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個是嘆息橋嗎?傳說在橋下接吻的情侶會永遠相愛,這是真的嗎?」
指著前方一座素白、不同於普通橋墩、幾乎密封的石橋,寧淘盈翾突然想起了這麼一個傳說。
定定凝望身旁的寧盈翾,皇甫爵一語不發。
身後的船夫提嗓吟唱義大利民謠,細長的貢多拉緩緩划向素白的嘆息橋下方。
她的發香隨風飄向他,她一雙迷人的杏眸笑望著他,加上身後唱起的歌謠,似乎讓皇甫爵最後用盡全力所把持住的理智徹底崩解、毀壞了。
只見皇甫爵的唇角暈開了一抹迷人的笑,長指拂去她額前的髮絲,大掌順著她的鵝蛋小臉滑下,輕佻起她的下顎,低語:「你告訴我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吧。」
爵的唇覆上她的唇瓣,讓她還來不及去細想他說出的這麼一句華語所代表的意思,便整個人溶化在他那記熾熱的深吻里。
爵的吻,吻得她腦筋一片空白,吻得她心頭原本就喧鬧、怎麼也不肯安分的小鹿全瘋狂了起來。
他怎麼能吻她?
又為什麼她並不想推開他?
爵的吻深切又溫柔,讓她不自覺地回吻,像是在說「我願意」,又像是在尋求他另一記更深且更溫柔的吻。
寧盈翾的吻讓皇甫爵的唇角揚起一彎好深的笑。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就當他瘋了吧!
他控制不了自己應該把她當成那可怕又可恨的「事實」了,或許,他真的病得不輕,否則為什麼會這樣不可自拔的愛上有著「特殊身份」的她?
她真的可以這樣吻他嗎?
為什麼一想起自己那毫無真實感、又幾乎只是一句話就定了她一生的婚姻,她的眼眶就好燙?
為什麼她就算只見了皇甫霽寧一面,卻怎麼也擺脫不了她早已答應嫁給一個足以當她爸爸的男人的這個事實?
滾燙的淚珠滑落,像火燒、像鐵烙,讓皇甫爵的心不舍的緊縮,又似刀割。
她怎麼又哭了?
為什麼這一回她的淚比先前還要猛地撕扯他的心?
將唇移上她的頰,皇甫爵輕吻去她落下的珠淚,萬般憐惜且不舍。
嘆息橋下一吻,讓寧盈翾幾日下來一見到爵不是避就是逃,就怕自己不逃、不避,又會去奢望那不該、也不能屬於她的溫柔。
而寧盈翾的避與逃讓皇甫爵心頭五味雜陳。
他或許不該衝動的吻上她,就算他在吻她的當不是那麼不顧一切,但如此的結果卻不是他所樂見。
一陣門鈴聲響起,讓皇甫爵拔足狂奔至門前,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麼期待電鈴聲響起,但拉開門后的剎那,他臉上原先的笑凝住了,整個人失望的墜入極凍的冰河之中。
「富叔,怎麼會來?」
門外站著的阮富巍,並不是他所期待的寧盈翾與她成疊的旅遊書,這讓皇甫爵這一聲禮貌的問候里多了些許失落。
「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皇甫爵臉上驟失的笑與語調里顯而易見的失落讓阮富巍感覺到他的異樣。
重要的事?是多重要的事需要董事長秘書親自跑一趟義大利的?
「我爸在我繼母那裡吧?」
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可能性。他老爸來義大利見寧盈翾,所以阮富巍才會同行。
思及此,皇甫爵只感覺一陣刺骨蝕心的痛楚襲來,彷彿有人正用著利刃一片片割下他的心。
「繼母?」
阮富巍挑笑,故作不解。
「寧盈翾。她不是我老爸娶的年輕老婆嗎?想必我老爸現在是來度蜜月的吧?」
皇甫爵笑著,心卻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若不是他向來擅長隱藏自己,恐怕不要說是笑了,可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吧。
「盈翾並不是董事長的新婚妻子。」
玩味著皇甫爵臉上的表情,阮富巍揚著笑,一派輕鬆的替皇甫霽寧澄清。
「不是?」
阮富巍的話讓皇甫爵一如槁木死灰的心驀地雀躍起來,彷彿鳴戰鼓似的在胸口下劇烈擊敲著。
可這怎麼可能?他老爸寫給他的信上,明確的告訴他,寧盈翾是來度蜜月的不是嗎?
憶起父親讓快遞送來的那封短到像便條的信,皇甫爵原先雀躍不已的心又驟然讓人狠狠澆淋上一桶冰水。
「董事長的確是這麼跟盈翾說的,但那只是送她來旅遊的借口,也是希望你好好照顧盈翾的善意謊言。」
並沒有提到皇甫霽寧的汁划,阮富巍輕描淡寫的解釋,善意的謊言?這要是算得上善意,那恐怕這世界上不會有更惡劣的謊言了!
天知道他為了這所謂「善意的謊言」烈心焦肺得幾乎要瘋了!
也因為這「善意的謊言」,他以為自己簡直比禽獸還要令人作嘔了。
「她也認為自己是我老爸的續弦妻,所以你們才會說這是「借口」,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騙他一個人也就算了,寧盈翾呢?
她真的願意嫁給一個足以當她父親的中年男人?
照事實看來,她不但願意,還讓他老爸送她來度蜜月了不是?
「董事長替盈翾處理了一點小麻煩,為了測試盈翾值不值得董事長幫這個忙,才會讓她接受這個條件的。」
這句話里雖有事實,卻也有一半是阮富巍胡諮的。
「小麻煩?條件?」
所以寧盈翾是有條件的接近他老爸?
這個念頭躍上腦海,不知怎地,皇甫爵的胸口就悶得彷彿要窒息似的。
「-點小債務。幫忙清償的條件當然就是那個當董事長續弦妻的借口。」
這一回,阮富巍可沒說半句假話。
債務?所以說,他果然沒有想錯她了?
她是為了錢?
也就是說,這將進兩個月以來的一切,都是她演出來的?
失落感一如滾滾洪流無情肆虐,吞沒皇甫爵的一切知覺。
「那麼富叔,重要的事是什麼?」
現在,他的腦袋一片混亂,實在無力再去多想什麼,只是一臉木然,淡淡詢問阮富巍的真正來意。
「我讓岩朔上去請盈翾下來,等盈翾到了我再說吧。」
阮富巍臉上的淺笑消失無蹤,只是輕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舍的哀傷。
季岩朔去找她?
她會為他開門?
這幾天,他要不是知道她躲著他,他會以為那間房間里根本就沒有住人,因為不論他怎麼敲門,回應他的都是一片默然。
季岩朔去,她就願意開門了?
就算是必須來他房裡,只要有季岩朔陪著,她就願意?
皇甫爵的心沒來由的泛酸起辣,好似有誰在他胸口不一會兒澆熱油,一會兒又拿他傷痕纍纍的心去浸醋、淋辣油一般。
半晌,季岩朔果真神通廣大的帶著寧盈翾出現,那幅畫面讓皇甫爵不覺護火中燒。
「阮叔叔?」
進了門的寧盈翾一臉訝異,四下張望了下,一臉的疑惑。
季岩朔告訴她皇甫霽寧有事要找她,她才會基於債主與欠債人的身份來這麼一趟,但怎麼她就是沒在這房間的任何角落看到皇甫霽寧?反倒見到了阮富巍。
「盈翾,董事長……也就是……爵,你父親兩天前過世了。」
要親口宣布皇甫霽寧的死訊,對阮富巍來說並不是件易事,畢竟四十年的交情,於公於私的一切相處,都在在讓阮富巍不舍。
過世?開玩笑的吧?他老爸連這種事也能拿來尋他開心?
弄一個假繼母來整他還不夠惡劣?現在居然讓阮富巍來騙他,說他過世了?
銳眸掃向前方,皇甫爵怎麼也不敢相信阮富巍所說的話是真的。
董事長過世了?是皇甫大叔?、
那怎麼可能?她之前、也是唯一見到他的那天,他不是還健康得能接住她,讓她免於發生撞上貨架血流如注的慘況嗎?
怎麼可能就這麼走了?而且,她耳朵是出了什麼問題,阮富巍剛剛跟那個翻譯說了「你父親」嗎?
所以,他姓皇甫?不是他惡整她不告訴她他的姓,而是他就是她的「繼子」?
「皇甫……爵……」
訝然雙眸霎時變得無神獃滯,寧盈翾卞意識的喚了這麼一聲。
這一聲確認皇甫爵「真實身份」的叫喚,雖是出自寧盈翾口中,但聽起來卻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朝她丟來的回聲。
她愛上的人,居然是她的「繼子」?
彷彿讓人推下了萬丈深淵,寧盈翾雙腿一軟;整個人頹然跪坐了下來。
「如果這不是開玩笑,我可以離開了嗎?」
不知怎地,寧盈翾滿腦子只想得起皇甫霽寧承諾過給她的「自由」,這麼一句話便彷彿自有意識的脫口而出。
離開?她想去哪裡?
父親的死訊讓他錯愕,但讓他更不解的是,寧盈翾居然說要離開!
他萬萬沒想到,她真的是為了錢才接近他父親,如今冤大頭撒手人寰,她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就連多假裝一刻都不願意?
「以董事長當初跟盈翾你的約定,的確是這樣沒錯。」
點了點頭,阮宦巍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在盈翾你離開之前,董事長有些東西要遺贈給你。」
文件一式三份,阮富巍將另外兩份分別遞給了寧盈翾與皇甫爵。
「遺贈?」
她什麼也不該拿不是嗎?況且她根本就沒有嫁給皇甫霽寧的自覺,她能接受什麼遺贈?
「董事長將所有的現金贈與寧盈翾小姐,其餘名下所有動產、不動產以及公司全數交給兒子皇甫爵繼承。」
阮富巍念著手中那份有著皇甫霽寧親筆簽名的非正式遺囑,眼角餘光不停地在皇甫爵與寧盈翾之問來回。
「我不要。」
低著頭,寧盈翾直視著自己手中那份文件,腑袋不自覺地左右搖晃。
她不要?是嫌不夠還是他想錯她了?她並不是吝於多假裝一刻,而是為了製造自己無辜假象的煙霧彈?
眉心擰得死緊,皇甫爵一語不發的睇凝著寧盈翾,本以為她會以落淚來強調自己無辜的立場以博取同情,卻不料她只是木然的瞪視著手中文件,眼中一點淚光也沒有。
「我一毛錢都不要,那筆錢該屬於誰,我全數奉還。」
再次重申要將皇甫霽寧遺贈的金錢全數退還,寧盈翾仰起了頭,瞥了皇甫爵一眼。
「好啊!那你就想辦法離開這裡」
這句話一出口,皇甫爵的心猛然一陣抽痛。
痛得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希望他所有的猜想錯得越離譜越好。
離開這裡?
他的意思是要她現在在義大利就從他跟前消失?
他怎麼能?難不成他只當她是個笑話,所以那天才會吻她?才會對她說出那句話?
她一廂情願的愛上了一個她干不該萬不該愛上的人!
「這恐怕有點困難。董事長的遺囑里寫明,若是盈翾不願意接受這筆遺贈,那麼爵也毫無選擇權利的必須放棄繼承,所有的遺產捐作公益慈善,公司股份則平分給所有員工。」
寧盈翾拒絕接受遺贈,早在皇甫霽寧的預料之中,正因為他明白寧盈翾是這麼樣的一個女孩,才會希塑她成為自己的媳婦。也才會在自己的遺囑里寫上這一條但書,希望能夠將寧盈翾留在兒子身邊,直到兒子自己開口要求寧盈翾下嫁。
「什麼?阮叔叔,這應該有別的方法,我不能……」
她不拿那筆錢是天經地義,怎麼還必須連累皇甫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