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也許是首次見著他的那天起,在空橋上他開口四兩撥千斤,解救她被薛懷義等三人團團圍住的困境。

又或許是那夜狂風暴雨,他風雨無阻的依約前來,幫助她在父親的書房裡尋找她亟欲找尋的記事本。

抑或是昨夜裡,她以為自己陷入人生最大窘境的時候,他如救世主一般出現在她面前,將她一把拉離水深火熱。

狄寧寧永遠無法忘懷,當她望著他剛毅的眼眸時,心底猛然鬆懈,眼眶泛熱,以及倒入他寬厚的胸懷之際,聽見他穩重的心跳聲,從父親過世后,不曾再有過的安心感受充滿心胸,眼睛閉上,昏厥了過去。

是,她不否認心底有了李澈。

她……怕是喜歡上他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兒女情長只會阻礙她替父親完成未完成夢想的道路,不過她內心卻又不想拒絕李澈的心意,因為不忍看到當她一再拒絕他時,那俊逸的面容所顯露的煩心。

甚至又該說她私心的感到害怕,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是不是有一天會離開她身邊,與其他女子雙宿雙飛?到時候,她的一顆心將會是如何的痛楚?

「小姐,您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抱著包袱走進來的若藍瞧見自家主子的神色,嚇得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雙手捧著主子的臉,慌張的詢問。

「沒什麼,只是為了一些事而感到心煩。」狄寧寧沖著她笑了笑。

「那個……小姐,您心煩的事,該不會是昨晚與八王爺之間……」若藍雖然對於自家主子外宿一事三緘其口,只跟府邸里的眾人說了因為有突髮狀況,所以小姐得留在宮裡,但她夜裡輾轉難眠,盼望著天亮后入宮找小姐。

若藍雖然年紀小,但眼睛是雪亮的,她看出八王爺對小姐百般呵護,總是冷著一張臉的小姐在面對八王爺時也會不自覺的表現出另外一面,因此她知道小姐恐怕是喜歡上八王爺卻不自知。

而自家主子不只是太過遲鈍,甚至到了該婚配的年紀,對婚姻卻不上心,因此她想,如果她將中了情毒的小姐留給八王爺照顧,兩人有了什麼,就能順理成章的成為一對,所以她昨晚才會放心的離開小姐身邊,只是這些心思她只能暗暗的想,絕對不能讓小姐發現。

狄寧寧一聽若藍提起李澈,耳根子一紅,趕緊出聲,「幫我更衣吧!我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做。」

「是。」若藍發現自家主子的耳朵悄悄變了色,心裡大概有底了,因此曖昧的笑了笑,協助自家主子穿妥淺藍色便袍,替她梳了一貫的簡單髮髻,兩人才一起走出房間。

「王爺,微臣先告辭了。」狄寧寧壓下內心的煩亂與羞澀,一臉淡然,恭敬的對站在房門口、仰首欣賞屋外綠葉的李澈說話。

「嗯。」李澈微微扯動薄唇,用目光送走主僕兩人,並暗暗發誓,今生今世,他李澈要定了狄寧寧,若是她往後退一步,他就會主動前進一步,而她退後一百步,他絕對會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她,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也不放手。

他想要的並不是強逼她愛上他,他願意窮盡一生的等待,像個影子一般守護在她身側,直到她願意主動打開心房,接近他、靠近他,他才能放心的擁有她。

狄寧寧因為李澈而心情煩悶,強打起精神來到議事廳處理成堆的工作,接踵而來的卻是一群摩拳擦掌,準備反她的大臣。

「狄宰相,老臣們有事想同你商量。」王察史一見到狄寧寧出現在議事廳門口,捲起袖子就想堵人。

「敢問諸位有何貴幹?」狄寧寧用眼神梭巡眼前包圍議事廳大門的眾人。

「我們是要同宰相商量關於前日早朝上你提出的方案。」王察史倚老賣老,在場他的年紀與年資最深,所以眾人推舉他為發言人,要他開門見山,同可稱得上曾孫年紀的狄寧寧說話。

「您是指下個月開始月俸強迫減少一成,將這些錢組成一筆資金后,用來發展與幫助貧困百姓的方案嗎?」狄寧寧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她話里說到了在朝為官之人都必須抱持的癎療在抱理念,一時之間讓眾人還真不知要如何開口抗拒削減自己的俸給,組成一筆資金用來幫助生活困難的百姓。

「老臣只是認為,我們這些大臣必須養家活口,若硬要削減俸給,生活可能會過不下去。」姜還是老的辣,王察史的口吻馬上變得可憐兮兮,把自己與同僚的生活講得苦不堪言。

「是這樣嗎?」狄寧寧揚高一邊眉頭,望了眼王察史掛在腰際上的美玉,

才又接著開口,「晚輩怎麼瞧察史大人掛著的玉佩是和闐玉,中間還有一簇紅點,利用這塊玉佩雕刻成葫蘆花樣,紅點剛剛好就在葫蘆瓶口之處,想必這塊玉的進價與雕工令人咋舌吧!」

「這……這是老臣的兒子送老臣的生辰禮物,跟老臣的俸給多寡一點關係也沒有。」王察史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講起話來支支吾吾。

「依晚輩的了解,察史大人擁有一雙兒女,兒子在洛陽做生意,過得挺舒適,女兒則是嫁至江南商賈之家,生活闊綽,而大人與妻子一同在官舍里生活,這樣的大人俸給少了一成,應當還稱不上生活過不下去才是。」即使面對長者,狄寧寧依舊面不改色,絲毫不見十八歲女孩該有的稚嫩。

「我……」王察史一時語塞,腦袋轉了許久,都還沒能回嘴。

「寧寧年紀尚輕,還不是很懂做人處世的道理,只是寧寧打小便聽家父對門生耳提面命,說是為官者應當秉持為人父母的心態,發揮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精神來做事,又說在朝為官並非追求權力與金錢,而是抱持為皇帝賣命、為人民服務,實踐孟子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崇高理想。寧寧聽聞在皇天國土之中還有許多百姓遭受饑寒交迫,孩童沒錢讀書寫字的窘境,因此想諸位大臣若能拋磚引玉,率先捐獻微薄金錢,做為人民表率,想必一定能吸引大批仁心的慈善人士慷慨解囊,幫助窮困人民。」狄寧寧一邊說話一邊用炯炯有神的眼眸掃視擋在前方,不讓她進入議事廳的眾人。

「請問,寧寧這番建議何錯之有?」

此刻,大臣們鴉雀無聲。

「若諸位先輩沒有任何意見要說,那請讓讓,寧寧才能入內辦事。」狄寧寧毫無退縮的往前跨了一步。

擋在她面前的王察史不自覺的側身,接著一位、兩位、三位……凡是檔住她的道路的人全都自動退開,讓出一條路,讓她可以進入議事廳繼續工作。

狄寧寧仍舊是冷著一張臉,神情嚴肅的坐在自個兒的座位上,開始翻閱成堆奏摺。

她不怪諸位大臣強力扞衛自己的利益,因為人心不足蛇吞象,要官場上每個人都同父親一般公正不阿、宅心仁厚,猶如要一條狗只用兩隻腳走路般困難重重,然而這點也是李澈前夜兩人並肩而坐時點醒她的地方。

狄寧寧不去多想方才被擋在議事廳門口的事情,縱使身旁的若藍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她則是平心靜氣的舉起筆,沾了沾墨,開始振筆疾書,評點攤在桌上的公文。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狄寧寧洗了澡,簡單用過晚膳后,進入父親的書房,繼續找記事本。

若藍先替自家主子點亮書房內的所有燭火,然後回房休息,擺滿書籍的窄小空間只剩下狄寧寧翻動書頁的聲音,以及屋外夜風吹拂樹葉所發出的沙沙聲響。她坐在地板上,曲起腿,翻閱放在膝蓋上的書本,卻無法控制的憶起昨夜在八王爺的床舖上那無限旖旎的場景。

粗糙的掌心劃過她的臉頰和頸項時,帶點微微疼痛的舒暢感受,依然潛藏在肌膚底層,未曾忘卻。

朦朧中,她的腦海里映出李澈那雙慵懶卻流露出銳利光芒的眼眸,昨晚在瞧她的時候是如此溫柔且柔情萬千,這要她想忘也忘不掉。

思及此,狄寧寧突然想起已經接連好幾夜來父親生前的書房幫忙她的李澈,在昨晚的事件過後,他還會再來嗎?

我希望他來嗎?她這般問著自己。

是不希望他今夜到訪吧!若是今晚她得花費心力佯裝毫無芥蒂的與李澈共處在同一個空間里,她還有心思找記事本嗎?

是希望他今晚出現吧!若是這夜李澈無故缺席,會讓她聯想到今日早晨他信誓旦旦的說不勉強她接受他的負責,但他渴望對她負責,其實只是玩笑話,所以決定從此以後再也不同她單獨相處,她的感受又會是如何?

腦袋裡混混沌沌,根本沒有任何思緒可言,總是有條不紊、做事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的狄寧寧,第一次面臨這樣的狀況。

就在她咬著唇,強迫自己專心注意眼前的書本時,聽見書房的門被人推開的聲音,接著,不需要回頭,她就能聞到由他身上散發出的檀香氣息,呼吸猛然一窒,忘了應該轉頭跟他說話。

「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眼看總是謹守禮節的狄寧寧沒有站起身迎接他,李澈不禁挑起一邊眉頭,睨著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她。

「沒什麼。」狄寧寧努力壓抑五味雜陳的想法,擠出笑容,站起身,望向李澈,「微臣只是有點累了。」

「你是該累了。」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底下有一抹黑影,他心疼不已,突然伸出手指,劃過那抹黑影,然後嗓音溫柔,彷彿對著住在心坎上的女子寵溺的說話,「待找到你父親的記事本后,我就會同皇祖母提起我們的婚事,並請她恩准我們出宮一趟,看你想去哪裡玩都成,你說好嗎?」

狄寧寧斂眸,自以為巧妙的避開他的目光,卻任由肌膚享受他的碰觸,咬著唇,好半晌才輕聲開口,「王爺,現下最要緊的事應當是抓緊時間找記事本,而非兒女情長。」

她的閃躲做得太明顯又太生澀,令李澈忍不住勾起嘴角,接著縮回長指。

「我從前天晚上找過的地方繼續找下去。」他走到書櫃前,動手翻閱書本。

瞧他已經開始做事後,她也加緊腳步跟了上去,只是才剛動手,便不時偷顧他偉岸的身形,搞得她心神不寧,根本無法專心。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李澈低沉中帶著一絲疑惑的聲音打破靜謐,「你過來看這是什麼。」

狄寧寧迅速來到他身邊,只見由書櫃最頂端數來第三層的中段,一本約有五指併攏寬的藍色書冊怎麼拿都拿不下來。

李澈將書本往右一扳,最右邊的書櫃竟開始往右移動,一間連接約有十階階梯,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是什麼?」狄寧寧美眸圓瞠。

「你留在這裡,我進去裡頭看看。」李澈並不曉得裡頭有無任何機關,於是舉著一蓋燭火,要她站在原地不動,自己則率先進入密室觀察。

他步下階梯,只見約有兩名成人平舉雙手寬的密室里,中央擺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太師椅,四方牆壁則釘了由地板直至天花板的木頭書架,架上擺滿一本又一本的書籍,但這些書籍與外頭的書本不同,每本書的書背上只寫了一串數字,看起來不像是書舖里販售的書本,反而像記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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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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