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什麼玩笑?要他上早朝,豈不是要他的小命?他連這裡是哪裡都不曉得了,哪還能在皇帝的面前接受審問?
「是屬下替將軍上朝,至於公文,屬下能決定的,批閱后就呈上軍機樞,但重要的公文,屬下沒有許可權批閱,只能等待將軍趕緊復職,做最後的審奪。」秋水嵐口氣平緩,不疾不徐的回話,完全不把闔易緊張兮兮的模樣看在眼底。
「我……天呀!我手上的傷、腿上的傷好像又開始隱隱作痛……」闔易真慶幸自己是硬底子演員,誇張的撫著手上的傷口,跌坐在床上。
呼,演過三部偶像劇男主角的他,演技可是一等一的好,想必能騙過秋水嵐。
「痛?」秋水嵐微微偏頭,神情頗為不解。
「是,真的好痛,可能剛才傷口碰到水,又犯疼了。」闔易皺著眉頭,裝出痛苦不堪的模樣。
秋水嵐走到闔易的身邊,蹲下來,左看右看他小腿肚上的傷痕,然後仰望闔易,「依屬下之見,將軍腿上的傷根本沒什麼,怎麼會突然說發作就發作?」
「真的很痛。」闔易知道自己喊痛的行徑很娘炮,但是為了不去上早朝,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瞧將軍沒用的模樣,秋水嵐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摔壞腦子了,還是傷到骨頭了,所以才會遲遲不見傷勢好轉?
「將軍,請容屬下看看。」秋水嵐也不等闔易回話,站起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在他的臂膀上捏了捏,接著又蹲下身,替他抓了抓小腿,神情越來越疑惑。
「秋水嵐,你別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感覺很奇怪。」闔易怒吼。
其實他多想否認,當秋水嵐軟軟的手碰觸他身上的肌膚時,竟讓他有種異樣的舒坦快意,但下一瞬間便將這樣的感覺趕出腦外。
一定是剛才泡澡泡太久了,才會對不男不女的秋水嵐碰觸他的身體有感覺。
「將軍。」秋水嵐霍然站起身,神情嚴肅,「依屬下之見,將軍並沒有任何內傷,且皮肉的傷口也好了泰半,因此屬下想,明日再請李大夫來府里診斷,倘若李大夫也同屬下抱持相同的意見,那麼請將軍後天上朝,並批閱公文。」
「秋水嵐,我……」闔易這下可慌了,沒想到秋水嵐竟然如此狠心,他都說痛了,怎麼還不死心想逼他上梁山?
「將軍,請你休息,待會兒你『最愛』的小蔓就會替你送上晚膳。」秋水嵐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
闔易看著秋水嵐離去的身影,這才明白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春日煦煦,太陽高掛,街上行人來回熱絡的走動著。
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好的天氣,躺在床上的闔易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秋副將,經過仔細的診治了將軍,老夫認為將軍已經沒有大礙,皮肉傷也幾乎好了泰半,老夫想將軍是可以恢復日常活動了。」李大夫背著藥箱,站在將軍府門口說話。
「我知道了,既然李大夫也認為將軍沒有任何大礙,那我就放心了。」秋水嵐穿著一襲白色寬袍,黑長直發在頭頂上扎了個髻,露出巴掌小臉,看起來十足的書卷氣味。
「倘若秋副將沒有任何吩咐,老夫便先行離開。」李大夫在邵國頗負盛名,醫館里還有許多排隊等著看診的病患,因此沒辦法多做停留。
「李大夫,我有一件十分不解的事情,不曉得現在方便請教嗎?」秋水嵐昨日想了一整夜,遲遲無法入眠。
「秋副將,請說。」
「依李大夫之見,有沒有可能有人因為跌跤或受重傷而喪失原本的個性?」秋水嵐輕聲的問,就怕人多嘴雜,會被路人聽見他的提問而多做揣測。
「我的確在病理書上看過,有病患受了重傷,清醒后改變心智。」李大夫當然知道秋水嵐指的是將軍。
替將軍看診也超過十年了,將軍的性格,李大夫會不明白?
先前將軍受過更嚴重的傷,讓李大夫施以刮骨手術,把依附在骨頭上的腐肉一一清除,而將軍卻一聲不吭,氣定神閑的與文官們談論國家大事。
這回將軍雖然也是受了重傷而昏迷,但清醒后的他竟然一反常態,只要李大夫診治的時候,碰觸到傷口便痛得哇哇大叫,實在有違李大夫印象中他那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
「將軍可能是心智還有些昏迷,過幾日老夫再來瞧瞧吧!」李大夫和緩的說,要秋水嵐別急。
「真是如此就好了。」秋水嵐真怕將軍這一心智混沌,搞得一年半載才回復,那可是苦了自己啊!
「秋副將對將軍真是講義氣,縱使發生了令尊這件事,副將依舊對將軍關心甚深。」李大夫嘆口氣,想起三年前發生的慘事,他可是記憶猶新。
「李大夫過獎了,我只是站在副將的角色替將軍擔心,跟家父的事情不能攪在一起談。」秋水嵐明媚的眼眸微微黯淡,想起爹親的事情,一顆心沉甸甸的,完全提不起勁。
「那就好,秋將軍在天之靈,瞧見秋副將如此秉公排私,一定非常欣慰。」李大夫拍了拍秋水嵐的肩頭,然後轉身,走入人群。
秋水嵐站在將軍府的紅色大門前,瞧著爹親生前的摯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的心猶如烏雲罩日,想必有生之年都沒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吧!
嘆了口氣,他轉身,跨過門坎,走入府邸。
愁雲是重如千斤的擔子,秋水嵐不知曉何時才有卸下的一天。
就在他垂眸往將軍的房間走去時,只見高大的闔易平躺在藤製躺椅上,正在屋外空地上溫順的曬著太陽。
秋水嵐再見闔易一派優閑的模樣,心頭上的擔子瞬間成了萬斤重,沉得抬不起腳往前走。
「秋水嵐,怎麼著?大夫有沒有說我傷得重,無法上朝?」闔易一臉期待,方才他在李大夫的面前可是裝得痛到不行的樣子,不曉得演技有沒有奏效?
秋水嵐瞪了他一眼,才跨步走向他。
「李大夫說了什麼?是不是說我需要休養?」闔易急著確認自己的演技是否爐火純青。
「不,李大夫說將軍已經無礙了,上朝、批閱公文、校兵都沒有問題。」秋水嵐用一貫冷然的口氣打破闔易的妄想。
「什麼?」秋水嵐的話語冷冷淡淡、平平穩穩,但是聽在闔易的耳里有如青天霹靂。
難道他的演技失效了?
「想必將軍已經將屬下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屬下再次說明。」秋水嵐冷冷的睨了闔易一眼,對於上司清醒后的異樣行徑似乎已經見怪不怪。
此時,秋水嵐瞧見小蔓端了一隻水盆,上頭還擺了托盤,裡頭放的是刀片與白布,朝他們走來。
「將軍,明日就要上朝了,依屬下之見,你還是先把鬍子颳了,以免明日上朝前還得早起處理。」秋水嵐邊說邊示意小蔓將水盆與托盤放在石桌上。
「刮鬍子?」闔易坐起身,看著托盤上跟小刀沒兩樣的銳利刀片,搖了搖頭,「沒有刮鬍刀,我怎麼刮?用刀子刮?這我可不會。」
「刮鬍刀?那是什麼?」小蔓不懂,疑惑的偏著頭。
「小蔓,你下去忙吧!將軍這裡由我來處理。」秋水嵐知道將軍近來神智不清,害怕有人會乘機對將軍府不利,因此心想,能少個人知道就盡量替將軍隱藏,畢竟人多嘴雜,難保小蔓不會隨處亂說將軍近來的異樣。
「喔!是。」小蔓噘著嘴,迅速退下。
她多想與將軍親近,這回將軍醒來后變得親和許多,本來想乘機撈個將軍的小妾做做,沒想到秋副將擋著她,不讓她與將軍多有接觸。
「將軍,勞煩你別胡亂說話。」待小蔓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后,秋水嵐才冷然開口。
「我又沒亂說,除了刮鬍刀外,我不會用其他的方式刮鬍子。」闔易覺得好冤枉,他不過說了實話。
「請恕屬下僭越,煩請將軍之後別再說奇怪的字眼,也請將軍找回先前的英雄氣概,你這樣胡亂說話又扭扭捏捏,明兒個上朝時若被皇上發現,該如何是好?皇上可能會以此削了你的兵權,到時候……」秋水嵐頓住,遲遲沒有說下去的打算。
「到時候怎樣了?」闔易來到這個異樣空間已經是第七天,這幾天下來,他發現秋水嵐個性冷淡,但方才急著說話的他不似他印象中的秋水嵐。
話語里,不難發現秋水嵐的怒氣與不耐煩,但令闔易在乎的是,他字句間怎麼藏有淺淺的哀傷?難道是他誤會了?
「算了。」秋水嵐扭動嘴角,很努力的壓抑憤怒,然後拿起托盤上的刀片,浸入水裡,走到闔易的身後,才又開口,「請將軍躺妥。」
「咦?」闔易轉頭,望向面無表情的秋水嵐。他現在究竟想做什麼?
「既然將軍不會刮鬍子,就由屬下代勞吧!」秋水嵐冷冷的睨了闔易一眼,接著從水盆里取出刀片,用白布擦乾,俯瞰闔易。
「你要幫我刮鬍子?」闔易有些詫異,並不認為冷淡無比的秋水嵐願意替他做到這個地步。
「不然呢?你是想要小蔓來替你刮?還是想請五公主幫你?」秋水嵐動了動左邊眉頭,神情木然。
「我並沒有想要小蔓來幫我,至於五公主……誰是五公主?」闔易雖然很想讓溫柔的小蔓幫忙,但是看著秋水嵐一副冷麵殺手的模樣,手裡還拿著刀片,他哪敢要求東、要求西?
不過從秋水嵐的口裡又聽見了一位素未謀面的五公主名號,讓闔易有種前途渺茫的無力感。
秋水嵐又動了動眉頭。怎麼連五公主都忘了?將軍這回真的病得不輕。
「五公主目前是請不到了,而你又說不需要小蔓幫忙,所以就由屬下代勞了。」秋水嵐決定跳過闔易詢問五公主這道詭異的題目,瞧他直盯著自己,並沒有躺下的打算,於是再度開口,「請將軍趕緊躺下,屬下還有很多事情待做,而且也有許多公文等待將軍最後的批示。」
秋水嵐都開口要幫忙了,闔易只能乖乖的接受,於是溫順的躺了下來,仰望秋水嵐巴掌大的小臉。
一雙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眸是闔易眼前唯一的景象,看著秋水嵐逐漸靠近自己,接著闔易在烏瞳中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皮膚感受到如絲的氣息,輕輕的、淺淺的打在臉上,闔易知道那是秋水嵐的氣息,這時,心臟的鼓動速度卻像是壞掉的節拍器,失控的加快速度,令胸口出現前所未有的緊張感。
一定是待會兒即將體驗第一次用刀片刮鬍子,所以心臟才會出現異樣反應。闔易在心底這般解讀過快的心跳速度。
闔易實在搞不明白,怎麼以男人來說偏瘦的秋水嵐,不僅給人冷淡的感覺,就連他呼出來的氣息居然也有飄忽感?完全有宅男女神的態樣,只可惜他是男人,而非女子。
如果秋水嵐生在現代,又是明星,必定是他的最大對手,不過現在想都別想了,姑且不論回不回得去,這張剛毅的陌生臉皮,闔易每回看每回心碎,「全亞洲頂尖花美男」美名已經迅速遠離他了。
秋水嵐俯身,細心的替闔易颳去滿臉鬍子,由後腦勺垂落身前的長發搔著闔易的臂膀與肩頭亦是渾然不知,神情專註,不讓鋒利的刀片刮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