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清晨,看著已然恢復秩序的工地,梁翔坐在工務所前的空地,回想著他在工地獲得的快樂,他們那樣無私的對待,只在死前求他一點照顧,他怎麼可以撒手不管?

「梁翔——」梁建國看著工地前的身影,難掩激動的喚著。

他緩緩站起身,回頭看著父親難掩老態的走來。

「去哪裡?一晚都沒有回來。」

「去聽老朋友說說話。」

「阿翔,如果你還是喜歡廣告,就好好的去經營你的廣告事業,爸爸希望你還有摘取夢想的動力。」

他搖搖頭,他已經明白如何去區分責任與夢想的差異。

鬆開對父親的扶持,他走向鷹架下,「那天鷹架在我面前掉下,狠狠的打中我的腦袋,它打昏了我,卻沒有打死我。什麼是夢想?因為從來不曾碰觸過,所以還保有夢想的美好,我決定讓夢想永遠是夢想,而我還是要在這裡,因為這裡有我的快樂回憶,還有許多人的希望,也是我的責任。」

「阿翔……」梁建國說不出話,只能含著熱淚看著兒子的身影。

「爸,阿俊呢?」

「那小子跟你一樣躲起來了。」

「爸,你開車來的吧?車子先借我,一會兒叫沈秘書派司機來接你回去,我去找阿俊。」

「去吧!想做什麼就去吧!」他揮揮手。

梁翔先回家拿了壓積在他書房的一份人事資料,然後照著上頭的地址,學著琴綺蘿的橫衝直撞,找到了阿俊那狹小擁擠的房子。

孩子在屋外天真的玩耍,對於他這個陌生人只是瞪大眼睛、好奇的看著。

「弟弟,怎麼一個人在馬路邊玩?」他抱了一下孩子。

「我幫爸爸等媽媽回來。」孩子天真說。

這一切他都瞭然於胸,「爸爸在嗎?」

「在裡面睡覺覺。」

梁翔一把拉開生鏽的門,一個落魄男人正彎腰撿拾著屋內的報紙,還有散落一地的玩具,這個家就像他童年失去母親時的混亂。

「小老闆?」阿俊一臉錯愕的看著門口的人。

「你放假放夠了沒?」梁翔闊步走來。

「啥?」

「還啥?我看你比我更像小老闆,我放假你跟著放假,還要我開車來接你上班啊?」他彎腰看著落魄的阿俊。

一個頂尖的專業人士,對現實屈服成這落魄的樣子,他肯梁翔可不肯。

「小老闆……」阿俊看著迥然不同的梁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擁有建築師還有土木工程師的執照,曾經拿過建築設計比賽冠軍的你,這工頭當得不悶嗎?」

「悶啊,可這不就是人生?」阿俊懶懶一笑。

「靠你的狗屁人生,你這樣老婆會回來才有鬼。換衣服,我有個案子要你來負責。」

「小老闆,我還要照顧小孩。」

「照顧小孩?你用哪隻眼睛、哪只手在照顧小孩?小孩帶到工務所有小妹會看著,帶到公司也有同事會看管,快點,我耐性不佳,不喜歡等人。」

阿俊一臉錯愕,但是小老闆的模樣完全不接受拒絕,他只好匆匆套上衣服,抱起兒子上了梁翔的車子。

「小老闆?」

「閉嘴,如果現在要推一個房屋建設專案,你會希望怎麼設計、什麼樣的訴求方式?慢慢想,待會到了公司回答我。」

踩下油門,梁翔頓時覺得一陣輕鬆,他要振作,還要從伍少泉身邊搶回他的女人,那傢伙敢用酒精餵養他的孩子,他就會用拳頭餵養他的肚子。

還記得他曾經對自己說過,普天之下沒有人敢拿著電話對他咆哮,琴綺蘿是第一個,也沒有人敢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強行塞到他懷中,偏偏琴綺蘿還是第一個!

他發過誓的,倘若她還有機會拿下他人生第三個第一,那他梁翔絕對撇下對女人的成見,把她娶回家供奉在神桌上,早晚三炷清香。

畢竟能勇奪三個第一,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她做到了,第一個敢使喚他煮麵、第一個敢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第一個爬上他的床、第一個……

她在他的人生中佔據太多第一,倘若失去她,他真不知道如何度過這一生。

這一次他不僅要把這個勇奪第一的女人贏回來,還要打造一個避風的新屋舍,把那些兄弟的孩子、家人接到新屋,善盡他的一份力量,給他們一點扶持幫助,也不枉兄弟們對他的死前請託。

「綺羅,再等我一下下,我馬上會讓你見到不同的我。」落魄的面容有著堅定的目光,那樣堅忍的不拔、無畏。

做完產檢,琴綺蘿飽餐一頓後,悠閑的進辦公室,只見辦公室里氣壓低迷,晴南和Wen累得人仰馬翻,哀聲四起。

「怎麼了,不是去提案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琴綺蘿看著他倆的蠢樣,只覺得好笑得緊。

「當然快呀!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被轟回來了,能不快嗎?」Wen無辜的說。

「怎麼會?國翔的窗口不都一向很好說話,對我們的提案也都很滿意。」

「沒錯,問題今天這案子不是陳經理能作主的。」

「他不作主那誰作主?梁董事長不管這事兒的。」她好奇問。

國翔建設的廣告業務窗口向來是由陳經理主導,粱董事長也挺信任的,雙方合作愉快,後來有鑒於她的大腹便便,貼心的阿泉不再把繁重的比稿、提案工作交給她,所以國翔建設她也有陣子沒接觸了。

「還不就是,唔……」突然一隻手捂住琴南的嘴巴。

「就是什麼?沒事、沒事,你們兩個趕快進來開會,不要在孕婦耳邊嚼舌根,當心影響胎教。」伍少泉阻止了他的快人快語。

「阿泉,幹麼不讓晴南說話?」

「就說沒事,你幹麼不相信?晴南的嘴巴很臭,說不出好聽話,這樣小孩聽了會不快樂,成長會有障礙,我是為了你的胎教好。對不對,Wen?」他頂頂一旁的Wen。

「對……」Wen不明所以,但是礙於總監的施壓,她儘管再納悶也只好獃呆的稱是,然後逼自己咽下一肚子的問號。

這個總監到底是不是孩子的父親?如果是,他跟綺蘿就應該趕快結婚啊!那如果不是,他幹麼好像比誰都緊張,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產檢情況如何?你好好休息,要不然我又要挨罵。」伍少泉抱怨道。

打從他這小阿姨珠胎暗結的事情曝了光,他三天兩頭就被召回家面聖聽訓,不外乎是責難他沒有善盡照料之責,要不就是打探孩子的父親是誰。

拜託!他哪敢說,說了就會有某人踩著風火輪來教訓他的不是,為了這個某人,他可是冒著犯眾怒的危險,極力掩飾保密至今,倘若這個某人再不配合些,把自己照顧好,那他可能連家都不用回了。

「放心,孩子壯得很,跟他娘一樣好。」琴綺蘿揮揮手,索性回自己位子去。臨去秋波瞟向伍少泉別具深意。

一定有鬼,這個阿泉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底了,以為她是大肚婆就妄想唬弄她,她只是懷孕不是變蠢欸,怎麼會感覺不出事有蹊蹺?

雖然晴南跟Wen被下令啥都沒說,但是她老早從他們的耳語知道,這是第四次提案杠龜了。

「走了,快進來開會。」伍少泉一手掐住一個,硬把那兩個傢伙拖進會議室。

一避開琴綺蘿的聽力範圍,伍少泉就開始三令五申,「絕對不要讓綺蘿知道屢次提案不過是因為國翔的梁總從中作梗。」

「總監,為什麼?」晴南問。

「就別讓她知道就對了。」

小阿姨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萬一還要跟那個東山再起的梁總鬥法,他可不想出啥紕漏被罵得臭頭,況且好幾個月不見了,小阿姨還喜不喜歡梁總是一回事,總不能因為梁總想見她就用這種爛招吧!

此外還有一個重點,梁總好幾次想來看看小阿姨跟腹中胎兒,都是被他給擋了回去,可這還不是不希望小阿姨脾氣暴躁壞了胎教,梁總竟然公報私仇,太可惡了!

「可是我們每次都還來不及提案就被轟回來,很悶欸。」晴南抗議。

「對啊,總監,那個梁總已經不只一次問我,為什麼我們不是派綺蘿去提案,搞不好只要讓綺蘿出面,梁總就會點頭也說不定,也好過我們三天兩頭的熬夜,結果啥都沒說就被趕回來。」Wen說著自己的推測。

「對啊!搞不好梁總只是比較信任綺蘿,那我們讓綺蘿跟著出席提案會議,說不定就馬上OK。」晴南說,

「不行、不行,梁總那個居心叵測的男人,誰知道他想幹麼?」

「為什麼不行?」琴綺蘿的聲音突然在會議室門口響起。

「大肚婆,你怎麼會在這裡?」伍少泉慌亂的問。

完了,小阿姨的臉色不大好看……

「我在問你為什麼不行,你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

「沒、沒必要嘛!你肚子那麼大,提案這種事情我們來就好。」他陪著笑臉道。

「為什麼沒跟我說這新案子是梁翔主導的?」

「那不重要嘛!」他討好的說。

「你他媽的渾蛋,誰跟你說不重要?!人家連退你四次提案,你當真一點神經都沒有喔!真不知道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

教我?伍少泉就像方向錯亂的鳥,天南地北的搞不清楚狀況,她這小阿姨除了捅樓子考驗他的危機處理能力,他不記得她到底教了他啥米東西。

「綺蘿,他、他是總監欸。」Wen有時候真欽佩琴綺蘿,啥都敢說,不愧是哪吒三太子投胎轉世的,夠勇猛。

「我不管,馬上重新敲定提案的日子,這一次我也要去。」一陣嚷嚷結束,琴綺蘿頂著渾圓的大肚子,氣呼呼的回到位子上。

蠢阿泉,她孩子成天在肚子喊著要見爹,他卻從中作梗,笨、笨、笨!

梁翔也是個蠢男人,也不想想她未婚懷孕,竟然就不會來看看她,蠢蛋一枚,為什麼男人就是蠢?難道上帝在造人的時候不僅忘記男人的肋骨,還忘記男人的腦袋嗎?

「伍少泉你這超級大白痴,回頭看我怎麼跟你算帳!」

琴綺蘿果然被放鴿子了,伍少泉假職權之便,跟晴南還有Wen沆瀣一氣,竟然沒有告知她提案時間就擅自行動,太混蛋了,要不是總機妹妹說溜嘴,她又被蒙在鼓裡了。

她搭著計程車,一路殺氣騰騰的咒罵著直往國翔建設公司去,「活該你提案被退,蠢蛋——」

跳下計程車,她拎著孕婦裝的裙擺,快步的走向電梯。

「啊!等等,我也要搭電梯——」急性子的她又忍不住搶在電梯關上門前,抱著肚子飛奔上前。

可她這突出的大肚子,讓她的速度實在很難拿捏,一個不小心,她就這樣撞上電梯里的人。

「唔,對不起。」她揉揉她的肚子,又喘又疼的。

梁翔看著突然闖入的孕婦,臉色沉了下來。

「琴小姐?」沈秘書驚喊。

被撞的苦主一把托起她的下顎,瞪著她殺氣騰騰的說:「你這大肚婆竟然用跑的?」

琴綺蘿愣眼一看,「梁翔……」她一口氣都嗆在喉嚨。

是他,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他變得更黑、更帥了,比起意外發生後的委靡落魄,他顯得神采奕奕,而且比過去還要精神、積極。

打從最後一次在維也納森林看到他後,她想過無數個重逢的場面,也許是在會議室,也許是在產房,也許是她牽著孩子站在工地,也許他就潦倒得不願再見她一面,但是她從沒想過他們會在電梯里見到彼此。

「你還知道我叫梁翔,不錯嘛!」蹙緊了眉,梁翔沒想到他們會是在電梯里碰面,而且還目睹這女人用這種驚心動魄的方式跑進電梯,「你最好有個好理由告訴我,你剛剛那種不要命的速度是想趕去哪裡。」

「我、我來提案的……」

「來提案?我足足等了你好幾回,你今天總算出現了,可你竟然是這麼給我跑來的——」他氣到真想掐死她。

「凶什麼凶?不跑怎麼趕得上電梯,錯過這班電梯,下一班就是他們帶著被退的提案內容出現在我面前,那我還來個屁。」

又爆粗口,真不敢想像孩子以後是不是也屁來屁去的?

「不是告訴你說話文雅些。」

「我哪裡又不文雅了——」琴綺蘿又氣又惱。

那麼久沒有理睬她,一見到她就是訓斥,就不能浪漫的說他很想念她嗎?

「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還是冥頑不靈——」她也回了他一句。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互相瞪視著對方,誰也不願讓步。

許久,梁翔嚴肅的面孔突然軟化下來,對著她親切大笑,在她還搞不清楚之際,捧起她的臉,狠狠的給她一記熱吻,讓一旁的沈秘書真是看也不是、躲也不是。

「綺蘿……」他抵著她的額頭。

「翔……」她撒嬌的喚著,眼眶一紅,就想告狀肚裡的壞小孩折騰得她有多難受。

「噓,乖。」

「咳……」沈秘書尷尬的一陣亂咳,「梁總,我們還要上去開會嗎?」

「還咳,現在流感盛行,你最好沒有病毒。」梁翔把沈秘書阻隔在後頭,不讓他的亂咳波及嬌貴的孕婦。

「梁總,人你等到了,提案會議你還要參加嗎?」沈秘書再問。

「阿俊你去就好。」

始終躲在一旁悶不吭聲的阿俊突然發出哀鳴,「啊,我去?這不是陳經理處理就好了,我去幹麼?」

「你是這個案子的推手之一,廣告方面跟你談比跟陳經理談訴求會更明確些,你去吧!」

「那你呢?」阿俊問。

「綺蘿,你想去哪裡?」

收斂起脾氣,琴綺蘿甜甜一笑,「人家想去……」

突地肚子傳來一陣劇痛,讓她臉色驟變。

「怎麼了?」梁翔察覺她臉色有異。

「梁翔……」她猛的揪緊他的襯衫,冷汗隨之滴淌在兩鬢,「我的肚子在疼……」

「綺蘿、綺蘿——」他扶住她發軟的身軀,「快,馬上叫救護車。」

「不會在電梯生吧?」阿俊惶恐的說。

「你真是超級廢物。」沈秘書捶了他一記,趕緊拿起手機聯絡司機到大門口待命。

電梯急速下降,門一開,梁翔抱起琴綺蘿上了車,阿俊在車門外叫嚷。

「我也要去醫院——」

沈秘書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人家去生孩子,你去湊什麼熱鬧?」他硬是把看戲的阿俊拖回電梯。

在賓士的車上,粱翔攬抱著他想念的女人,「綺蘿,下要伯、不要伯——」

「梁翔……好疼——」

「你要撐下去,為了我們的寶寶。」他拔下手上的藍寶石戒指,「你記得嗎?你說它是我的心,我現在把我的心交給你,你和寶寶都要平平安安的,知不知道?」

「梁翔,寶寶好像要出來了……」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掐出痕迹。

「等等,醫院馬上就到了,等等——」

送到急診部,前來的護士扯著嗓門大嚷,「是早產雙胞胎,醫生,產婦已經生產——」

只見眾人手忙腳亂的把車子當成了臨時產房,而梁翔早已被那洶湧而出的血嚇得幾乎要腿軟。

孩子哇哇哭著,跟著母親被推進了醫院,梁翔蹲在地上,一種喜悅還有一股心酸交雜,高興孩子的降臨,又擔心這被伍少泉用酒精餵養的孩子不知道清不清醒?

「伍少泉,如果我小孩體內的酒精含量過高,我會讓你有提不完的企畫案,還有退不完的企畫案,而且永遠拿不到國翔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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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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