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幾天盧仕傑突然變得很勃人,除去工作時間,總愛纏在她身旁東蹭蹭西摸摸,當她煩不過去一掌拍開他伸來的毛手,就會用可憐兮兮的目光注視她,滿面委屈得只差沒蹲在角落畫圈圈。
喔,他還有一個特殊習慣,就是喜歡在看電視時,用抱著大娃娃的方式把她困在懷裡,興緻勃勃的拿著洋芋片,一片一片喂她,到最後,就會變成他吃她,然後……
「呢,請問……好了嗎?」全身只穿著一件內褲,乳頭上貼著胸貼的女顧客,滿臉通紅地詢問。
趙鈴蘭一驚,差點跳起來。
糟糕,她只顧著胡思亂想,竟然忘記現在正在工作!
她急忙收回心神,背過身,拍拍臉頰好解滿面躁熱,然後拿起筆,記錄下量測到的數值。
記錄的紙面上印著一個淺藍色人形,在人形的各個部位都有一個框格,讓她能夠記錄客人的尺寸,舉凡肩寬、臂圍、胸圍、未穿胸罩時乳頭之間的距離與肩膀相對的位置、腰圍、臀圍、大腿圍等等,需要量側的地方都列在上頭。
可能有許多人—包括剛進入「溫柔之鄉」的她也一樣—以為製作情趣服裝比製作繁複的禮服簡單多了,不用考慮什麼,兩三下就能製作完成,其實不然。
盧仕傑會依照每個人的身型,改變衣物上花色的位置,如果花色位置計算不好,便會在穿上后產生誤差,得不到「最佳效果」
在趙鈴蘭眼中,工作時候的盧仕傑是一個專註謹慎的人,他注重衣服上的每一個花紋、每一道車邊,不會因為製作的是被世人小看的情趣服裝而隨隨便便。這是他對工作的態度—要做,就要憑著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不必舉世聞名,不必賺大錢,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
「林小姐,再量一下大腿長就可以了。」趙鈴蘭轉回身,微微一笑,熟練地蹲下身,拉開皮尺。
「還要量大腿長?」需要量的尺寸這麼多啊?明明剛才已經量過腿長,為什麼還需耍大腿長的數值?
這位女客人是透過另外一名熟客介紹來的,而通常第一次到「溫柔之鄉」訂製情趣服裝的女順客,總會納悶為何要量這麼多看似不必要的尺寸。
「量大腿長的目的是為了計算裙擺的最佳位置。」趙鈴蘭淺笑解釋,「總不能讓客人穿上裙子后,發現迷你裙變成及膝裙吧?」雖然這樣的比喻有點誇張,但量大腿長的目的確實是如此。
「這樣啊……那剛才為什麼要量……呢……乳頭位置?」
趙鈴蘭站起身,把數值記錄下來。
「每個人的乳房大小、乳頭位置都不一樣,所以衣服上花色的位置也要跟著進行調整。雖然花色的位置聽起來似乎沒什麼重要性,但是不同的位置卻能讓人產生不一樣的感覺哦!好了,林小姐您可以穿衣服了,我出去等您。您慢慢來沒關係。」
她邊說邊退出小巧精緻、專門替女客人量身的小房間,回到店裡的櫃白後方,耐心等待客人出來。
十分鐘后,林小姐出現在櫃檯前,因為不習慣幾近赤裸的讓人量身,臉頰宛如熟透的紅蘋果。
趙鈴蘭也沒有多說什麼,填寫完三聯訂購單,收下訂金后,將第二張藍色聯撕下交給林小姐。
「衣服一個月內能夠完成,等確定可以拿取時,我會再打電話通知林小姐。」她微笑著說明。
將今日是后一位客人送到店門口。趙鈴蘭再回過頭時,發現店面與後方工作室的交界外,盧仕傑一手靠在門框上,濃眉緊皺。
「我餓了!」聲音帶著濃濃不悅。
趙鈴蘭瞄了眼債上的布谷鳥時鐘。
七點十五分。
他今天比較早肚子餓,不然以往都是八點左右才吃晚餐。是因為中午吃炒米粉的關係吧。
「再忍耐半小時,我馬上去準備晚餐。」
「很餓—」肚子餓到都打雷,讓他沒辦法工作!
「好好好,客廳的柜子里有一包孔雀餅乾,先吃那個充饑好不好?」趙鈴蘭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安撫他,在準備放下鐵卷門時,一抹好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里。
「鈴蘭—」只見死黨詹芷靜小跑步過來。
「芷靜別跑!」她匆匆上前扶住詹芷靜,強迫她慢慢走進店裡。「你懷孕了,不能做激烈運動。」
「鈴蘭,你怎麼和我家那口子一樣,我才快走沒兩步就緊張兮兮的?」詹正靜失笑,無奈搖頭。
「你不是快走,而是跑。芷靜,你以前好動沒關係,但別忘記現在你懷有寶寶,就算只有四個月,還是要小心注意呀,以後千萬不要這樣蹦蹦跳跳,知道嗎?」趙鈴蘭嚴肅的叮吟道。
「是是是。」詹芷靜受教地點頭。唉,不是准媽媽卻比准媽媽還要緊張。
「喂,女人!」某個飢腸轆轆的大男人不爽了。
「我叫詹芷靜,她叫趙鈴蘭,請叫我們的名字好嗎?男人。」詹芷靜說。
盧仕傑瞪她,掌心刺癢的想把這位沒有「預約」、並且肯定會延後他吃飯時間的傢伙扔出去。
「芷靜,你怎麼突然來了?你丈夫呢?」
詹芷靜抓抓一頭短髮,嘿笑幾聲。「我突然很想吃臭豆腐和魷魚羹,又很想來找你,所以要他先送我過來,然後去幫我買食物……男人,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很久,大概十五分鐘吧。」
「……仕傑,你先吃餅乾,好不好?」
盧仕傑順順嘴巴,用力哼了聲,「重……重友輕色!」然後踩著重重的腳步上樓充饑去了。
詹芷靜大笑,「重友輕色?哈哈哈,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芷靜—」
「好啦好啦,不笑他。」詹芷靜勉強止住笑,坐上沙發,從皮包里摸出一包去籽梅干,拿出一順放入嘴裡,無聲地詢問趙鈴蘭要不要,
見她搖頭才收回皮包。「梅鳳在南投過得還好嗎?」
「嗯,氣色比以前在台北忙工作時好多了。她要我問候你,說有空會回台北走走。」
詹芷靜點點頭笑了,趙鈴蘭覺得此刻的她渾身散發出屬於母親才有的獨特氣息,替向來活潑的她添加了一股溫柔。
詹芷靜的視線從趙鈴蘭臉上落到桌面擺放的茶壺,正準備討杯茶喝時,忽然眼中精光一閃,雙眼眯了一眯。
幾日前,孫梅鳳才與她通過電話,說是鈴蘭和她的老闆之間或許有了「重大發展」,要她過來關心一下,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你呢?去南投一趟,心事都解決了嗎?」她不著痕迹地看向趙鈴蘭敞開的領口。
趙鈴蘭聞言羞澀一笑,「芷靜,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有關你和你家老闆?」詹芷靜開門見山地說,看到趙鈴蘭驚訝地張大雙眸,暗自竊笑。「我說,你家老闆真是粗魯。」
「什麼?」
詹芷靜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的鎖骨再往下一公分的位置,雙眼暖昧地看著死黨。
趙鈴蘭低頭一看,臉頰立刻炸紅,急急忙忙扯住襯衫領口。
「這、這是—誼是—」這是昨晚的結果!好丟臉,她竟然沒發現,帶著這個吻痕招呼客人!
「別告訴我這是蚊子咬,我可不會上當。」詹芷靜拍拍她的肩,「那是他的傑作吧?暗戀他這麼久,現在終於有了結果?」
「你知……」話說一半,忽然頓住。好友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因為她不願意說,所以她們也就默默放在心裡,這是她們的貼心。
詹芷靜肩膀一聳,雙手一攤。
「你表現得這麼明顯,怎麼會不知道?」除了當他的員工之外,甚至不顧她們阻止,執意搬入他的住處,替他煮飯洗衣打掃,當起他的小女傭。如此明顯的表現,她們不想知道也難。
是怎樣的女人,會心甘情願把青春歲月浪費在某個男人身上,安安靜靜守在一邊,不求回報,只懷抱小小的期待,希望對方回眸看看自己?
傻女人,一個對感情如此執著的傻女人,一個讓她們一群好友莫可奈何的傻女人。
「鈴蘭,真的很開心你和他的關係撥雲見日。」詹芷靜張開手臂擁抱趙鈴蘭,由衷的說。
其實,並沒有撥雲見日……趙鈴蘭在心裡想。她喜歡他,可是不確定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地位。
或許有一天,他的身邊會出現另外一名女子;或許有一天,他將再也不需要她。但是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後悔在不清楚他心意的情況之下,與他發生關係。
她並不是因為他想要所以給予,而是她知道自己想要所以給予。
每個女人都可以憑著自己的意志選擇給與不給,她只是屬於前者。
趙鈴蘭彎彎嘴角,心想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否則梅鳳、芷靜以及星艾肯定會戳著她的腦袋痛罵她一頓!
想到這種情況,她不由得輕笑出聲。
「怎麼了?」詹芷靜摸摸趙鈴蘭的瀏海,替她拉好滑落下肩膀的工作圍裙肩帶。
「我只是覺得,有你們真好!」
詹芷靜搓搓手臂,「幹嘛突然噁心起來?」
趙鈴蘭眉眼彎彎,對著朋友皺皺鼻頭。
「鈴蘭,如果那傢伙對你不好,記得隨時告訴我們,千萬別悶在心裡,知道嗎?」她會把梅鳳找回來,一起教訓他!
「知道。」
「真不明白你呀……」她嘆口氣,戳戳趙鈴蘭的額頭。「高職、大學都念服裝設計,好不容易畢業,尋找工作兩個月終於面試成功,得到進入服飾公司工作的機會,沒想到你卻放棄,跑來這間小小的情趣用品店當員工……唉,感覺你服裝設計都白念了,一乾子技術全都沒用到。」
「我當初是因為懂得服裝設計才被錄取的。何況,我在這裡也需要用到相關知識,有時也會幫忙做衣服—」
「所以我才說浪費嘛!想想看,如果你當初進入那間服飾公司,也許你現在就是知名設計師了。」
趙鈴蘭沉靜片刻,閉上眼,微笑著搖了搖頭。
當她再張開雙眼,目光清澈,看著好友堅定地說:「可是芷靜,在這裡我很開心。」好友們因為她拒絕服飾公司的工作,跑來這裡當小員工感到惋惜,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再也不會有其他工作能讓她如此開心快樂。
她永遠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詹芷靜看著她,吁口氣,也跟著笑了。「真不明白那傢伙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這麼喜歡他……」
盧仕傑到底有什麼好?
除去工作時間以外的他,是一個肚子餓時脾氣有點大,睡不飽時會有起床氣,愛挑嘴,有時候又喜歡做一些無聊事情挑戰她容
男孩。
這樣的他到底有什麼好?她又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其實,趙鈴蘭自己也不明白,儘管曾經反覆琢磨,卻依然得不到答案。
愛情是個莫名其妙的玩意,當你遇見了那個人,它會突如其來闖入你的心底,讓你毫無理由地眷戀那個人,一雙眼總會繞著那個人的身影打轉,不需要震驚全世界的理由,只為了小小的評然心動。
還記得那天,是她剛成為大一新生的第十七個日子,她騎著小綿羊出了校門,準備回到學校附近的租屋處,經過兩個紅綠燈,正要往右轉彎時,一道黑影忽然竄出—
是只黑貓!
她嚇得緊急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