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宴就阿爹、二娘與她三人。季老爺平素常感傷季家一脈人丁單薄,此刻見著空蕩蕩的座位,不免又慨嘆連連。
她只好安慰幾句,說笑著將話題扯到他處。父女倆嘻笑閑聊,二娘一旁幫忙夾菜,氣氛倒也融洽。不久見阿爹帶著幾分醉意,她連忙使臉色向二娘求救。
二娘微微點頭,向季老爺勸慰幾句,即喚個下人進來,送老爺回房。
季珞語麗眸向二娘一眨,笑了笑便退去。
此時明月高掛,沿路踏著樹影回房,她一臉憂忡,眼看生辰都要過了,怎麼他還沒來呢?
回到房中,守在偏廳里的寶兒見著她,忙走了出來。
「散席了?」寶兒問道。幫她推開房門,點亮燈燭。
「嗯。大夥今天都累了,下去歇息吧。」她一臉沮喪地走到案桌,忽見桌面不知何時擺上一張瑤琴,眼眸陡地一亮。
「寶兒,剛才有誰來過?」她急忙轉頭問道。
「沒人啊。」走到門口的寶兒停下步伐,一臉納悶地回過頭。
也是。以他的輕功,當能來去自如,又怎麼可能讓丫鬟們發現呢。
「沒事了,下去吧。」她揮揮手讓寶兒離去。
他來了!
但……人呢?在屋內繞了一圈,不見任何身影。難不成沒見著她就先行離去?怎麼可以呢?怎麼可以不見上她一面就走呢?
等了一天,盼了又盼,好不容易人來了,卻又見不著……她心緒慌亂,急得淚珠在眸眶打轉。此時,耳邊隱約傳來琴的叮咚——
是他!她睜著水眸,心怦怦急跳,多害怕希望再次落空。
一雙水眸湛然爍亮,她忙將瑤琴抱在懷裡,輕悄地推開房門。抬眼探向外屋,仍閃著微微燭光,丫鬟們想必尚未睡下。她躡手躡腳走了出去,悄聲合上門扉,輕步疾奔後院小園。
奔至後院,她陡地停下腳步,眸子直勾勾地瞅著。清輝月光下,園心亭內閑坐撫琴者,正是她心繫整日之人。
琴聲陡歇,冷遙夜抬起頭,朝她揚起一記清淺的笑。
她嘴角輕翹,懸了一天的思念總算放下。心頭一熱,淚水冷不防地滑落兩頰。她驚得眨了下眼,這一眨,淚珠成串。她連忙伸手揩淚,搖晃螓首,有點無措地笑了笑,連自個兒也不解為何會掉淚。
冷遙夜的心像被重重一擊,他連忙起身,上前將她輕攬入懷。
「這回可沒了巾帕幫你擦淚了。」輕輕抬起她的臉,指腹輕柔地抹去掛在她眸眶的瑩光淚珠。
「我以為……以為你來過又走了。」悶聲道。
「沒見到你,我怎麼會走。」他柔聲道。
「怎麼這會兒才來?」她禁不住嬌嗔。
「處理些事便耽擱了。」他輕描淡寫。
「要緊嗎?」
「不打緊。」
「這琴你送的?」低頭看向懷中瑤琴。
「你曾提及想學琴,這是我年少時做的琴,你瞧適不適用?」牽著她走到園心亭內,將瑤琴放在桌面。
「這琴是你做的?」眼中不掩訝異,他這個教主未免太多才多藝,壓根不像個江湖人呢。
「喜歡嗎?」他笑問。
「嗯。」她點點頭,心間一熱。「你得負責教會我。」
他頷首應諾。
她本略懂音律,又天資聰穎,以往只是沒耐性學琴。此刻,冷遙夜授以指法,再稍加點撥,她學得幾遍,已能彈奏簡短曲調。
「瞧你學得如此快,不久就能一起彈奏。」
「和你嗎?」她仰著臉企盼問道。
「不然呢?」一臉除了他還能有誰的獨佔神情,冷遙夜眸光專註灼熱,低聲道︰「這是我的專屬。」
她臉一熱,點著頭,說︰「嗯。就只跟你。」這就叫琴瑟和鳴嗎?臉上的紅暈加深,想起稍後欲進行的計謀策略,一顆心噗通噗通……
「今兒個是我生辰,你還沒敬我一杯呢!」她忽道。
冷遙夜略疑地挑著眉。
「走,到我房裡。稍早房內設有午宴,還有些水酒及乾果。」她起身拉著冷遙夜往房內而去。
他微微停頓,跟了上去。
夜半時分,邀男子來到姑娘家香閨,實是離經叛道的放浪行徑,她再怎麼膽大妄為也知其中利害,只是她早心有所屬,自不認為有何不妥。
冷遙夜當下雖略覺訝異,然江湖兒女本就不拘形式小節,於他,更不將世俗禮法放在眼裡,況且既已認定她了,又何來男女之嫌。
來到屋中,她將備好的醇酒乾果置上,兩人對酌歡飲。
她聊著今日與朋友聚宴的趣味,說到好玩之處,不禁撫掌大笑。
他噙著笑,愛寵地望著她。
許是飲了酒,也許是女兒家羞態,她粉頰酡紅,嬌艷動人。
「怎麼喝那麼急?」見她連飲數杯,他問道。
「人家開心嘛!」紅著臉嬌聲道。其實是想借酒壯膽,掩飾緊張的心情。
「對了,你與媚娘子是何關係?」季珞語忙問道。計謀施展前,得先確認媚娘子對他有無傷害之意。
她突地一問,冷遙夜沉吟著。未等到答案,她又道︰「媚娘子為何叫你小夜?還說你們同衾共枕過呢。」話中不無酸醋之意。
「你確定剛才喝的是酒不是醋?」他調侃笑道。
「你……」她脹紅著臉。
冷遙夜笑了笑,才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冷遙媚。她這人向來任性慣了,喜歡誇大事實,她的話可別盡信。」什麼同衾共枕!不過就是小時候故意拿了南蠻毒蜘蛛或西域金蛇等毒物爬上他的床,故意嚇唬他。
她聽了,睜大眼眸道︰「原來你真有個親姐姐?」
「那只是個借口,留宿你家的理由。」思及兩人初識景況,他不禁微微一哂。
她杏眸一瞠,起身道︰「酒沒了,我進去拿壺酒。」
她進內室,片刻走了出來,替他斟了酒。
「這酒是城南雲家酒庄雲師父的私藏佳釀,甘醇香美,可得多飲幾杯。」
冷遙夜端起杯來,但聞一陣酒香沁人心脾,欲就口而飲時,忽見季珞語眸光一爍,他心中微訝,仍是緩緩飲下,酒一入喉,他挑了眉,眼中閃過異樣,稍縱即逝。
「好酒吧?再飲一杯。」她又為他斟滿杯,神色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他心裡雖感困疑,仍是一口飲下。
見他杯空,她再幫他斟上一杯,這回也在自己杯內注滿酒。
「冷遙夜,我敬你一杯。」她舉杯,神色凝然,像下定了決心似。
「敬我?」他挑眉疑惑道。
她堅定地點點頭,見冷遙夜沒有動作,她以眼神示意他先喝。
她腦袋瓜里又在打算什麼?冷遙夜眯著眼,舉杯就口,越過杯緣忽地瞧見季珞語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他心一驚,竟不及阻止,遂拿起酒杯一聞。
「你在酒里下了什麼葯?」他急忙問道。
啊?她眨巴著大眼。他怎麼知道?媚娘子說這葯是獨門秘方,無色無臭且無害。
冷遙夜打小就與毒物為伍,甚至被親娘拿來試毒,他的百毒不侵正是因此而來。這酒嘗來甘醇無異味,然他仍覺不對勁,這是一種本能。
「你別擔心,媚娘子說這葯無害的。」她連忙解釋。
冷遙媚給的?他心裡有著不好的預兆。
「她說這葯只是……只是激發人天性的情慾,讓我下在酒里給自己喝……」
冷遙夜微挑眉,淡淡一睇,未有任何反應。
「我猜想她說錯了,既然要設計……引誘你,當然是給你喝。她是你親姐姐,猜想是不會害你,我這才放心讓你飲下。」她紅著臉說道。
冷遙夜心頭一顫,知道媚娘子給她什麼葯了!他眉峰聚攏。
這「春心散」可不只是春藥,一般春藥解決之道除了男女合歡外,若服用清瀉之劑,多飲清水自能消解,然冷遙媚這劑春藥卻加上了一些毒藥,若無適時陰陽調和,中毒者恐會昏迷不醒。
冷遙媚當然知道這葯對他無效……該死!冷遙媚再敢給她任何葯,他絕不輕饒!
「那你怎麼又喝了?知道服下這葯會有何後果?」他略為氣惱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頰上紅暈更顯嬌艷。
「我很講義氣的,總不好只讓你喝下。既然設計你喝下,我當然也得飲一杯,有難同當嘛。」她嬌憨笑道。
對於她的義氣之言,他是又氣惱又好笑。
毒藥對他而言無用,他自幼即嘗盡千百毒,早就萬毒不侵,然她卻天真地講求義氣,誤打誤撞下,剛好符了冷遙媚的計策。
她起身來到他身旁,神色凝定地睞著他。
「如果今晚我有什麼對不住之處,你要原諒我。」她帶著歉意道︰「我總得幫阿爹傳承季家香火,雖然我壓根不在意傳不傳香火這回事,但,我無法忽視阿爹的心情……我我……」說著,眼眶一紅。
身為季大小姐,她看似縱心任情、恣意妄為,然而這些看似離經叛道行徑下所掩藏的,是她善良的天性。因為善良,見不得別人苦痛,所以她總要濟弱扶傾。待外人都如此了,她又怎麼忍心讓自家阿爹常年自責季家無後?
他眼底泛著一波柔情,輕聲說︰「別苛責自己。」
她聽了,心兒怦然,鼻間一酸。
這幾年,傳承香火這事兒直擱置她心頭,在不想違背自己情感之下,她內心著實有許多爭執拉扯,他一句「別苛責自己」的話,觸動她內在荏弱無助的層面——她眨了眨眼,像要眨去軟弱的一面。
「我既然喜……喜歡你,斷不可能再把自己許給他人。」言下之意,表明了她已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了。她羞怯地低垂著頭,一股熱浪忽地竄流全身,她綳起身子,兩頰飛紅。
他全身一震——被她的話深深打動。瞧她眸中波光盈盈,他的胸口狠狠地揪緊,內心深處化成一團棉絮,黑眸炙熱地凝注著她,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緊緊擁住。
他胸懷的溫熱令她心下一動,臉龐更往他懷裡蹭去,聽著他心口隱約傳來的怦怦聲。
良久,她抬起頭,雙頰酡紅,麗眸猶帶水珠,朱唇紅潤,絕美不可方物。
他心中一盪,向來淡然的瞳色一轉幽深濃烈,目光灼灼地將她的嬌美鎖住。
她心動一喚︰「冷遙——」夜字落入他的口中。
在她未意識過來前,他的唇已然覆上,薄唇印吻著她的唇瓣,輕柔吸吮,細細品味她的嬌嫩和柔軟。
「珞兒……」低啞嗓音,輕柔如絲。
他何時開始喚她小名,她不得而知,只覺腦中暈眩無法運轉。
他在她口中不停地探索、吮嘗,她緊揪他的衣襟,柔軟的嬌軀輕輕顫動。他一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讓她的柔軀倚在他身上。
良久,他的唇移至她耳際,灼熱的呼息拂在耳畔,她嚶嚀地縮了下頸,身子更是攤軟。他緊摟著她身子,將俊容埋在她肩窩喘息。
「你其實可以不用下藥的……」粗嗄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
片刻,他抬起臉龐,輕輕扶起她的肩,眸底濃烈的慾火一觸即發。
不知是因為藥效關係,或是他溫熱的氣息、灼燙的目光……她身下的熱潮愈來愈烈。
「你覺得熱嗎?」她渾身燥熱,一張俏臉酡紅,水眸添媚,眉梢泛春意,唇辨紅艷誘人。
冷遙夜心神一盪,輕輕將她下巴抬起,見她雙頰火紅,嬌艷俏麗,一雙水汪汪大眼似要滴出水來,他心頭一震,禁不住傾身往她唇上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