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韓慕月的眼神沉澱了一下,在冷漠疏離中又多出了點什麼,而說出口的聲音,雖然依舊是淡漠,卻不自覺地放了一種叫做「溫柔」的調味料:「在這邊等我,別到處走。」
稍稍地愣了愣,韓慕晨為他的過於接近感到有點心慌,連忙點了點頭。
「有事就打我的手機,OK?」
「嗯……」
冰涼的臉頰被擾人的氣息所挑逗著,韓慕晨把腦袋壓得更低了,怕他看出了她在臉紅,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們身後的那個短髮女生,正狠狠地半眯著眼眸,看著這親昵而曖昧的一幕。
「那走吧。」
灼熱的氣息突然消失,她聽到韓慕月對那位短髮的女生淡淡地說著,然後,耳後響起了腳步聲,由響亮到微弱到聽不見——韓慕晨的目光一沉,再抬起時,不自覺地往後搜尋著誰的背影,卻意外地發現,本來圍觀在外的擁戴們正在訕訕地陸續離開。
至於宣傳部的成員們嘛,倒是沒有再來找她麻煩了,都低著頭,忙著自己手中的事情。只有她,在角落裡無所事事,跟在場的所有人,不管如何都是格格不入。
其實,她以前沒有什麼不好的遭遇,只是,一直不懂得該如何與人相處,就像是天生在這方面有缺陷似的,總是學不到竅門,即使看過無數的「社交寶典」,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所以,唯一留在她身邊十幾年的好朋友阿斌為什麼會不理她,她至今無法想明白。
現在,她的身邊,只剩下偶爾會欺負她,偶爾又會鼓勵她的洛洛了!
至於那個自稱是她「弟弟」,無時無刻影響她生活作息的韓慕月……
嘆息,不自覺地跑出了喉嚨。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漸漸地靠近,把韓慕晨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面。
「回來了?」韓慕月那傢伙不是才剛走嗎?
韓慕晨疑惑地扭過頭去,卻十分詫異地,瞪著那背著光的模糊輪廓看。
「是我。」
就像是鐵一般的定律似的,有著黝黑膚色的傢伙總有一排潔白整齊的牙。
「是……你?」
小嘴成O形狀,韓慕晨意外地眨了眨眼。
透過細密的榕葉,韓慕月半眯著眼睛注視著一角的湛藍,表面卻裝出一副謙遜受教的模樣,不時地點頭應和著年界五十、早已白髮蒼蒼的何教授。
已經三十分鐘了,何教授口中的重要事項還是絡繹不絕地飛向他的耳膜,其實也並非什麼要緊事,只是對於舞會邀請函中的名單有點小建議,但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不過是因為從對他交代說絕對不能讓外語系的外籍教授MrWhite與人文系的黃副教授同時列席,到後來,不小心闡述起這兩位教授從如何認識到如何戀愛又分開罷了。
「所以說,絕對不能讓這兩位教授坐在一起,知道嗎?」
大概又過了二十五分鐘以後,何教授終於結束了對他的「交代」。
「教授請放心,我們會避免這種事情的。」
當然,韓慕月善良地把舞會中絕對不會出現「列席」的這件事情給隱瞞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何教授,韓慕月趁著四周無人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回到將要舉行聖誕舞會的第二禮堂,發現會場上的緞帶裝飾已經布置好了,數不清數目的氣球被遺棄在道具室外的牆角里,地上零亂著剪刀和散亂的紅繩,沒看見韓慕晨的身影,環顧四周,只見幾個留守的同級同學正蹲在DJ室的外頭吃著盒飯,在發現韓慕月的身影后,有人口齒不清地招呼道:「會長,吃飯了沒有?」
「你們有誰看到韓慕晨嗎?」
那幾個同學聽后低聲嘀咕了一下,有人說道:「韓慕晨?剛剛看到她和一個男的走了出去。」
「誰?」
男的?
韓慕月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波動,可心裡卻漲滿了疑惑,韓慕晨那小傢伙,憑他對她的認識,她是絕無可能有膽子跟著陌生人跑的,尤其是男生。
「好像是Life樂隊的阿斌。」
「楊文斌?」
呢喃著這個意外的名字,韓慕月跟那幾個同學道別了以後走出了第二禮堂。
「你要去哪裡?」
急剎住腳步,韓慕月驀然地轉過身去。在看到來人後,嘴角輕輕地勾起,露出了好看的弧度,卻多少帶著種說不出的算計味道。
「今天晚上要辛苦你了。」
語氣是淡淡的,可是瞬間向上一挑的眉,卻給人一種不容拒絕的魄力。
「不辛苦!怎麼會辛苦呢!只是,畢竟是聖誕舞會,大型活動一向是由學長們負責主持的,現在你指定身為菜鳥的我來負責,不太好吧?」長發女孩的聲音軟軟的,帶著綿綿的味道,臉上突然露出了討好的笑,「何況,我認為學長們的能力比我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考慮一下。」
「再說一次吧,我所指定的DJ司儀是你,洛曉岩。而且比起其他的人,我更相信你的能力。」
韓慕月說著,很自然地走上前,挑起長發女孩那如夜色般的細發,唇上的笑意更深了。可是,長發女孩——洛曉岩,洛洛的唇上,卻明顯地帶著點僵硬的味道。
「別忘記我們的交易,你的這個反應,怎麼看怎麼像老鼠見到貓。」
撇了撇唇,韓慕月露出了招牌式的歪笑,黑潭似的眸子,更是在瞬間里寫滿了嘲弄。
「對了,這是我姐姐叫我轉交給你的。」
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洛洛抽回自己的發,從手中的文件袋裡掏出了一封精緻的藍色信件,空氣中,頓時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氣,讓韓慕月的眉頭,輕輕地一皺。
「今晚,我期待你的表現。」
取出信封里的信件,快速地瀏覽了內容后,韓慕月淡淡地說道。
而洛洛聽了,翻了個白眼,正想說什麼,不料目光頓時鎖住韓慕月身後的某一點。
於是,為洛洛的表情感到奇怪的韓慕月,轉過頭去,意外地看到了站在第二禮堂台階前的兩個人——嬌小的韓慕晨,以及與她並肩說話的,有著一頭碎短且向上翹的銀金色頭髮的男生,楊文斌。
寧靜的校道上,韓慕晨邊走邊偷偷地抬眼打量身邊的傢伙,不需要髮膠固定也硬直向上的碎短髮,是她所沒有見過的顏色,銀白的藍中帶著點橘黃色的金澄澄,在冬日下還是耀目得刺眼,至於右耳上沿著耳骨排列的五六個精緻的銀耳環,也反射出好看的銀色。再往下瞄,隨意插放在褲袋上的手,指頭上戴著古怪的銀飾,這樣的造型,不管怎麼看都像電影中出來「混」的傢伙吧?
唯一不變的,大概是那雙總是眯成一線的眼睛了吧?
「看夠了沒?」
「呃……夠了……咳!咳、咳、咳……」
答得太快,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韓慕晨狼狽地咳嗽了起來,而身旁的人,貌似勉為其難地伸手為她掃了掃背。
「謝、謝……」
「話說,我們似乎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吧?」
「不是昨天才見過嗎?」
拜託,她跟阿斌可是非常嚴重的「同班同學孽緣體質」啊!
從五歲在幼兒園裡分到同一班,然後又意外地發現兩人是鄰居以後,接下來,不管是升學、聯考,他們還是會撞在同一個班上!所以,阿斌見證了她所有出醜的場面,同時也是嘲笑並害她本該燦爛的豆蔻年華黯然失色的元兇——當然,進入T大以後阿斌的存在就變得可愛多了,因為韓慕月取代了他的位置,肩負起害她的人生繼續慘淡的責任,想起都淚眼汪汪,她欠誰惹誰了呀?走了個阿斌卻來了個韓慕月!
「昨天是昨天,而且今天以前我們仍然在絕交中。」
才想著,那頭毫無自覺地為自己的失言開脫,並且還丟過來一記「你敢反駁就試試看」的眼神。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和好了?」
嘴角不由得向上抽動著。真的很想反駁說絕交是他單方面行使的權利,可是從小跟阿斌吵架都沒有贏過的她,似乎直接舉白旗投降為好。
「不然誰鳥你啊?」
理所當然的痞子語氣與韓慕月的狂妄絕對有得拼!當然啦!拜阿斌的多年教育所賜,她才會在韓慕月那種強權主義下生存至今,換作別人,早就吐血身亡了。不過,現在和好要緊。不然,她鐵定會被家裡那對母雞轉世的夫婦嘮叨而死。
所以,狗腿的話得用在槍口上!
「對了,聽說今天晚上,你們的樂隊會來舞會表演?」
「你什麼時候關心過我們的樂隊了?」
突然伸過來的大手,用力地弄亂了韓慕晨那頭本來就很亂的披肩中長發。
「我、我……我一直都很關心啊。」
所謂的睜眼說瞎話就是指這種。
「關心?那你說說看我們樂隊的成名曲是哪一首?」
嘴角不由得再次抽動。
拜託!即使是有名如劉德華,她都記不住人家的成名曲,何況是眼前小小的阿斌那支所謂的校園樂隊?!
「坦白從寬吧!上次的校園歌謠大賽你根本沒出現。」
半眯著眼睛,努力擠出最燦爛的笑容,韓慕晨忍著上前咬阿斌一口的衝動,也忍住了嘴角的抽動。
既然知道她沒去,那還問這個幹什麼呀!分明是想要吵架,對不?
「看什麼看,我可沒有冤枉你的!」
凶神惡剎地瞪大眼,還突然捏住她本來就有點嬰兒肥的臉頰,阿斌就像個孩子王似的,以行動欺負無辜可憐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