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降臨了。
炎熱的七月夜裡,栽滿了紫竹的院落中,黃漣默默地走著,指尖沒有什麼意識地輕敲著翠綠的竹身,仰望向上的角度里,透過紫竹疏離的細葉,她細細地看著天上那彎細細的鉤月。
「漣兒。」
低啞的男聲帶著慣有的霸道,在身後響起。
輕敲竹身的手不自覺成爪狀,握住了細細的竹身。黃漣回過頭去,正好見到來人向自己抬起霸道的雙手,似乎想要將自己擁入懷裡。
腳下一旋,黃漣不著痕迹地躲開。
「葉公子。」
很疏離的稱諱,就如同此刻對他掀不起半分漣漪的心湖。
「漣兒,你到底要鬧彆扭鬧到什麼時候?難道我對你的心意,你竟完全感覺不到么?」
葉懷風激動地向她走來,一臉的受傷。
「葉公子對小女子的相救,小女子沒齒難忘,大恩大德,他日必做長生靈位奉於家中,早晚三拄香,為葉公子祈福添壽。」
說實在的,黃漣完全沒有料到葉懷風會冒著與朝廷對上的危險前來營救。更沒有想到,葉懷風竟然會連若彤公主也「順便」救了回來。按常理,她是應該為葉懷風的舉動深受感動的,畢竟,她與葉懷風是同一類人,永遠把機關算盡,每說一句話每走一步路,都必須是在利益歸於自己的前提下。而救她,與朝廷對抗,不管怎麼算都應該是一種自殺行為吧?
可是……
她心底只有強烈的無力感,甚至還為葉懷風的營救感到深深的不悅。
即使葉懷風不出手,她亦深信自己有辦法說服若彤公主放了她,都怪葉懷風的營救,讓事情變得如此複雜!
公主不見了,事情鬧大了,人們只會以為是她做的好事!
才暗惱著,眼前一暗,她的雙臂登時被葉懷風緊捏住,才抬眼,就見葉懷風要吻過來。心裡微微一驚,她趕緊別開臉,讓他的熱唇只能落到她的臉頰。
「怎麼,莫非你真愛上那個神捕了?所以,現在連碰都碰不得了?」
雙肩被緊緊拽住,葉懷風的語調讓黃漣心中十分不快,而葉懷風像是並沒有察覺似的,仍然說道:「如果你是要報復我隱瞞了你已有妻室之事,也該找一個讓我忌憚、會緊張的對象啊!那個所謂的神捕,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官!他是個粗人,他配不上你,也配不上到我的對手!」
見黃漣咬唇不說話,葉懷風猛地放開她:「你為什麼不說話!」
說話?
黃漣玩味地看向葉懷風,如他所願地開口:「葉公子,你還是先把公主送回去吧。」
「你!」
葉懷風瞪著她,為她完全高明的轉移話題。
「如果你真是來『救』我的,就莫要為我再添加一條綁架公主的罪名。」
葉懷風還是在瞪她。
而她,筆直地迎視他的目光,反倒是他心虛地轉過了臉去:「我,還有事情需要跟公主談。」
果然。
雖不知道葉懷風所謂的「談」是什麼,但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會出手相救了——只怕,救只是順便的吧。
「雖然是這樣,救你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面對葉懷風的狼狽,黃漣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你……真愛上了那捕快了?」
回頭看著葉懷風帶著古怪的目光,看她的眼神在這一刻似乎變得很複雜,但黃漣把那些忽略掉,直問:「公主呢?她在哪?」
對於她的答非所問,葉懷風顯得有點咬牙切齒:「我娘子的屋裡,就在幽水居。」
說罷,葉懷風憤然轉身。
「你不怕我把公主帶走?」
她玩味地問著,而他陰晴不定地轉頭看她:「你不會。」
風起,紫竹林間一陣悅耳的「沙沙」聲。
「懷風。」
黃漣突然仰望著天上的鉤月,聽見那本該開始遠去的腳步聲瞬間頓住,卻並不低頭看過去,只是半眯著眼眸,淡淡地開口:「記住了,他的名字是林莫寒。」
風,輕輕地吹著。
黃漣伸手按住了亂飛的長發,細聽著毫無動靜的遠處,直到那腳步聲再起,漸漸地聽不見了,她才低下頭來,眺望著那幽暗的盡頭。
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第十章】
幽水閣,主屋是一間以紫竹搭建的小平房,建在湖上,並無任何精雕細琢之物,四周有著反璞歸真的自然美景。
徐徐地步上那以顯得有點腐敗的木塊所搭建的小橋,黃漣隻身走到門前,在她欲敲門之際,門緩緩地打開了,露出了一張凈麗脫俗的臉。
月色下,這年輕的少婦一身的鵝黃輕盈而朦朧,只是,那對迷離的水眸里,多少染著兩分難掩的傲慢之色,破壞了本身出塵的美感。而這位少婦,就是葉懷風明媒正娶的妻子——小阮。
「黃姑娘,請進。」
年輕的少婦讓黃漣走進屋子裡,黃漣也不忸怩,微笑著走進去。環顧四周,並無太多的傢具,一張方桌四張方凳,與葉懷風性喜奢華的生活完全不搭調,而且,空得實在叫人有點介意。
把門關上以後,那年輕的小阮就越過了黃漣,走到簡陋的方桌前,為黃漣沏茶。
茶水冒著裊裊的白煙,咕咚咕咚地滑落在杯子里,香氣漫在空氣里,與一般的茶味似乎不一樣。
「葉夫人,不用客氣了。」
「過門皆是客。」
迷離的水眸抬起,裡面卻不見熱情。
黃漣接過杯子,正要送到唇邊,卻沒有喝,直接放下:「葉公子告訴我,若彤公主在葉夫人這邊,不知道能否讓小女一見?」
小阮眼中並無波動,倒是緩緩起身,走向裡屋。
等了許久,終於聽到了腳步聲從裡屋響起,只見那堂堂公主若彤,竟被綁著雙手,此刻由小阮從裡屋里推著走出來,臉上,當然是憤怒的,但一見到黃漣坐在方桌前,眼裡抹過了一抹什麼。
黃漣心中微微一訝,就在這時,那若彤公主已被小阮壓著坐到了她對面的位置上。
「黃姑娘,茶要涼了。」
黃漣因小阮的催促,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突然開口:「葉夫人,你說,我該怎麼稱呼你?小阮還是……假藍魅?」
話才落,一顆細石以驚人的速度從小阮的手裡彈出,黃漣險險地躲過去,杯里的熱茶灑了一地,而當她站定身子時,那小阮已經以看不見的手法解開了若彤公主手上的麻繩,閃身欺前來,纖長的細滑的五指登時布滿了青筋,指骨咖咖作響,當那一掌拍過來時,黃漣明明已經避開了掌風,臉上卻是一痛,一摸,竟是兩道血痕,回頭,小阮又攻了過來,依然以掌為武器,可交手間,黃漣卻駭然地注意到這小阮指上的指甲詭異地長了幾寸,並且銳利無比!
她曾聽聞有一種武功可以改變骨骼形狀,一直覺得如此一來不必把武器帶在身上是件樂事,但沒想到如今親眼見了,竟是噁心想吐。
敏捷地躲開小阮的攻擊,黃漣身子突然往後一仰,並飛快地踢出一腳,本來小阮打算以雙臂去擋,卻在電光火石見驚見黃漣的靴底竟有反光物,連忙抽身後退,這才發現黃漣靴底竟是藏著銳利的刀片。
微微緩過了氣,小阮傲慢地當著黃漣面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提氣,又攻了過來。
「葉夫人,你不覺得有話該好好說嗎?」
黃漣笑著躲躲躲,雖然躲得狼狽,好幾次幾乎又要為小阮所傷,但如是數十回合后,小阮終於躍開,身形回到一直袖手旁觀的若彤公主身邊。
「你打算好好說話了嗎?」
黃漣狀似狼狽地擦了擦汗,但那邊的小阮,傲慢地眯了眯眼:「那本來是能夠讓人沒有痛苦地死去的葯。你沒喝,是你笨。」
「葉夫人,沒有人願意這麼年輕就死去的。」
黃漣迎著她的陰沉,嬉皮笑臉。
「既然葉夫人你現在有空聊天,不如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假冒我們行事?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對這些下流的栽贓遊戲沒有興趣。」
「那麼,你打算如何對付我?」
才開口,就見那小阮一掌擊過來,黃漣暗暗一愣,又飛快地瞄了瞄那依然不動的若彤公主,而若彤公主,在注意到黃漣的目光后,竟輕哼了聲,別過臉去。
這算什麼意思啊?
暗暗微惱,黃漣右肩上下顛頗了一下,下一秒,在她面前的桌子在小阮擊過來的掌下碎成數塊,而叫人吃驚的是,眼前竟不見了黃漣的身影。
心頭一驚,小阮直覺地轉身,卻見眼前一道劍影,忙踢起腳邊方凳去擋住門面,可那劍氣霸道,竟讓那瞬間被支解的方凳碎塊亦全數往小阮的身上撞去!躲避不及,好幾塊木碎擊中了小阮的肩骨,疼痛的感覺讓小阮臉色大變,而站在離她不到一說距離的黃漣,臉上是一抹垂頭喪氣。
「你……」
知道小阮想說什麼,黃漣好心地作答:「你想問,我怎麼說無長物,卻能以劍氣傷你?」
見小阮臉色鐵青,黃漣收起了垂頭喪氣的表情,玩味地勾起嘴角,右手緩緩舉起,就在顧盼眨眼之間,只見黃漣的衣袖在半空中飛快一震,手心成刀狀,往後一揮,身後咫尺之地,「嘭」地一聲巨響,灰塵瀰漫間,只見那發出響聲的位置,刀痕深刻。
「莫非,你才是七人間武藝最高的?」
聽到小阮的咬牙切齒,黃漣不承認也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