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他是陸蕪面前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但不代表他在這頭母老虎盛怒之時,也敢冒著被咬死的風險替他們說話啊!
銳利的美目不意瞥到立在門旁的司儒之,陸蕪無端心中一跳,再低頭看看跪著直磕頭的那群人,她正了正臉色,冷哼一聲,「哼!你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讓族裡損害這麼多,我就要你們殺……」
「不要殺、不要殺,首領饒命啊……」勇士們哭求著,一旁的長老與鄉親們也不忍卒睹的別過臉去。
她翻了個白眼,不能說殺嗎?「那我要你們砍……」
「別砍啊、別砍啊,首領饒命啊……」又是一陣磕頭,這次聲音大得都快將屋頂給掀了。
司儒之見狀不忍,正待出言相勸,金不換也忍不住喚了她的名字,似乎要替堂下勇士美言,甚至連部落耆老們及圍觀民眾全開口求情。
卻見陸蕪美艷的五官漸漸扭曲,最後由虎皮王座上跳起,氣沖沖地指著堂下的人,「吵死了,全給我閉嘴!」
一時間鴉雀無聲,每個人腦袋一空,都只剩下一個念頭——死定了!
她在台上左右走了幾圈,最後才沒好氣地道:「我是說,我要你們下回多殺幾個狼族,將我們牛羊搶回來,戴那個什麼罪的……」
「戴罪立功。」司儒之語氣平淡,目光卻很是激賞。
他說的話,她真的聽進去了。
「沒錯,戴罪立功,你們全部都得給我戴罪立功,下回要搶回三倍的牛羊!萬一辦不到的話,哼哼哼……」
她的話在此停頓,那群原本以為撿回一條小命的勇士正暗自欣喜,但聽到要搶回三倍牛羊,臉又是一垮,那可是上千頭啊!憑他們幾個人,可能嗎?
「首領饒命啊!首領饒命啊……」下回又不知道要受到什麼折磨了,一想到此,他們又呼天嗆地的求饒起來。
「饒個屁命啊你們!萬一辦不到的話,你們就……」陸蕪又看了司儒之一眼,形狀優美的嘴兒一抿。「就繼續戴罪立功,一直立到死算了,哼!」
身後的金不換忍不住噗嗤一聲,在接到陸蕪的白眼后,立刻別過頭去,只不過抖動的雙肩明白地泄露了他的心情。看來,這群人是不用死了,雖然她似乎挺心不甘情不願的。
滿堂的人們也歡呼起來,因為這幾乎是史無前例的開恩,他們全像撿到了寶一樣,甚至有勇士們的家屬都感激地跪了下來,口裡直呼著首領英明、首領偉大之類的話。
陸蕪沒想到只不過饒了幾個她也不是很在乎的人性命,會得到這麼熱烈的反應,那些家屬的淚水、堂前勇士們感激的眼神,甚至是耆老鄉親們的讚美,都讓她心裡興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新奇感覺。
痒痒的、暖暖的,卻不令人討厭。如果不是司儒之,她可能永遠都感受不到。思緒至此,原本盛怒的陸蕪也忍不住看向他,跟著眾人一起笑了。
對於她的判決,司儒之雖也聽得啼笑皆非,卻很肯定她的努力,遙遠地對她微點了點頭。
陸蕪見狀大喜,在眾人面前直爽地對他叫道:「司大人,我可是聽了你的話,沒殺了他們,要他們戴罪立功了。」
「首領寬容,人民自然歸心。」司儒之也坦然地誇獎她。
「所以啊,大人你可以開始草……呃,草擬你那叫什麼綠法的食物,我給他們每人吃一份,以後人人守規矩,我也不用常被他們惹得生氣了。」她異想天開地說。
司儒之忍住大笑的衝動,正經地道:「陸首領誤會了,律法不是食物,而是一部書,只是將平日易引起爭端的事情做規定,使人在一定的範圍內享有最大的自由而不逾矩,這樣自然會形成秩序,首領也不需要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常常生氣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知道自己的首領出了什麼糗,也不知是哪個大膽的忍不住笑出聲,這笑意倏地感染了全場,一時間滿室哄堂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再笑,我就全殺……」陸蕪窘得想殺人滅口,但一看到司儒之不認同的眼神,剩下的話也只能全梗在喉頭。
「好嘛,不能殺不能殺,真是麻煩死了!你們笑的人我每個都記起來了,等司大人的律法寫好了,我就要你們一人吃十本!哼!」說完,她氣沖沖地轉身由側門離開了大廳,後頭金不換習慣了在會後平撫她的怒氣,也急忙跟上。
「首領,律法不是用吃的啊……」被扔在大廳的眾人,都還能聽到金不換提醒著陸蕪的那漸漸遠去的聲音。
司儒之看著她惱羞成怒跑遠,忍不住莞爾,他發現這個外表狂野美艷、個性魯莽的小姑娘,其實出乎意料的可愛。
狼族擄去了數百牛羊,代表他們有東西吃了,至少好一陣子不會再來侵擾,趁著這個時候,司儒之教導金虎族如何在高處設寨、哨卡,以及烽火台,並且建立巡邏的制度,讓族裡以後面對狼族的偷襲,能夠更有餘裕的反擊。
以往金虎族的戰鬥方式,就是正面迎敵、拿刀猛砍,一點戰術也沒有,也幸得他們個個高頭大馬,連女人都孔武有力,所以每回面對其他民族的入侵,即使勝不了也不會慘敗,倒是附近部落面對這種毫無章法卻又不要命似的拚死亂打的戰士都敬而遠之,也因此金虎族才能吃立到現在。
然而看在軍略武韜都有一番心得的司儒之眼中,這種紊亂的戰事系統當然不可取,只是徒然損失人命而已,為了不讓狼族一進攻便擾了他的清凈,他針對附近的地勢地貌,擬定了一個作戰方式。
不過陸蕪卻是左耳進右耳出,在她的思想里,司儒之是個文人,儘管才高八斗,可沒有上過戰場,講什麼戰術云云都是廢話,直接拿起刀槍正面對決才是真正的戰爭。
「萱兒,是否狼族沒有殺到我門前,我都能視而不見?」
這一天,司儒之又懶洋洋的坐在炕上,對著亡妻的畫像自語。
只要沒有人擾他,他幾乎是足不出戶,金虎族悠閑純樸的生活方式很合他的意,他當然會希望維持這樣的生活,所以各種會幹擾他平靜生活的外患,他都會優先想辦法除去。
比如狼族。
突然,門又砰的一聲被打了開來,司儒之無奈地望向門口——雖然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霍然闖入的陸蕪見他又在跟畫像說話,心中有些吃味,但一見到他微惱的表情,什麼酸溜溜的感覺都拋至九霄雲外了。
因為她突然想起來,他曾千叮萬囑進屋前要先敲門的呀!還說這是什麼禮貌。
她活到這麼大,有誰跟她說過什麼叫禮貌?聽起來還沒有那個叫律法的好吃呢!
「司大人,我明白了,那我重新敲門好了。」她馬上抬手阻止他開口,乾笑兩聲退出,門也砰的一聲關上。
接著司儒之就聽到如雷般的敲門巨響,才剛站直身要應門,那兩片脆弱的門板居然就在眼前轟地一聲破裂倒地,門外的陸蕪甚至手還舉得高高的,一副傻眼的表情。
「司、司大人,我怎麼知道這門板這麼不禁敲,居然就倒下了……以前沒敲過嘛,嘿嘿,以後我會小力點的。」她尷尬地收回手。
司儒之搖搖頭,知她天生怪力,著實也拿她沒辦法,「陸首領有什麼事嗎?」
「唉,別首領首領的叫我,我是他們的首領,可不是你的!叫陸蕪便得了。」她搖了搖手,「我本來有些事想跟你說,在大堂等了你一早上,誰知道你好像挺喜歡我們的炕,成天只顧著躺在上頭和畫說話呢……」
說到這裡,她突然有些忸怩地道:「司大人……和妻子感情很好?」
「平常與她談詩論文,也算是相敬如賓。」他淡淡的解釋,其實隨著時光流逝,提起萱兒已經不那麼痛了,留下的只是遺憾。
「談詩論文?」陸蕪心中第一次興起比不上人的感覺,如果司大人天天和妻子角抵打架,那她肯定不會做得比他妻子差?,但談詩論文,就是她完全無法企及的境界。
「是啊,萱兒是名才女,我精於古文及政事,她則精通詩詞,出口成章。另外,她的琴棋書畫也稱得上一絕,我在家裡躺……咳,讀書時,她便在旁彈琴助興。」他看著畫,突然漾開了一個溫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