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目前,我還坐在這個寬敞漂亮的辦公室里,可以悠閑地觀賞從三十九層俯瞰下的這個城市絕大部分的光景。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像這樣幾天,或許下一秒我就要被請出大門,連一樓門廳也禁止進入。
出門時,我應該這樣退場介紹:
大家好,我是沈練。
我是不小心得了失心瘋的蛤蟆,居然想要上自己的老闆。
——就這樣來個凌風史上最為震撼的謝幕詞。
當然這只是窩在辦公室里閑極無聊的自己用來解悶的空想,但被掃地出門禁令永遠不得踏進凌風一步卻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真實——三天前的晚上,突兀發瘋的我企圖強暴自己老闆,未遂,目前待審中。
按理說,我那天冒犯了他,應該馬上被一通亂棍打出去,可我惶惶不安地等了三日,卻沒人來趕我沒保安來抓我,甚至那晚之後他一次也沒來找過我。
嘀的一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寂靜無聊了很久的辦公室突然冒出他的聲音,語氣居然很平靜,只是平靜得讓我發毛。
推門,發現他一向整潔的桌上小山似地堆滿文件,原來這幾天他是忙得沒時間來治我的罪。
我走到桌前一公尺站定,等著他審判——
他遞給我一疊足有幾公分厚的文件說是公司中高層人員資歷明細,「這是你這周的工作,把這些資料仔細複核整理,然後歸檔。」
我接過,眼望著他:「總裁……」你不打算處置我?
百忙之中他抽空看了我一眼,突然湊近:「你這傷口很大嗎?」
他指我額上。額上碰了條口子,本打算不理,回家往鏡上一照,竟有寸來長,擔心白天嚇著人,當夜便到醫院包紮,第二天到公司人都問我這傷是怎麼來的,我打個哈哈說擠公車時不小心撞到扶手欄上,咦,沈助理,公司不是有報銷的費嗎,我又是一個哈哈,我突然想體驗擠公車的感受嘛。
我不自然的抹上額角紗布,這是我擺在額上的一條罪證。可是他現在此時貌似關懷的詢問又是怎麼一回事?沒派人多打我幾條口出來我就該慶幸了。
「你是在為那天晚上的事介意?」他從椅上坐起,伸伸腰,語氣懶懶的。
介意?他竟然只用「介意」這個詞,我又豈只介意,我害怕,我惶惶不可終日。
「激情中的男人行為失控是可以理解的,你沒必要太在意。」他雙腿交叉著斜靠在椅上,那姿勢竟是優雅無比。
我晃手晃腳地走出總裁辦公室。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就這麼放過一個意圖對他圖謀不軌的人,是他總受帝王之學貴族教育養成了對人生性豁大,不與我計較?還是……我心中冒起個念頭,我們這種關係好歹有了個半年多,雖然那晚他當時惱恨之極,但畢竟待我陌生人有些不同。
於是又妄自幻想:莫非他對我也不是沒有感覺的?所以才這樣縱容我……當然,這是不可能得,這是我無聊時最有趣的消遣。
風風火火忙了好幾天之後他都一直不停地派活兒給我,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換了主意有意要把我累死,他甚至讓我和他一起在辦公室整理資料,除了秘書送文件進來過幾次,其間一直是我端茶倒水泡咖啡。助理該做的事我都做了,不該做的事我也做了。
末了,總裁大人似乎甚為滿意,嘉許地看我幾眼:「沒想到你還真有些辦事能力。」
他現在才有這個認識,原來凌風也有用人不「唯才」的時候。
「怎麼你有些心不在焉?」他把臉猛然湊近,氣息直撲我臉上。我耳根在十分之一秒內紅了。
面上佯裝平靜地搖頭:「沒什麼,」看錶快到下班時間了,「總裁還有事嗎?」
「沒有。」
「那我先出去了。」我以最正規正矩的下屬離別方式對他一禮,然後離開。
「二十分鐘后在樓下車庫前等我。」
我懷疑我得了嚴重幻聽,轉過頭正看見他微微張合的唇。「今天晚上和你吃個晚飯,」看著我吞了石頭的表情,似乎覺得有解釋的必要,他又加上一句,「犒勞你這些天的辛勤工作。」頭靠得更近。
「不用不用,員工替老闆做事本就理所當然」我搖手不迭,如受驚的鳥忙著與他拉開距離,哪知他一步又跟了上來,比之前貼得更近:「話雖如此,但你這幾天工作超量,」他挑起白皙的手指撫摸我的臉,「看,最近你都瘦了。」這末尾一句尾音竟是說得無比溫柔。
我下意識地推開那隻手,可那抹語音落下的溫柔卻再也無法從我的耳里拂去。
——不,杜御飛,別這樣看我,別用這樣的表情拉我下地獄,我會陷入瘋狂,會萬劫不復。
我已瘋過一次了,心有餘悸。隔得越近我就越無法自拔,即使這是你無心也好,別用這種表情看我!
這是一家氣氛不錯的餐廳,一樓大廳裡布置得簡約又不失大氣,廳內客人大都是朋友親人相聚,至於情人肯定是在樓上包廂,也有偶爾幾對情侶坐在極遠處靠窗口位置的。
大廳西北角有架乳白色的鋼琴,色澤柔亮,音韻低醇,應該價值不斐。上菜期間的空擋我一直看著那個彈鋼琴的年輕男人,五官清秀卻沒有一絲稚嫩之氣,那雙在鍵盤上精靈般飛舞的手纖長而白皙,上下飛動時有種透明幻惑的美感。我對鋼琴一竅不通,所知也僅限於電視里常聽的那幾首曲子。
此刻大廳中飄蕩的曲子舒緩流暢,似朋友似戀人互對著款款低語,微合著眼的中性化的臉上,隨著曲調變幻似乎流動著一種純凈得近乎憂鬱的氣質,極是讓人心動。
我看著那張臉,不知怎麼就嘆氣氣來。若杜御飛真喜歡男人,也該是這種玲瓏剔透的美人。
他喜歡美的東西,這從他辦公室的布置,卧室的擺設就可以看出來。品味高雅不凡,就像他的人,如此高貴的人是不會喜歡上低級貨色的。
我扭回頭望他,正與他眼神相對——他正用一種我很熟悉的莫測高深的審視目光盯著我,我一愣,他對我瀟洒地一揚眉,嚕嚕嘴,算是把四目相對的尷尬局面解除,啜口茶:「這家餐廳不僅鋼琴不錯,菜也很好,不過最值得一試的是他們的甜點。」
菜很不錯,不過我最近胃口不好並未多吃。當侍應生彬彬有禮地拿著甜點譜過來時,他更加大力介紹說甜點是這家店的招牌,說是一個法國高級甜點師親手新鮮調製。
我望著那一行行介紹詳盡五花八門看得我眼花繚亂的甜品名目,大多都不認識,有的旁邊甚至還有法文註解,頓覺得頭暈目眩,隨手點了個看著眼熟的,芒果藍姆酒杏仁慕斯。
等待時間,他閑話問我:「你喜歡吃芒果?」
我敷衍道:「還好。」
十分鐘之後,甜品上來,現作現吃,味道應該一流,只是我向來不愛甜食,即使法國大師作品我也只是勉強吃完。心中只是覺得奇怪,想他那樣看上去外表冷漠堅硬的人也能毫不皺眉地吃完一碟甜得發膩的東西。
我的表情明顯讓他看出我的想法,用濕巾細緻地擦凈嘴,笑道:「偶爾嘗嘗不同的口味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你能明白別人為什麼喜歡它。」
我不由問:「即使你並不喜歡?」
他沒答我,過了幾分鐘卻說了句:「今天去我那兒。」
坐在車上一路在想,原來果真如此。他是喜歡嘗試新奇事物即使那並不是他興趣所在,了解別人的想法控制別人的心情,這個人果然是從小受教出來的帝王之范。
那他上我是想了解男人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就為了他大公子大總裁大帝王無聊的好奇心,而把我拉下深淵,讓我瘋狂?
我苦笑。知道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或許是比尚比亞人形狼蛛更為危險的生物,但我別無他法。
喜歡他,所以留下來。
***
「你很緊張?」輕喘著皺眉,無奈間他只得打住正要在我身上攻城略地的行為,我的後庭僵硬,不,應該說我全身僵硬,他只好回過頭來耐心地做前戲,之前他都是緩慢煽情遊刃有餘地做著挑逗之舉,我也曾以為不怎麼喜歡男人的他一定要做足前戲才能勃起,今天看來並非如此。此刻他忍著慾望做戲的動作讓我想笑。大概有陣子沒找女人了,就不明白他怎會總喜歡讓自己捱到這種飢不擇食的地步。
但我此時身體僵硬與他做沒做足前戲其實關係不大,我是上次嚇破了膽。伸手摸摸,額角的那條小疤還沒消。我只有把自己的感覺聽覺視覺嗅覺封在黑箱里,把自己兇猛的情慾之虎鎖在鐵籠中——所以此刻我只能無比僵硬地接受他一波一波的愛撫,肌肉緊繃得發痛。
似乎看出我強烈的隱忍,身上的男人極度惡劣地一門心事挑逗起來。
從未想過哪天和他上床做愛也成了一種極端的折磨。他執意要引我發狂,下身動作得越來越用力,我在他勇猛的攻擊下,丟盔棄甲終於狂亂,抱住他嘴中亂叫著。杜御飛……杜御飛……顛峰處,極痛也極樂。
第二天差點遲到,剛好趕上時間。倒杯茶,腰痛腿痛那裡痛,只能斜斜地坐在轉椅上。
「你遲到了一份鍾。」桌上話筒里沒有任何預警爆出來的聲音著實讓我從椅上震下,痛得嗤牙咧嘴。嘴裡卻還得說:「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了。」
一聲促狹的笑傳來:「我誆你的,你還真老實。」
他居然說笑話。「過來,我有事。」
我進門時,辦公室沒見人,正奇怪,已聽見他的聲音從茶水間後面傳來,走進去朝裡面一探頭,他正站在一個封閉式的陽台上。
大老闆真好,連辦公室也能修成人家三室兩廳的套房格局。
他站著,旁邊的琉璃桌上放著杯咖啡,他似乎早中晚都有喝咖啡的習慣。
他正微低頭看著下面。我頓時明白他先前說我遲到並不是誆我。
這個人,他每天那麼早到公司,難道就是為了從這上面監視他的員工早晚出勤?
我壯著膽笑他:「總裁,您要是每天都從這裡肉眼監視,那門口的自動監視器很快就要退休了。」
似乎心情不錯,意思性地笑了下,示意我走過去。「每天早上從這裡看下面的車來車往,眾人忙於汲汲營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很有趣?我從三十九層陽台朝底下俯探,只看見車如甲蟲人如黑點,一片眾生忙碌辛苦之象,有何趣?
大概是他慣於站在高處審視眾生,眾人忙碌奔波在他眼中會顯得有趣而可笑。
怔忡間,他拿了片鑰匙給我:「我忘了份報告在書房桌上,九點半的會議,你拿了直接送第三會議室,我叫司機送你。」
我攥著鑰匙坐在車內,心情激動,他竟是真的待我與別人稍有不同,即使只有那麼一點點我也滿足了,不管怎樣,他信任我,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進書房拿了報告,正要出門,巧不巧廳中電話鈴大作,幾聲後轉為留言。
「阿御,你怎麼這麼拚命,這麼早就去了公司,你那邊才剛過九點吧……」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聽上去語氣和他很熟稔,應該是朋友。「我這裡最近無聊死了,你那邊怎麼樣……哦,對了,上次你說在公司里找到一個有趣的消遣,怎麼樣啊,要我啊,就把他提到身邊讓他每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戰戰兢兢,貓戲老鼠不是很有趣?呵呵,我下周回國,你要來接機啊……」電話里的男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我卻加快步子往外走。
這電話與我無關,可我卻在聽了之後情緒如霜凍驟降,只趕緊拿了表格出門,不願再多想這些與我毫無關係的事。
趕到公司,會議已開始三十分鐘。靜默肅穆得幾乎無聲的會議室里我是一個突兀的闖入者,幾十雙眼的眾目睽睽下從偌大的會議桌尾走到桌頭,他的面前,然後又走到桌尾空位坐下。
與會人員皆是凌風高層主管在外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討論也盡量恪守君子之風即使偶爾意見不合各人也似乎都頗吝嗇於爭吵,至少,在會議室,在杜御飛的面前如此。
我從桌尾遠望那首位的男人,他似乎沒在聽閉著眼仰頭靠在軟椅上,古井無波的面孔離會議室里的每個人似乎都很遙遠。他應該是覺得這個會議很無趣。不知怎麼,就突然想到那通留言電話,心情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沈助理?」不知這是他叫我的第幾聲,我回過神來時,整個會議室得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我。
「請你把這個月的人事異動管理部署粗略地講一下。」他面沉如水。
我這才想起今天有個簡單的報告要作,卻心神不寧忘了拿資料,所幸昨天看了一下內容大體有印象,當下只得站起把報告內容複述了一遍,好在都是一些大體主要的工作部署,沒有牽扯進具體數字,才能沒有差錯地講出來,過關。
「你今天是怎麼了,從進會議室開始就心不在焉。」會議完后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訓話。
「對不起,我失職了。」
「你沒失職,講得很好,不過,凌風史上敢手上不拿東西作報告的你是第一個。」他似贊似嘲。「看來我提你上來還算對了。」
我垂下頭,不再看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總裁,當初您究竟是為了什麼提拔我?」
「你說呢?」他一臉莫測高深,還有那麼點曖昧意味在眼角。
我頭垂得更低,像一隻貓眼戲謔下的小老鼠。
「是不是昨天累到你了,今天你才這麼精神不濟?」手指蛇般滑進我的西服襯衫里,連同他那張象徵著萬惡之源的臉突然在我面前放大,烏亮的美眸霎時像無底的黑洞釋放出巨大的吸力,妖魅般將我扯進。我的眼已看不清任何東西,也看不清他,因為此刻,他的唇在我的唇上,他的臉貼在我的臉上。
一通吻畢,他放我喘息,開始用齒尖咬我的耳垂。
「我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平時在辦公室你會這麼不同,明明你就……」他突然不說了,專心啃我耳朵。
原本我頗有身為行政助理的下屬職責感,能以平常心對他,至少在公司內如此,可現在他居然隨時隨地可以在辦公室上演熱情戲碼,我已嚴重意識到自己很快就會淪為他養的狗。
晚上,又和他纏了一晚,最近頻頻蒙他召喚,他技術越來越熟練,動作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缺乏某種溫柔元素,我才知道人縱慾起來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雖然也只不過被他連續做了兩三次,卻被他的勇猛弄得筋疲力盡腰酸背痛。從來沒有的黑眼圈也隆而重之地露了面。見我這樣,他大方地答應了我一周的假——我這個助理,不是被成堆工作累倒,而是被老闆做得趴下的。
進凌風半年多以來,從未享受過這麼美好的長假,我預支了這半年的工資,竟有十萬之餘,這才真正體會到了高薪人士的優越感。
很久沒回家,二老似乎又蒼老了不少,看了不由一陣心酸。看著擁擠的三室一廳的老式房子,我心中計劃明年買房。以我現在的薪水標準,分期付款應不成問題。可二老心中所慮和我心中所想的事顯然不能劃歸同一區域。
晚飯時姐下班回來,一家人靜謐和諧地圍著小飯桌吃飯。
我說我現在薪水不錯,姐聽了果然很高興,她一直希望我這個弟弟能有所作為,成為真正能扛起家業的男子漢。
「看吧,我就知道小練當初刻苦讀書是對的,不然白白犧牲了那麼多釣女朋友的機會,那就實在太不划算了。」
我心中知道要糟,姐,你這個大嘴巴,快給我閉嘴。
果然慈眉善目的媽首先開腔,練兒啊,你怎麼到現在都還沒談成女朋友,讀書時沒時間,可是現在你都在大公司找了份好工作了,應該考慮這終身大事了吧。老人家想了想忽然面露喜色又說,對了你們公司那麼大,應該有不少很好的女孩子。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抬頭看,媽正用熱切的眼神期盼著我,而一向成穩持重的爸雖沒說話可那投向我的眼神分明與媽同出一轍。
於是我一本正經的解釋:「爸媽,你們有所不知,大公司的女孩確實都很不錯,可她們一向眼高於頂,挑人既要挑長相又要挑學識,更要看家當,而且嬌小姐脾氣也難得讓人侍侯。」我誇張了點,爸媽不喜歡嬌氣的媳婦。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卻生出一心裡的鬱悶,哪兒也沒去,只在房裡躺著。爸媽都以為我工作累了不打擾我我一個人在安安靜靜地在房裡,默默煩惱。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這樣急切盼望我早生貴子他們孫兒得抱的爸媽,要知道自己兒子根本不愛女人,會傷心成什麼樣我不敢想。
上天生就我註定要做個不孝的兒子,我長長地、毫無顧忌地嘆著氣,想到了那個高貴得並不適宜在我這個小小蝸居里思念的男人。剛一離開就已思念,還真是我最不樂見的事。
自己是個感情很硬的人,不易動心,但一旦動心恐怕就很難平靜了。這相處的半年我一再用少的可憐的理智束縛著自己,可最近我感覺自己和他之間那種氣氛變了,一種我盡量維持的限於老闆和下屬債主和負債人之間的平衡變了,我不知道是我們之間的誰首先破壞了這種保護我的平衡屏障。想起最近做得頻繁的幾次,他都是賣力挑逗,似乎一心一意想看我神志迷糊為他瘋狂他才肯鳴金收兵。
富家公子果然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異癖好,不由連連搖頭。
在家魂不守舍地呆了三天,把家裡一些七七八八的老古董扔的扔賣的賣換上了新的,總算稍微盡了些人子的孝道,第四天,我把預支的工資大部分交給爸媽,只留一點生活費。早早吃了中飯,我便搭車返公司。出門時媽給我塞了大包自製的泡菜,說讓我帶到公司吃,還叮囑我別一個人偷吃多分給公司里的同事。說起泡菜我是很喜歡吃的,但基本上只吃自家老媽的獨家密制,上學時一月一包全寢室搶著吃吃了搶。
我坐在車上笑,泡菜怎麼可能上得了凌風那些大家閨秀商界精英的口。
到公司下午三點半。走進大樓發現比平時光線暗了很多,一探聽之下是全城剛剛停電一小時檢修,公司的備用電頻只能供所有電腦,不必要的照明及其它全部切斷,也就是說電梯沒電。
就是說我要從一樓爬到三十九樓。
一咬牙,我一樓層一樓層地往上爬,都到了這裡了,難道還回去,何況,我從來就不是個懂得在困難面前卻步的人。
是真的很想見他。
反正就當好久沒做過的跑步訓練,我甚至還自己鼓舞士氣計時一路小跑上去,三十九層,耗時二十八分鐘,到時,我已筋疲力盡汗濕重衫。
進自己辦公室休息幾分鐘,洗把臉整理了下自己的東西,然後又把那包老媽特製的榨菜拿出來,看了看,拿出食盒分出一些放櫃里,剩下的依舊包好紮緊,然後左手提著榨菜包右手隨便拿了份不重要的文件往總裁室。
秘書室那美麗精明的秘書不在,不知又去哪裡了。
習慣性地先按門鈴,幾秒之後反應過來沒電,動手敲門,很久都沒反應。就此離去又不死心,當下手腕一扭,墨綠色的琉璃門把竟輕易被我擰動。
辦公室只亮了桌上一盞小小的燈,沒人。泛著淡淡木香的辦公桌上整齊有序地放著筆記本、電話及幾頁紙張。我把手上東西往桌上一放,四處張望。
會到哪兒去?正以為沒人時,一聲大大的張狂笑聲傳進我耳朵,聲音自茶水間後面的陽台處傳來。
「不會吧,你真的用一千萬跟他上床?!」
走近,茶水間的玻璃門敞著,接近五點時分的陽光斜斜地打進極粗的一束,透過厚厚的玻璃,仍是固執地打到對面桌上那一套漂亮高雅的咖啡飲具上,剔透的艷黃。封閉式的陽台上,兩個男人正愉快地享受著三十九層的陽光大餐。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背影陌生的年輕男人,兩人都背門倚桌向著太陽而坐。桌上的咖啡杯已淺了一截,顯然聊得很是契意。
「可憐那個的傢伙,被你一嚇一逼,莫名其妙地就接受了那個莫須有的一千萬,阿御,你還真會折騰人。」
我靜靜地退到門外。
嗤嗤的笑聲接著傳來:「阿御,你還是一點沒變,連玩個遊戲也這麼有氣魄。可你還和他上床了,我們一起十多年,可從不知道你還有這個嗜好。」
半晌沒聲音回。
「他到底是什麼目的?竟然敢跟蹤你,難道真是秦震宇派來的人?」
一聲輕微的嗤鼻:「秦震宇怎麼可能幼稚到派這種一目了然就可看穿的人……」
「莫非……那傢伙竟真的對你有意思?」陽台上起了似乎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聲。「阿御,你果然是回國悶在辦公室太無趣了。我猜,你一定把那個傢伙調到自己身邊,讓他在自己眼皮地下不停地晃悠,看他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表情聊以解悶,誰叫他那麼膽大敢偷看你還心懷不軌。」
不知想到什麼,陽台上那帝王般的男人竟低聲笑出來,一字一句都帶著玩味:「他那種表情確實很有趣……」
「不過阿御……你真的就為了解解悶耍耍他而故意用一千萬套他?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這樣的人哦。」
沒有回答。
一聲明顯你多管閑事的不悅冷哼中,我出了總裁室的大門。張秘書已經回來了,見到我很驚訝,咦,沈助理,總裁不是說給了你一周假嗎,我朝她點點頭,不記得笑了沒。走到外面,發現電梯間的燈亮了,來電了。
我走進去,明明平時感覺很平穩的電梯,現在卻只能讓我感覺它在下墜,被一股極大極強的吸力拉著,拖著我的身體一起下墜,無休無止,想要墜入無底的未知的完全黑暗的異空間。
在封閉狹小如盒子似的金屬空間里我突然揪緊心臟感到一陣巨大而難以消退的恐懼。
下到一樓,走出公司大門,突然想起自己辦公室里還有些東西沒來得及整理。走到樓梯間又退了出來,算了,反正也沒什麼重要東西。
走著回去,天黑了,走進自己公寓時才發現自己腳很痛,大概連著先前爬樓的份也痛在一塊兒了。
坐在床上,麻木的思維活了,之前所聽的話語鋪天蓋地朝我腦中湧來。我思索,果真還是高估了自己,到底這隻癩蛤蟆即使只遠遠看著還是惹人嫌了。所以他設下陷阱讓我跳,故意把我調在他身邊,讓我在他的注視下驚惶失措在他的西裝褲下畏畏縮縮,匍匐在地常跪不起。他讓我剝個精光、光著屁股在他面前表演,如同小丑猴子,看著我在他面前醜態畢露痛苦掙扎,他會有快感、會很有趣、會快樂無比。我的激動我的驚慌,我的愛慕我的心動,我的嘶叫我的高潮,在他眼裡都是一幕束解無聊的小丑劇——一出花上千萬買來的小丑劇。
我曾樂觀地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有稱得上他床伴的資格,原來我沒有。我只是個他花點錢買來以供消遣的小丑。
小丑而已。
望著書桌上的相框,那是大學畢業時的單照,人很瘦,眼角遮不住熬夜看書的血絲,但笑得無比燦爛,即使充血的眼睛依然神采奕奕,那裡面閃動著不為人知的夢想與秘密。
三年了……杜御飛,如果你需要,我的時間我的生命我的身體我的愛情甚至於我的自尊,都可以給你。
但,你不能玩弄它。即使是你,也不能。
第二天,我去人事部遞交了辭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