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躺在異鄉的床上,徐季甄怎麼翻,就是睡不著。
雖然這張床是她睡過最大、最柔軟的,棉被如絲一般滑順,她卻想著自己頂樓加蓋的木板小床。
到美國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她努力適應著。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讓愛她的仲子璽失望。
想到這裡,她又坐起身,打開了檯燈,拿起英文課本。
為了讓她適應美國生活,仲子璽替她請了家教,除此之外,徐季甄也特地買了許多財務、會計的相關書籍,很認真地念著。
她想當一個稱職的仲太大,將來可以幫仲子璽處理事業上的問題,既然如此,她覺得自己應該懂得如何管帳。
她努力念著英文單字,然後又翻開密密麻麻的會計課本,看著「財務報表」。
曾經她為了自己的無知而闖了禍,誤信那些股市老師說的話,要不是仲子璽,她現在說不定已經被押在酒店上班。
她努力改變自己,不但想要彌補過去的錯誤,更希望能夠早日符合仲家人的期待。
她正打起精神看書時,仲子璽剛好走下樓。
「在做什麼?」
房間正如他所說的,在裡頭做了內梯。
回到美國后的仲子璽相當忙碌,見他每天埋首工作、抽不了身,徐季甄也從不吵他。
「沒什麼,在看些書。」
「這麼晚了,不是看書的時候。」仲子璽穿了一件睡袍走來,二話不說便將她的書本合起。
「這些東西,以後多的是時間慢慢看。」
對仲子璽而言,這些並不重要,他帶季甄來美國,只是希望兩人不要分開,她會不會說英文、懂不懂財務都不是重點。
然而他並不知道季甄心中的急切,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搖身一變,成為大家眼中合格的仲太太。
「該睡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逕自掀開棉被,躺在她身旁。
「你……」
「今晚我睡這。」
「什麼?」
「今晚我要睡在我老婆旁邊。」
仲子璽當然不是說說而已,蓋奸棉被,便舒服地靠上枕頭。
他的睡袍和自己是同一個款式的,徐季甄睜著眼,躺在一旁動也不敢動。
「怎麼了?睡不著?」
他將雙手枕在腦後,側過臉,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我……沒有啊!」
她別過眼,不敢看向這樣的仲子璽。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抗拒。
「又在逞強。」
「我哪有。」
「那看著我。」
「不要。」
「老婆,由不得你。」說罷他便一個翻身,馬上逼近她。
徐季甄眼看這傢伙又要變成土匪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啦?!」
在她身前的仲子璽,睡袍的領口微微鬆開,她什麼部不想看,那寬厚的弧度會讓她深陷。
「不是跟你說了,有件事你要多練習。」
「我已經在念英文了。」
「不要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徐季甄是在裝傻,她怎會不知道仲子璽說的是哪件事。
「你不許耍賴。」
她陡然屏氣,因為此刻仲子璽低著頭,兩眼直盯著她,眼看雙唇近得就要抵上她。
「若我真是無賴,那也是因為愛上你。」
聽他這麼一說,她突然之間答不上話。
仲子璽的話語飄散在整間房裡,撼動著徐季甄的心。他是真的愛她,從他渴望又期待的雙眸中清晰可見。
自己應該是所有女人都羨慕的對象,有這樣一個身價不凡的男人深情地寵愛著自己。
徐季甄努力壓抑著心底浮現的一絲空虛,輕輕抿著唇,微微喘著氣,迎上他的目光。
「吻我。」
他命令,她知道,他是愛她才會這樣霸道。
她羞怯地伸出雙手,環上他的頸。透過睡袍,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火燙的體溫。
她微微使力,抬起螓首,給了一個他要的吻。
仲子璽似笑非笑,嘴角噙著一抹弧度。
「不夠。」
「你……」
「我要深吻。」
「我已經……」
徐季甄想說她已經儘力了。
「我來示範。」
徐季甄聽到這話就知道完蛋了,仲子璽果然毫不客氣。
他給了她承受不住的火燙溫度,透過雙唇傳遍她的全身。仲子璽用纏綿韁絕的熱吻讓她明白,他有多眷戀她。
徐季甄沉淪在他抂烈的深吻中,忘卻一切,在他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游移,仲子璽怎麼忍受得了。
「季甄……」
他猛然從深吻中抽離,抬起頭,端詳著她。
他用極為深沉的眸光看著她,濃烈的氣息不斷從他重重的喘息中散出。
她看見他眼眸迷濛又晃動,瞳底透著她從未見過的衝動。
他稍稍滑落的睡袍底下,是徐季甄不敢正眼直視的壯碩體魄。
「我……」徐季甄已經感受到他的灼熱。
「喊我的名字。」
說這句話時,仲子璽已經帶著些許氣音。方才的吻、她擁著他的雙手,已經點燃了他心頭的火。
「璽……」
瞬間她無法言語,仲子璽抵上了她的唇,然後是她的頸,她的耳墜。
「以後,就這樣喊我。」
她的耳畔出現這樣的聲音,不過她幾乎聽不清,耳墜旁的雙唇繼續遊走,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至她的胸前。
她的睡袍落在地上,仲子璽的吻落遁她全身。
徐季甄呢喃著自己也聽不清楚的話語,仲子璽的愛憐、眷寵,這晚如火般蔓延在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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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季甄在這異鄉睡得最沉的一晚,等她醒來,已經是中午了。
「這麼晚了?」
她嚇了好大一跳,馬上起床。
房間里沒有人,她想起早上部還沒向長輩們請安,也沒一同共進早餐。
徐季甄為此難過不已,她一直努力學著做好仲家媳婦的角色。
但隨即一陣酸楚疲憊湧上身體,她不得不再往床頭上一靠。
昨晚……
她頸部以上變得火紅,正暗自思忖著,就聽見房門響起。
「叩叩!」
「誰?」
「太太,是我。』
聽到這樣的稱呼,季甄便猜到是仲子璽特地替她安排的華人管家。
管家端著餐盤走進房。「太太,先生說您今天會睡比較晚,要我們早上不要吵您。」
季甄一聽,雙頰更加紼紅。
「這是三明治和鮮果汁,我替您放在一旁。」
「謝謝。粽……子璽呢?」
她得學著改口,在這裡,她覺得不是叫他「粽子」的地方。
「先生一早就進辦公室處理公務了。」
「一早就處理公務……」
徐季甄喃喃地說著,他怎會這麼忙碌?自己可以安穩地睡到中午,而他卻得一早就進辦公室。
「太太,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
徐季甄有些疲憊地靠在床上,管家放下餐盤后準備離開,但她隨即又想到了某件事情。
「等等,今天幫我請家教來家裡一趟好了。」
「可是太太明天才要上課啊!」
「沒關係,我想多學點。」
徐季甄想到仲子璽的辛苦,覺得自己似乎什麼忙也幫不上,不但如此,連日常生活都無法獨立應付,她越是這樣想,越是心急,更想早日上軌道。
即便身子依舊疲累,徐季甄仍硬撐著上了一下午的英文課,她認真地念著每一個英文單字,不斷要自己記下老師說的每一句話。
直到傍晚,天色已暗,她見仲子璽都還沒下樓。
「不知道他吃晚飯了沒有,會不會忙到都忘記吃飯了。」
徐季甄念著他,思索了一下,決定去他辦公室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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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里,仲子璽剛開完會,他精神奕奕,絲毫不覺得疲累。
有徐季甄在身旁,他覺得什麼事情都有意義多了。
「季甄?」他一回頭,便看見她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怎麼沒在房裡多休息?」
她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臉色倏地泛紅。
「我……休息夠了。」
「吃飯了嗎?」
「還沒,我想來看看你吃了沒有。」
「今晚我有飯局,不然,你換件衣服和我一起去。」
「什麼樣的飯局?我都沒有準備……」
仲子璽看她緊張的樣子,笑道:「哪需要準備什麼,不過就是和朋友吃個飯,不必緊張。」
他牽起她的手,這是季甄在這裡唯一能感受到的依靠。
仲子璽不明白她心中的壓力,她連西式禮儀都還不太懂,若是和他一起出席飯局,要是出糗,丟了他的臉怎麼辦?
然而在仲子璽的心中,她仍是那個就算在廟口吃著小吃也開朗自在的女孩,他也不在乎她懂不懂什麼禮儀、英文到底說得好不好,他只想要留她在身邊好好照顧她,讓她享受著自己給她的一切。
再度投入事業后的仲子璽,心情愉悅,工作就算忙碌也益發起勁,卻因此忽略了徐季甄心底的慌亂。而她為了不讓忙碌的仲子璽擔憂,什麼都不說,臉上也不顯露一絲愁容。
這晚,仲子璽牽著她進餐廳,與朋友相聚。
徐季甄從沒見過樑柱這麼寬、水晶燈這麼大的餐廳,她微微張著嘴,看著這對她而言再亮麗奢華不過的飯店。
但她的手,也越握越緊。
唯有在仲子璽的掌心中,她似乎才不會迷路。
「這是我未婚妻,季甄。」
仲子璽介紹著,季甄這才回神。他的朋友是一對夫妻,太太也是華人。
四人寒暄過後,便開始用餐,但徐季甄卻有些食不下咽。
席間除了她,大家都用英語交談,季甄聽不懂,只能默默地看著餐盤。
終於,仲子璽和那位太太換成用中文聊天,不過季甄心底卻泛起一陣難過。
原來對方是留學美國的高材生,來這裡念書後認識了現在的先生,之後不但自己工作順遂,還不時幫忙先生,打理公司許多事務。
季甄聽著,心裡卻越來越難受,和別人比起來,自己是多麼微不足道,而仲子璽傲人的家世,自己又有什麼本事在仲家立足。
她的喉嚨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哽著,今晚什麼都吃不下。
她看見自己身上華麗的衣服,和眼前精緻講究的餐具,這些,似乎都和自己格格不入……應該說,自己配不上。
從未被什麼事情擊倒過的季甄,這一次,卻被自己的自卑感,一步步逼得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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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季甄在美國快一個多月了,她卻越來越常對著窗口下的街景發獃,底下的車子行人那麼渺小,她感覺就像現在的自己。
她擁有仲子璽的愛,卻不知道為何快樂不起來。
她時常在半夜偷偷落淚,沒有朋友可以訴說,只好不停地寫日記。
仲子璽的生活相當忙碌,一開始季甄會想跟在身邊幫他,卻發現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就算跟著他出席一些宴會認識朋友,季甄也覺得那些西裝筆挺或華麗晚禮服的世界,不屬於自己。
她努力改變自己,這是她愛他的方式。她為了融入仲子璽的生活,吃足了苦頭,然而不同的立足點讓她根本無法跟那些嬌貴的名暖淑女比。
漸漸地,她的身邊出現一些聲音,尤其是仲家的長輩,
他們時常趁仲子璽不在時暗示她應該要進步、應該多學習。徐季甄聽在耳里,直往心裡去,但就是沒有向仲子璽抱怨過什麼。
在她認為,他已經對自己夠好了,總是處處維護自己,也從不要求她什麼,是自己配不上他。
每夜,仲子璽擁著她入眠,徐季甄只是安安靜靜地讓他用他的方式愛著自己,不再給他出難題。
那些難受的情緒,徐季甄用所有的力量壓抑著,甚至許多別人有意無意給的難堪,她也默默承受。
仲子璽對她這麼奸,她怎能不爭氣地再給他添麻煩?天性善良的季甄,就這樣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聽見仲子御和仲子覲的談話。
「大哥昨天跟爺爺相爸爸大吵一架。」子御說著。
「是為了季甄嗎?」
「對。大哥要辦婚禮,他們全都反對。」
「其實這些天我發現季甄是個不錯的女孩,就像大哥說的,她愛他不是為了仲家的家世。」
「話是不錯,但是在長輩眼裡,事情就不是這樣簡單。尤其大哥掌管家業,他們期待的長媳不是這樣的。」
「唉!」子御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感情的事旁人不該干涉。」
「我也這樣覺得,大哥覺得好就好。」
兩兄弟這陣子和季甄相處下來,明白大哥為何會這般深愛著她,她有她獨特的特質,大哥和她在一起后,整個人都變了。
「我看依大哥的個性,到最後一定不會管其他人怎麼說,執意要結婚。」
「如果這樣,就怕季甄將來的日子會不好過。」
躲在門后的季甄,悄悄地聽著這段話,她忍住了眼淚,靜靜地回到房裡。
她沒有讓眼淚流下,甚至也不再無助彷徨,她知道自己是風吹不倒的野草,一點露珠她就能活得很好,但是她也知道,小草不能長在華麗的溫室中。
這晚,夜很沉,她沒有睡,一直凝視著躺在身旁的仲子璽。
仲子璽的手攬著她的腰,睡得好安穩,只要有她在,他便覺得很踏實。
徐季甄的目光流連在他身上不忍離開,雖然胸口滿是酸楚,但她卻要自己掛上微笑。
謝謝你給我的這些日子,它們會是我最美的回憶。
即是睡著的仲子璽不知道,她仍堅持要給他一個最美麗的微笑。
在她心中,仲子璽給的愛是那樣完美、那樣令人感動,是自己沒有能力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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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仲子璽要去歐洲一星期,他本要帶著季甄同行,不過她臨時決定不跟去。
「怎麼了嗎?」仲子璽在她幫他打領帶時間道。
「我想回台灣一趟,去看看妹妹跟媽媽。」
仲子璽想了想說道:「也好,你就先回台灣,回來后我們再碰面。」
徐季甄掩飾心頭滿溢的酸楚,將憂傷藏在眼底,給仲子璽一個他最愛的笑容:「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她最想說的一句話,話中的意義,仲子璽直到離開前都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