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了,她當年和華少傑交往,那兩人一起出現在這裡就不奇怪了。
如果華少傑真的不彈琴,那他來這裡就不是為了自己,八成是來替於卉薇抬轎吧?
想到這裡,她莫名的冷靜下來。
當年被這兩個人如此瞧不起,還被狠狠羞辱,這次的甄選會,不正是個讓她一吐怨氣的機會?要是能將於卉薇擊敗……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試試看!
一股不服輸的力量頓時充滿胸臆,她不僅要為無愧吳小慧多年的支持而努力,更要無愧於自己這幾年練琴的決心!毅然決然的握緊拳頭。她走進甄選會場。
走出甄選室,向晴鬆了一大口氣,雙手和雙腳這才開始不受控制的直顫。
她彈完了,完美無缺的彈完了!
進去前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出來后才知道腿軟,但她自知已盡了最大努力,能不能通過初選,一切就看老天了。
然而才轉身,又是一個健碩的胸膛擋在後面,毫無心理準備的向晴撞了滿懷,頭昏眼花,差點往後倒去。
「抱歉,你沒事吧?」那個胸膛的主人連忙扶住她,但直到她站穩了,仍沒有放手的打算。
聽到熟悉的聲音,向晴心中不禁冒起一股火氣。「你又來做什麼?」
「你要我別影響你甄選的心情,所以我等你甄選完后再來。」
華少傑令人意外的好脾氣,完全不因她的態度而氣餒。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招惹她,但在會場上不經意看到她的身影,他整個人就像被磁鐵吸住般。不受控制地想親近她。她變得成熟,但那股清新氣質仍在,在一群精心打扮的人當中,她的低調清麗反而突出。華少傑發現,自己對她埋藏已久的感情,在看見她的那一秒,全都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了。
他很想和她多說什麼,但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害怕她會因此討厭他,更害怕她會一走了之,從此和他劃清界線。
知道擺脫不了他,向晴沒好氣道:「你可以放開了,這樣一直抓著會痛……」
「抱歉,我擔心你走了。」華少傑雙手連忙一松。
向晴全身緊繃,有些喘不過氣,想離開的雙腳因為他的暖昧話語沒骨氣地定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她只能壓抑著翻湧的情緒問。
華少傑知道自己逼得有些緊了,便換了個話題。「你……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很好。」她力持語氣平淡,天知道心海已翻騰了幾回。
「那……有男朋友了嗎?」他不否認,這是打探。
向晴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沒有。在感情上,我想還是慎重一點的好。我現在一個人活得很快樂,不需要再為另一個人的情緒負責,也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男朋友對於目前的我來說,並不需要。」
「是這樣嗎?」華少傑苦笑,她話中拒絕的意昧濃厚,應該是針對他。「你確實令我刮目相看,不僅外表變漂亮了,個性也變得更獨立……向晴,我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小學老師,或是公務人員之類的,想不到你短短几年就可以將自己訓練成一個鋼琴手,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我也以為你會是個知名的鋼琴家,想不到你成了企業家。」
向晴告訴自己必須忽視他留戀的語氣。「卡崔那鋼琴的老闆,道頓的音樂會就是你贊助的吧?」
「沒錯。」華少傑不否認。
「為什麼不彈琴了?我記得你有過人的音樂天賦,在學校大家都說你是天才,放棄了不是很可惜?」她單刀直入挑明自己的疑惑,只是好奇,絕不是關心他。
然而她的問題,卻讓華少傑的表情一變,好半晌才避重就輕道:「我只是突然覺得,從商也滿有趣的,學琴不是我唯一的路。」
「是嗎?」那他過去對鋼琴的堅持呢?他對音樂的熱愛呢?
是不是像當年無故拋棄她一樣,興頭一過就可以完全拋在腦後?
思及此,她就更氣了,他對人生、對夢想,似乎和對愛情一樣輕忽。「你這種說法,真是有些不負責任。」
「我有我的苦衷……」華少傑一臉為難地欲言又止。
「有什麼苦衷?你只是任性妄為罷了,喜歡彈琴就彈,不喜歡就扔在一邊,你對什麼事情的態度都是這麼輕率,甚至對愛情……」她吸了口氣,道出自己這幾年的不甘,「對愛情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來不在乎別人的心情。」
「我不是……」
向晴卻不給他機會解釋。「不是嗎?當年你既然和於卉薇學姐一起羞辱我,像嫌我礙事般把我丟在一邊,連個理由都說不清楚,現在又找我做什麼?你能不能不要再影響我的心情,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她說完立即轉身離開,怕要是再面對他久一點,心中某些信念與堅持便會潰堤。
華少傑因她的話臉色慘白,可是他無法解釋,只能自己承擔痛苦。
好不容易重逢,她卻要走,這一次他如果又眼睜睜看著她離去,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六年?
「向晴!」他忍不住叫住她,「我看見你甄選會選的曲目了。」
向晴聞言一僵,沒有回頭,然而身後男人的聲音,卻清楚傳入她耳中。
「《Teals》,Daydre's的《Teals》一首對我們意義非凡的歌,對不對?」
向晴臉上頓時充滿秘密被揭穿的羞窘。她當初選這首歌,是因為有十足信心表達旋律中的情感,現在卻被他意外發現她仍忘不了他……
沒有勇氣看他,她繼續直直往前走,但華少傑卻丟下另一個震撼彈,將她的心防炸出一個大坑——
「向晴,我還記得……今天在我們的月曆上,是個特別的日子。」
聽見這話,她再也冷靜不了,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奔離身後的男人。
「老兄,你看起來糟透了。」
一見華少傑進門,還在看評選資料的道頓便虧他一句。
華少傑和他是美國寇帝斯音樂學院的同學,只是他主修小提琴,華少傑主修鋼琴,雖然華少傑在寇帝斯只念一年就匆匆轉學,但仍和他保持聯繫,兩人交情不錯,他還和他學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由於欲提升自己在亞洲地區的知名度,所以他合作贊助企業的首選,自然非好友的卡崔那樂器公司莫屬,而為了彌補不能和好友合奏的遺憾,他在選擇合奏的鋼琴家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一個同樣來自台灣的鋼琴家。
「道頓,剛才的甄選有錄音嗎?」華少傑劈頭就問。
「有,你要聽嗎?」金主的要求當然沒問題,道頓把方才甄選會的錄影光碟交給他。「那裡有電腦,你可以隨意使用。」
道了聲謝,華少傑將光碟放入電腦里,播放檔案,快轉影像尋找,終於找到向晴向評審鞠躬、在鋼琴前坐定的畫面,他立即加大電腦音量,仔細聆聽。
當《Teals》的旋律傳來,幾乎從向晴敲下第一個音之際,華少傑的心弦就開始隨之共鳴顫動。
他也彈過這首歌給她聽,知道這需要多深的投入及領悟,才能彈出如此豐沛的感情,原來她比他想像中更適合彈琴,只是從前自大驕傲的他,從沒想過這一點。
如果時光能倒轉,他處理兩人感情的態度,絕不會那麼輕忽,或許今天也不會落到兩人相見無語,明明想靠近卻又心慮退縮的境地。
同樣的旋律一播再播,道頓不禁納悶。「你怎麼一直聽同一段?」他的眼光不由得落到電腦螢幕上,「哦,是她,向晴小姐對不對?我對這個候選人也印象深刻。」
「嗯?」好友的話引起華少傑的注意。
「原因是——她選的曲目太簡單,而且這首曲子不適合參加甄選。」發現華少傑眉頭皺起,道頓伸出大掌朝下揮動,隨即解釋。「別激動,聽我說完。她雖然彈得簡單,但。情感上的表現可說是大大超過其他參賽者,就是這種反差讓我印象深刻,所以複賽時,我希望她能選一首能展現技巧的曲子讓我聽聽看。」
「你不用為了我對她放水什麼的,維持你的原則處理就好了。」華少傑釋然,淡淡一笑。
「這可不是放水。我相信以你的耳朵,聽得出向晴有多大潛力。」道頓直直望著電腦上的向晴,神情充滿欣賞肯定。「她彈琴的方式不刻板、不受拘束,也不像其他參賽者那樣做作,我對她很有興趣。」
這話讓華少傑不知該喜該悲,好友對向晴的好奇心,有些逾越他能接受的程度了。
「你不需要對她太有興趣,只要做好把關就好。」
聽他說得酸溜溜的,道頓啞然失笑,然而下一秒便靈光一閃,「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個心心念念的女孩,難道就是她?」
華少傑陷入沉默,他不想承認,卻也不敢違心否認。
「唉,如果真的是她,你要不要給自己一個機會?」語氣一變,道頓由戲謔變為正經八百的鼓勵。
「我還有什麼資格?」華少傑終於鬆口,語氣卻有些沮喪。
「道頓,我覺得很矛盾。我曾經對不起她,現在又主動找她,不是很奇怪嗎?但我很清楚自己放不下她,心裡吶喊著想接近她,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是補償,還是愛情?」道頓一語道破,「如果是補償,你有很多方法,但若是愛情,那就複雜多了。」
華少傑只能苦笑。若不是愛情,他何苦如此糾結?
「答案很清楚了。」道頓拍拍他的肩。「你也該從你的世界走出來了,難道你要鎖著自己的感情一輩子?」
向晴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從與華少傑重逢的震驚中走出。
她每天沿著河岸散步,早上看日出,傍晚賞夕陽,夜裡觀夜景,思索自己和他的過去與現在。
只是短短的幾句交談,她就發現他真的變了,過去的意氣飛揚不再,鋒芒盡收,年輕時的活力自信轉成現在的穩重內斂,卻更讓她內心悸動。
他對她的影響力實在太大,隔了幾年再見面,那種懷念的、抗拒的、感動的、遺憾的複雜感情紛至沓來,幾乎讓她無法招架。
入秋,已有些寒意,她拉拉自己身上的披肩,對自己苦笑。
女人,遇到愛情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今天家教的時間較早,她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然而慢慢走迴音樂教室時,突然發現一輛大型貨櫃車把整間店門都擋住了,工人也在貨櫃后吆喝,似乎在搬動什麼。
她納悶地看了一眼,便進到門戶大開的音樂教室,才一進去,就看到吳小慧比手畫腳地指揮著工人。
「小慧!」她急忙走向好友,「他們在做什麼?」
一見到她,吳小慧立刻笑逐顏開,抓著她的手興奮猛搖,「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我以為我們音樂教室快倒了,想不到你去參加個甄選,我們就否極泰來了!」
「啊?」向晴仍是一頭霧水。「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音樂教室換新鋼琴了,而且是用極低的價錢換到頂級的呢!」見她依舊茫然,吳小慧索性推著她到鋼琴教室前。「你去教室里看看鋼琴的品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