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顥然皺著眉，但並未斥責她的無禮，只是無奈地搖搖頭，隨她亂來，反正最後的決定權在他。

丁斐瓔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忍不住說：「方哥對乃琪姊真好。」

「我對你不好嗎？」方顥然反問。

「也不是，方哥對我也很好……」但是，對乃琪姊更好。若今天隨意搶了他手上東西的人換成她丁斐瓔，下場絕對是被他厲聲斥責，哪裡只會輕描淡寫的搖搖頭？

還有上回，有名男性攝影師，只是拍照時口頭吃吃乃琪姊豆腐，方哥便當場變臉將人帶走，並撂下話再也不讓該攝影師拍照，完全不顧對方也算是個知名人物。之前她也覺得那名男性攝影師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曾向他反應過，方哥卻只要她自己小心。

這種差別待遇，就像……就像他只關注著乃琪姊一人似的。

其實丁斐瓔知道為什麼，因為方顥然常在郁乃琪沒注意時，用著極溫柔、極深情的目光注視她，也只有郁乃琪神經這麼大條的人，才會一直沒感受到。

只是方哥究竟知不知道，在他深情注目郁乃琪時，也有一個人，在注視著他呢？

丁斐瓔原本還在心中大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方顥然突然又開了口，打斷了她的沉思。

「乃琪，你怎麼了？」方顥然的聲音，是疑惑中有著微微的緊張。

丁斐瓔的目光立刻轉向郁乃琪，只見她怔怔看著方才搶過去的劇本，咬著下唇，眼眶還微微泛紅。

「沒有……」郁乃琪迅速抹去眼眶中的證據，「哪有什麼事？」

「那你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方顥然不信。

「因為人家吃到洋蔥了嘛，味道太嗆了！小瓔，以後沙拉別選有洋蔥的！」把吃一半的生菜沙拉推開，郁乃琪轉過頭吃起剩下的水果，故作率性地將劇本一丟。「這齣戲好悶，我不想拍，幫我推了吧！」

洋蔥？丁斐瓔一愣，她有買到含洋蔥的嗎？

方顥然淡淡地瞄了瞄郁乃琪，丁斐瓔納悶的表情自然也沒逃過他的眼，於是他逕自拿起劇本細讀，越看錶情越凝重。

故事很簡單，就是一個落魄的男主角，娶了願意跟著他吃苦的老婆，但在男主角飛黃騰達后，便拋棄了糟糠妻，投向充滿年輕正妹的花花世界，而那名被拋棄的老婆，後來奮發向上，外貌變得亮麗，更在事業上有所成就，要讓男主角後悔當初背棄了她……

這故事簡直就是裴剛和郁乃琪的翻版！

方顥然不由得深深望了郁乃琪一眼，後者雖然一臉無事的吃著水果，但他卻不由得在心裡質疑起，當初她說已經忘了過去要重新出發的那些話有多少真實性。裴剛拍戲她也想拍，裴剛拍廣告她也跟著拍，分明就是要和他一別苗頭，再加上她今天的表現，一點都不像已經走出那段感情。

他還要等多久呢？方顥然替自己嘆息。闔上劇本，二話不說便將它丟進垃圾筒。「不想拍就算了，這故事沒什麼新意，角色也不適合你。我已經替你接了一個好萊塢電影的試鏡，現在最好把重心擺在那個上面。」

「啊！」丁斐瓔低叫一聲，急忙從垃圾筒里把劇本撿起來。「真的不拍嗎？李導的戲不拍很可惜呢……」

拍了拍書頁，幸好沒弄髒。丁斐瓔草草翻了翻，大致了解故事內容后，突然領悟到郁乃琪不拍的原因。

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剛發現的，在垃圾筒里的巧克力包裝紙，丁斐瓔只有一個想法——

方哥真的對乃琪姊很好。

真的。

郁乃琪一到達法國知名設計大師布萊法索吉的時裝秀會場，只見工作人員來來去去，綵排也一如往常般忙碌。這一切看來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她在會場看見了許多熟面孔，都是叫得出名號的模特兒，眾人也都熱情的和當紅的她打招呼，但就是一個記者都沒有。

難道他們想等秀走完再採訪？郁乃琪不解地想。可是這不符合媒體一向的作風，但也沒聽說布萊法索吉不接受記者拍攝，更別提這裡的模特兒個個都有採訪價值，怎麼會一個記者都沒有？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少了干擾，綵排很順利的結束了，郁乃琪便和其他模特兒一起到後台休息。

換好衣服回到她專屬的位置，方顥然一如以往，時間掐得精準地到來，還帶來讓她補充精力的蔬果汁。

這蔬果汁是他親自打的，她超級愛喝，可秘方只有他知道，連小瓔有時想替他解勞打果汁給她喝，他都不肯透露。

「丁斐瓔呢？」方顥然不悅地向四周張望。怎麼主子還在，助理卻跑得不見人影？

「不知道。剛才綵排時我怕她無聊，就叫她去隨便逛逛。」郁乃琪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對助理一向很放任，也不覺得這是失職，反倒是方顥然這麼注意她四周的人，讓她不禁好奇起來。

「你怎麼對小瓔這麼關心？喔，她也算得上眉清目秀，難道……」她做出一個曖昧的表情。

方顥然馬上沉下臉。「別開這種玩笑！」

他劇烈的反應讓郁乃琪嚇了一跳，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他以前也常用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卻沒有像這次這麼可怕。

「不要這麼凶嘛……我耳朵都聾了！」她瞧他似乎真的生氣了，只能放軟姿勢討好，「我不會再這樣講了，只是開開玩笑，我又不知道你不喜歡聽這個，別生氣嘛！笑一個給我看吧。」

「笑不出來。」方顥然只是眉梢微動，嚴肅繃緊的面容並沒有鬆動一些。

「啊？你笑不出來，那我就要哭了喔？我一哭，就沒辦法走秀，沒辦法走秀，布萊法索吉可能會大抓狂，那你就更笑不出來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還是笑一下怎麼樣？」她居然連無賴招數都使出來了。

瞧她認錯像吃飯一樣自然，方顥然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她不會知道自己一句無心的話，在他心中添加了多少重量。

「你這女人……真拿你沒辦法。」他真想用力捏她的臉，或是狠狠地揉她的頭，但看著她完美的妝容髮型，還真下不了手。

「不生氣了？」一直到他表情緩和了些，郁乃琪才敢繼續和他哈啦。有時候和他吵架，她會有種錯覺，兩個人就像情侶在吵架似的，而求和的總是她。

哼！要是換了別人，休想讓她放下身段認錯！

唉！可誰叫做錯事的似乎老是她呢？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不愧是裝蒜界的高手，剛才的失言好像沒發生過一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場秀沒有記者來？我紅了之後還從沒遇過沒有記者訪問我的秀。」

方顥然頓了一下。他雖然知道原因，但是不太想講。「因為……他們去訪問別人了。」

「訪問誰？不訪問我也就罷了，剛才我還看到布萊法索吉在台下走來走去，連他都沒受訪了，還有誰比他更大牌、更值得訪問？」

「在這展場里，有一間專屬的休息室……」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據實以告。「這場秀，裴剛本人親自來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郁乃琪來到裴剛的休息室外，果然看到媒體擠滿了走道，鎂光燈不停的閃著，傳出他說話的聲音。

那熟悉的音色忽高忽低，聽得她心情忽上忽下。她看不到他的臉，卻也沒有再前進的動力。

沒看到他的臉也無所謂，反正她已經不愛他了。

真的是這樣嗎？那她來做什麼？

郁乃琪分析了下自己的心態，或許逞強遠大於想見他一面的渴望吧？於是，懷著矛盾又迷惘的心情，她止住了腳步。

跟在她後頭的方顥然，卻誤解了她的反應。她這算是近鄉情怯嗎？是因為她心裡仍有著裴剛，但放不下對他的怨懟，所以不敢向前？

休息室里，裴剛的聲音突然大起來，郁乃琪的表情一變，方顥然不由得仔細聆聽。

「……是的，這次我在好萊塢的新片『美麗未來』，女主角的部分，導演打算用甄選的方式。是我拜託他，他才把台灣納入甄選的範圍。

「……一方面是我和我來自相同地方的人，演起來較有熟悉感；另一方面也給我們台灣的藝人多點機會在國際上發光……

「甄選的時間從下個月開始，確切時間會再告知大家，不過已經有幾名女星的經紀人接洽過了……」

話聽到這裡為止，郁乃琪突然轉向方顥然，姣好的臉蛋有些扭曲。

「大方，你幫我排的好萊塢電影試鏡，該不會就叫『美麗未來』吧？」

「很不幸，確實就叫『美麗未來』。」方顥然也很悶。「但我接洽的時候男主角未定，我不知道會是裴剛來演。」

「可惡！我好想演啊，那傢伙居然半途殺出來……」她原本很期待能站上國際舞台和裴剛一別苗頭，不必一輩子就只能望著他的背影，但不該是這種方式，就算得到機會，好像也是她求他讓她演似的。

方顥然沉吟了半晌，「或許我想辦法幫你退出……」

「算了！不用了。」郁乃琪只能被動地接受這個結果。這不只是關乎藝人的誠信，更影響到經紀人的信用。她知道方顥然絕對有辦法擺平，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心結害他受影響。

此時話題似乎終止了，媒體一鬨而散，準備去訪問其他的模特兒和設計師。然而一群人像紅海般讓出一條路后，卻讓坐在休息室正中央的裴剛，一眼就看見了郁乃琪。

「乃琪……」他難以置信地低喃，幸好媒體的麥克風都收起來了，否則錄到這句話后，又有話題可以炒作了。

郁乃琪和他四目相對，發現心裡居然沒有產生自己以為的那種波瀾激蕩，只有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情緒在心中一閃而過。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見他的必要，畢竟都要參加甄選了，提早找他就像別有目的。

這時候媒體發現了她，於是她只深深望了他一眼，接著傲然轉身，向記者們寒暄一番，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裴剛由休息室內追出，這時候人潮已散得差不多，可清楚見到她的背影，他想追上卻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裴先生。」方顥然特地留下，就是不想讓他再去干擾郁乃琪。「別追了，你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追上了對你們都沒好處。」

裴剛這才正視他，覺得方顥然有點眼熟。「你是乃琪的誰？」

「我是她的經紀人。」方顥然眼底古井無波，情緒看似平靜地解釋。

「你真的只是她的經紀人？」同樣是男人，裴剛直覺兩人的關係一定沒那麼簡單，因為方顥然的態度帶著敵意。

「你大可去查。」方顥然也不甘示弱。「我攔住你，是想保護乃琪，當然也是保護你。」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裴剛終於放棄追上去的念頭。「如果你是她的經紀人，應該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吧？」

方顥然只是淡淡回道：「我知道，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台灣嗎？」裴剛意味深遠地一笑。「沒有人說，過去不能再重演一次，對吧？」

甄選會開始了，郁乃琪準時來到會場。為了一個進軍國際的機會，會場里眾星雲集，不乏大牌明星以及條件不錯的新人，一時衣香鬢影交錯其中，令人目不暇給，人人都表現得十分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