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句「非去不可」,實在是有心無力!
正煩惱著,突然聽到身後嗤地一笑。
錯愕地轉頭,以為是非語決不放心她趕來,誰料映入眼帘的,卻是那個意想不到的人。
「怎麼,看到我很意外?」
是喜兒。
花睨僵直著站起來,只見一身火紅的喜兒一邊用纖纖玉指把玩著自己胸前的發,一邊走來,「你以為來的人是非師兄嗎?」
那笑,很淡,卻燦爛得刺眼。
「不過,不管來的是誰,你只要知道來到你面前的人有辦法帶你去見六王爺就好。」
她意外地看著喜兒唇上的自信笑容,看過去的目光變得遲疑了。
「你很意外我為什麼會知道六王爺的事情?喔,對了……」
終於,喜兒來到了她的面前,伸出雙手,搭在她僵硬的肩膀上,整個人柔弱無骨般地偎依過來,魅惑心跳的香氣,盈於鼻,「你不知道嗎,是我把你的下落告訴非師兄的,也是我暗中安排,讓非師兄頂替那個冒充張師弟的殺手的。」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視野一片僵直,只感到景色變得有點茫然。
「為什麼?因為那個殺手正好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我碰巧知道了有人要你死啊。」
「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下落告訴非語決?」
感覺那冰涼如蛇的指頭在自己的脖子后游移,花睨目光沉了沉,忍住那不舒服的感覺。
「自然是因為你那一走,讓我的非師兄心裡起了疙瘩,為了讓非師兄可以放下這個疙瘩跟我雙宿雙棲,你不認為讓你們見上一面解開心結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嗎?而且你瞧,我的想法沒有錯吧?非師兄如今連對你的最後一點眷戀都沒有了,明知道你現在做的跟自殺沒兩樣居然也冷著心不跟過來,所以,我又贏了。」
只覺得心裡「噠」的一響,花睨緊緊地咬住唇。
「你看起來很不甘心?怎麼了?你不是說了你非六王爺不可嗎?」
花睨心裡一震,原來,這喜兒一直就在他們的附近監視著?以非語決那種接近野生動物的警惕本能,不可能不知道喜兒的行藏,那麼,答案是……這是非語決的默許?
這,比起讓她知道非語決此行來的用意,更讓她難過。
不,她不該感到難過,本來……就不會傻到認為他是為她而來,擔心她而來。
根本,就不該奢望他是追來解釋的。
「怎麼了,你該不會還對我的非師兄有所期待吧?」
飛快地抽身,她瞪著一臉得意洋洋的喜兒,「如果話說完了,你就走吧。」
「呵呵……」
喜兒掩嘴輕笑,再次偎依過來,「我不是說了嗎,我可以讓你見一見那六王爺。」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你別無選擇。」
喜兒的話,讓她意外地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卻覺得眼前一陣花白,眩暈的感覺使得呼吸變得急促,而乏力的四肢,使得她猛地跌跪在地上。
為什麼……
難道是喜兒身上的香味?
花睨緊緊地咬住唇,直到舌齒間嘗到了腥甜,也無法喚回更多的清醒,心裡忍不住暗惱,她從小被她的養母泡在藥酒里長大,終年與葯為伴,本來便是百毒不侵的體質,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著了別人的道的!
「藍魅的迷藥魅藍,效果果然非同凡響。」
暈厥過去以前,只有這句話深深烙印在腦海里。
思緒,彷彿飄得很遠很遠。
「你說,我現在該喚你哪個名字?睨兒嗎?」
瘴氣未散的林間,正在欣賞著日出美景的女子,一身的黑衫,姿態撩人地半躺在高樹的樹梢之上,蒙面的黑紗,隨風盪起,若隱若現著那線條美麗的下巴。
而她,一身的白衣,背著行囊,沉默地舉頭望著那繚繞的背影。
「如果你真要下山,我確實不該阻止你,可是,睨兒,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像『家』里這般的單純,而且,你還立定了主意去尋找那本招惹慾望沾染無數鮮血的《飛花密錄》……」
「請放心。」她倔強地打斷。
那頭忍不住笑嘆一聲,把玩起胸前的發,「那麼,切記把以往的你埋藏掉,在你找到你想要的以前,你只能是花睨,懂我的意思嗎?」
一番話說得語重深長,然而她卻有著被算計的懷疑。
「我懂。」
「你懂啊……」
又是一陣沉吟,那頭才說道:「那麼,先替我辦一件事情吧。」
意外地愣了愣,她看著那懶散的背影。
「好。」
這時,一幅地圖從樹上拋下,彷彿早有準備,她彎身撿起,攤開那牛皮地圖,看著裡面所畫,不禁皺了皺眉。
「我的一位故人在地圖所標示的地方栽種了一棵七心海棠,算算時間也到了收穫之日,你就前去替我取回吧。」
「嗯。」
她收起地圖,轉身欲走。
「記住了,作為代價,埋藏你的一切,否則,我會不惜一切地把你找回來。」
代價……
埋藏,一切……
恍惚間,場景換掉,變成了雅緻的廂房,而她,手裡拿著銀針,正聚精會神地為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治療。
舒了一口氣,她把銀針收回針灸包里,正要離開,突然,瘦弱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睨兒,你當真不肯答應嗎?」
她愣住,望著那彎著深情的眼眸。
「我知道我的身體的確不好,可是,你說過的,我將會好起來,那麼,請你留在我身邊吧,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的。」
不管她要什麼?
腦海里,恍惚過一個冷傲的身影,她驚得沉了沉眼。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拜入,說是藏書樓走水了,燒毀了不少的書。那人一聽,便命人扶了過去,而她,身為那人的大夫,只能尾隨而去。
書樓燒得半黑,焦臭的味道衝天。
他一陣狂咳,她連忙為他施針,這時,那名小太監帶著人把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書搬到了他的面前來,他彎身,用瘦弱的手顫抖著逐一檢視。
她本來也沒有多在意,直到目光里不經意地看到了那四個字——《飛花密錄》。
「你就那麼在意他?即便是去了就有殺生之禍?」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埋藏心底,趕也趕不走的人老是在最不恰當的時候出現在面前。
「我非去不可。」
「你非去不可。好。」
那漫不經心的笑老是會刺痛她的心。
「怎麼了,你該不會還對我的非師兄有所期待吧?」
還有那個老是在她面前說自己贏了的喜兒……
「我以為我說過,我為這個耳環找到了主人,那個人就是你。」他彷彿深情地說著。
「真是天真。」
是嗤笑,喜兒一臉的洋洋得意。
「糊塗的小笨蛋,你難道忘記她喚我什麼了嗎?」
他的聲音仿如天籟醉人,有力地雙臂緊緊地環顧著她。
「我說,我和他可不是單純的師兄妹。」
喜兒的聲音席捲著地底深處的寒意,凍得她的心忍不住發抖。
聲音在交錯,畫面也在重疊置換,她痛苦地伸手緊緊捂住雙耳,可舉手之時,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痛,多處地方隱隱抽搐著,好幾處都熱熱的,尤其是肩膀,她的左肩之上彷彿有一團火,從那裡往身體的深處以至所有的角落蔓延擴散……
腦海里交替的畫面,似乎有些模糊了。
那個在樹上,每天夜裡抱著她,讓她偎依在胸前傾聽心跳,用細薄的唇訴衷著言語的那個很溫柔的人,到底是誰?
那個他……
到底是誰?
喉嚨深處一陣難過,她難受地咳嗽著,只感到自己吐出了什麼稠膩的東西。
「快!快宣御醫!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
是誰在耳邊吼叫?
只覺得周遭一團的混亂,然後,她又沉沉地失去了知覺。
待再次有了感覺,眼前一片漆黑模糊,只有右邊傳來一陣溫馨的光。
她徐徐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名身穿華服面色稍白的男子正在燈下打著盹。
似乎是察覺到什麼聲音,那名男子張開雙眼,轉頭望了過來,在看到她虛弱地眨著的眼時,歡喜地沖了過來,竟二話不說就把她摟入了懷裡。
這男子的身上帶著葯香。
很熟悉的味道,卻又……
讓她覺得有點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而這裡,到底又是哪?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實在很累。
肩膀上隱隱作痛著。
終於,她體力不支,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與此同時,洛陽城城外林間,非語決焦慮地來回踱著方步,等啊望啊,就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垂頭喪氣地回來求他幫忙。
已經入夜了,為什麼還沒有看到花睨回來?
她除了醫術了得,連處世的經驗都少得可憐,不懂武藝,根本不可能單憑一人之力見到被森嚴保護著的六王爺。
可是……
抬頭望了望冷清的月,真的已經很晚了!
該死的,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她不笨的,不可能自己跑去敲門,直接從正門進入,自投羅網地要求去見上一見那病癆子六王爺吧?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終於轉過身去,本欲施展輕功火速前去行館別院把她尋回來,不料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並且,還一副已經站在他身後很久很久的表情!
「紅姬。」他的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非師兄還是堅持著不肯喚我喜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