她動用家法,在女兒身上留下的傷痕被秋睿俠發現,就是女兒跟秋睿俠咬耳朵,要他替她討個公道!

什麼叫因她是長輩,故容她一回?意思是說,如果她敢再對歸人怎樣,秋睿俠就要跟她杠上?

也不想想,她會打歸人,還不是秋家造成的,若秋家早早把人娶了,焉會生諸多事端?

「這也是你們造成的因!」顏青蓉厲聲道。

「妹妹明白,所以過去的事咱都別計較了,好不好,姊姊?」大家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顏青蓉咬著牙,有氣欲發。

「姊姊,」何娉婷帶笑的臉充滿懇切,「拜託你了。」

她不想跟顏青蓉撕破臉,畢竟他們虧欠在先,歸人被打,追根究柢,也是秋劍山莊的責任,所以她誠心誠意的過來相談,希望讓兩家就此和樂,恢復往常,至於兒子信中要她去威脅恫赫一下顏青蓉,讓她心生懼意,不敢再動手打歸人,若顏青蓉冥頑不靈,就要她另外安排客棧房間讓歸人住下等事……咳,她就暫且無視。

能夠平和解決自是最好,否則怎麼做,彼此都會有怨,顏青蓉是打小照顧她的好姊姊,她不希望兩家當真撕破臉,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況且她心底清楚顏青蓉本性不壞,是被環境逼急,她相信只要說開了、條件談好了,顏青蓉一定不會再對歸人動手的。

顏青蓉依然無法軟下身段,她身為長輩,怎麼可以受制於一個晚輩的威脅呢,這樣她的顏面要往何處擺?

「姊姊啊,」何娉婷低聲道,「你膝下無子,我允諾,將來你們向家莊換了晚輩繼承之後,歸人一樣會孝敬你的。」她釋出最大誠意。

她明白顏青蓉最大的心結在何處,把這結解了,相信她就願退讓一步,讓大家都好過。

顏青蓉愣愣抬眼,「但她已是潑出去的水。」哪還能孝敬她?

何娉婷笑了笑,「雖是潑出去的水,但也是你女兒啊,若你晚年無恃,秋劍山莊絕對會照顧你的。」

「是嗎?」顏青蓉低下頭,兩手不由得緊握。

她一直最擔心的就是這事。

她在向家莊沒有地位,又無子嗣,等到她的丈夫退休,由小妾所生的兒子繼承家業時,她還會有容身之處嗎?

對於未來的恐慌、地位的失去,找不到安全感的她滿腔怨氣無處發泄,就發泄到女兒頭上來了。

但她萬萬沒想到,就算是女兒,還是可以成為她的依靠。

何娉婷將她的手一塊兒抓攏在手心裡,用力的握著,「這是妹妹的保證,絕不食言。」

顏青蓉抬眼與何娉婷四目相對,輕輕的點了頭。

回到家的向歸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家法伺候,若是母親早早就把她送入尼姑庵,或許是讓她快速解脫的最好辦法。

哀莫大於心死,她是已經完全放棄一切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回了家后,母親並沒有過多的責備,但為了處罰她隨意離家出走,還是將她關在房間里,勒令她不準出門,並叮囑家丁,不準讓她踏出大門一步,包括女婢小悅亦同被關禁閉。

也許真的是秋夫人跟母親說了什麼吧,所以母親才放過她一馬,向歸人如此猜測。

可是這樣被關禁閉的日子實在難過,尤其稍早妹妹拿了匹製作嫁衣的布料來,要她縫好並綉上花樣,她手捏著那塊大紅的布,淚水決堤。

多辛酸,她人都嫁不出去了,卻要幫他人縫嫁衣。

多惡劣,明知她未來無望,卻仍要這樣欺負她!

她不懂不明白,為何她的人生完全操縱在他人手裡,她不只無法掌控,還飽受欺凌。

於是她再也難忍的推開門口家丁的阻擋,急奔至顏青蓉的房中。

「娘,女兒求您,讓我早日出家,削髮為尼!」她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面前。

聽到她的要求,顏青蓉一臉愕然。

這孩子是怎麼著?一會要跟秋睿俠成親,一會又說要出家,出爾反爾,是將大人們耍著玩嗎?

莫非是回來前又與秋睿俠沒說好,吵了架生了氣,故要退親?

若真給她去尼姑庵出家,何娉婷給予的承諾不就變成空口說白話?

她的老年生活好不容易有了點希望,哪能容許破壞!

「你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別以為我會依你!」顏青蓉不悅的拋下這話,就未搭理她。

「娘,反正這事早就決定了,為何現下才要拖著?」向歸人不解。

難道將她關在房裡,施以精神凌虐,會讓母親比較好過?

不,她不要再過這樣的日子了,她要求個解脫,她不想再過這痛苦的日子!

「你到底想怎樣?」顏青蓉終於不耐,「我都依著你們了,你還要我這個當娘的如何?」

「依著?」她哪兒依著她了?

顏青蓉揮手,「回你的房裡去!你房中的嫁衣快點縫完,別再來跟我廢話了!」

「不,我不縫了,是妹妹的嫁衣,就該她自己縫,我明日就上山去出家!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心意已決,若想阻止我,我就死給你們看!」她已是完全豁出去了。

死?顏青蓉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顏青蓉慍怒的手正要揚起,耳邊忽然響起何娉婷的警告,連忙收回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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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愛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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