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床頭上的鬧鐘還沒響,她就已經醒了。
或許該說,她整晚都沒睡,雖然閉著眼,但心緒卻是一團亂,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接受派翠克要結婚的事實,對她來說仍有一定的難度。
從床上起身。清晨五點,天還未亮,她在心中默默倒數著,數著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思念他。
如果她能讓時間就此停住該有多好!然而那也未免太自私了,她也希望雨兒能夠得到幸福。
「菲,你醒了嗎?」夏雨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醒了。」葛安菲淡淡應了聲,夏雨兒隨即開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化妝師及髮型師。
「讓她們先幫你化妝一下,我得先到會場去,有些臨時狀況要處理。」夏雨兒穿著黑色長褲套裝,淡淡說道。
「需要我幫忙嗎?」葛安菲下了床,有些擔心地問。
「換上漂亮的衣服,還有化個美美的妝,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夏雨兒輕扯嘴角,隨即離開。
葛安菲先到浴室洗了個澡,接著便讓化妝師及髮型師幫她設計造型,兩個小時后,大功告成。
琥珀色的長捲髮利落地梳成了公主頭,後腦中間夾了個銀色小皇冠,電卷棒燙過的長捲髮捲曲的弧度讓她更顯風情。
跟發色同色系的眉色,銀灰色的眼影讓她看起來更加年輕飛揚,鼻樑兩側稍微上了些粉,讓原本不夠挺的鼻樑看起來直挺許多,豐厚的雙唇則只是淡淡上了透明唇彩,使原先的玫瑰色澤更加動人,雙頰搽上腮紅,讓她笑起來時像個靦腆害羞的少女。
看著鏡中的自己,葛安菲覺得有些心慌、有些想逃。七點半了,再過一個多小時婚禮就要舉行了,她不免懷疑自己真的可以好好、真心地祝福他們嗎?
「葛小姐,我們要出發去會場了。」化妝師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時間差不多了。
「不需換禮服嗎?」她身上還穿著居家運動服耶。
「禮服放在會場。因為擔心會弄髒,所以我們在抵達會場之後才幫你換上。」化妝師對她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葛安菲點點頭,套上了外套,跟著兩人一起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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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兒清晨五點半即抵達結婚會場,周氏家族的人接到了她的通知,一早便趕過來等候。
「有什麼事非得在這個時候說嗎?」派翠克因整夜無眠,所以很難克制住脾氣,說話的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夏雨兒根本懶得鳥他,她走到派翠克雙親面前,正色道;」菲家的真正後代,我已經找到了。」
「你說什麼?」亨利擰起了眉,對她的話疑惑不解。
「當初菲家老管家找上我,那只是因為我手上持有菲家後代的信物,所以他誤以為我就是他要找的人。」說來都是因為那條手鏈。
「這麼說來,你提議要履行婚約,又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個菲家的後代。」事情的演變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以致白舒妮有些銜接不上。
「提出婚約的人是菲鈉柏,並不是我,我只是受人之託。至於菲家的後代,我早已找到,否則又怎能訂下婚期。」夏雨兒看起來胸有成竹。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派翠克氣怒地揪起她的衣領,眯起銳利的長眸。
夏雨兒揮開他的手,淡道;「最該感謝我的人是你。」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派翠克看著她冷艷細緻的臉蛋,發現她根本不想甩他。
「她跟我一樣,都是在孤兒院中長大,後來被一對姐妹領養,原以為自此之後日子會比較好過,孰料苦難才剛開始;我們只是被領養去當未成年的小女僕罷了。當初她要離開的時候,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而她則把身上的菲家手鏈給了我。」夏雨兒說到這裡,環視在場的所有人,嘴角有抹輕淺的笑意。
「她是誰?」派翠克簡直不敢相信事實的真相會是這樣!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心裡猜測著:有可能是她嗎?
「葛安菲,十年前,那場生日宴會,你們其實已經見過面了。」當時她也在場,看到葛安菲把雞尾酒濺灑在他身上,所以被罰獨自清理宴會結束后的場地。
「怎麼,嚇傻了嗎?還是高興到說不出話來了?無論如何,總該說句感謝的話吧!有情人終成眷屬。」夏雨兒輕哼一聲。
一旁派翠克的雙親顯然還未進入狀況,根本聽不懂兒子跟夏雨兒間的對話。
「菲待會就要抵達會場了,你該去準備一下了。」夏雨兒說完,轉身便要走。
「喂,這是真的嗎?」派翠克對著她的背影低聲問道。
夏雨兒停下腳步、轉過身。「如果你無法給她幸福,我隨時會把她帶走。
派翠克看著她許久許久,才道:「謝謝。」
夏雨兒臉上的線條不再那麼冰冷。「這是我該做的。我原本就打算這樣做。」語畢,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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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安菲才剛抵達婚禮會場,就被帶到後台去,因此連會場的布置如何都沒有機會看到。
「請過來這邊,我們幫你換上婚紗。」服裝造型師示意她先將身上衣服脫下來。
「婚紗?」葛安菲因為她的用詞而蹙起眉來,她以為伴娘只需穿小禮服就可以了。
「是,這是夏小姐親自為你挑選的。」造型師手上拿著一套體積不算小的婚紗,上頭還用黑布罩住,因而葛安菲沒辦法瞧見那件婚紗的顏色的樣式。
「好啊。」既是雨兒選的,無論如何她都得穿上。
由於穿婚紗時她必須一直仰高著頭,免得臉上的妝碰到婚紗,所以她一直等到穿好婚紗、被牽到外面的鏡子前,才能看到自己究竟穿了什麼樣的婚紗,不過,總覺得這件婚紗好沉重。
這件婚紗……這……
「喜歡嗎?」夏雨兒走進後台,揮手示意造型師先離開。
「這是怎麼一回事?」葛安菲極度不安的問。
「就是這麼回事。」夏雨兒不做正面回答。
「那天……在婚紗店裡,戴墨鏡的那個人是你?」天底下真有這麼巧合的事……而且被她碰上了?
「確實是我沒錯。」夏雨兒大方承認。那件婚紗原就是她先選好了,而且當時葛安菲並沒有認出她來,所以她也就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
「你……」葛安菲不知道自己該從何問起。
「那個老管家怎麼能確定我是他要找的家族後代?你怎麼沒問我這個問題?」夏雨兒突然這麼問葛安菲。
葛安菲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把話題扯開。
「是因為那條刻有『菲』字的手鏈。」夏雨兒說出答案。
葛安菲聽到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劇烈地狂跳著,對於接下來雨兒要說的話,有些害怕,卻也難掩期待。
「我是在不久之前才被關勝找到的。當時我告訴他,我並不是這條手煉的真正所有人,可他說他沒有時間了,請求我一定要將你帶回來。所以,我只是暫代這個位置,等你回來接手。」夏雨兒說得雲淡風輕。
葛安菲明白她說的都是真的,因而雨兒從來不說謊。
夏雨兒彎身從鞋盒裡拿出那雙香檳色高跟鞋,接著跪在她身前,親自為她穿上。
葛安菲只能被動地讓她穿上鞋子,對於這一切轉變仍在適應中。
「穿上我為你選的婚紗,還有他挑選的鞋子,去抓住你的幸福吧。」尺寸不合,顏色她也不喜歡,這雙鞋子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她,她用膝蓋想也知道派翠克挑選的時候一定是滿腦子想著葛安菲。
「你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葛安菲眨了眨眼,終於能開口說話。
「你真正的名字叫菲娜坦,你的父親叫菲鈉柏。一百年前,你的祖先對周氏祖先有恩,為了報恩,周氏祖先曾表示將來如果你們家族有任何要求,他們都會無條件接受。現在,你是菲家的真正後代,所以你有權利要求身為周氏後代的派翠克娶你。」夏雨兒說得鏗鏘有力。
一時之間,葛安菲也不知要說什麼好。原來她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原來她的家人曾經苦苦尋找她,但現在她的家人全不在了,而她就要嫁給派翠克了……這一切,簡直不可思議到極點。
夏雨兒上前握住她的雙手,輕聲道:「我說過,當你再有機會,一定要抓牢,記得嗎?」
葛安菲看著她,紅了眼眶。
「你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至少有人愛你,而你也有了所愛,不是嗎?」她的話為葛安菲帶來更多淚水。
夏雨兒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然後將她輕擁到自己懷裡。「哭吧,至少這次是因為開心而哭。」並不是每次流淚都是為了不好的事,偶爾還是會有值得讓人流淚的開心事。
「我從沒想過結果會這樣,怎麼會是這樣……」葛安菲靠在她懷裡,泜聲抽泣著。
「我已經將所有緣由對周家解釋過了,派翠克也知道了,所以,你不必擔心那麼多。」她五點多趕來婚禮會場就是為了將這整件事情解釋清楚。而且可以看到派翠克那副不敢置信、又驚又喜的樣子,她覺得挺值得內。
「雨兒,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葛安菲覺得自己此生何德何拒,竟能有這樣的朋友。
夏雨兒向來沒有太多情緒的臉上多了抹難得一見的溫柔,她拉起葛安菲的手挽住自己的手臂。
葛安菲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的用意。
「我是你的家人,讓我牽著你的手,陪你走上紅地毯,我得親手將你交給派翠克才行。」夏雨兒溫柔地笑了。
葛安菲聽著,不覺咬緊了下唇,差點痛哭失聲,內心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對了,這是要送給你的。」葛安菲拿起桌上的透明盒子,交給夏雨兒。「原本是送你的結婚禮物。」
夏雨兒將盒子放進了口袋,重新挽起了她的手。「時間到了,大家都在等著。」
「雨兒,謝謝你。這次我一定會抓牢幸福,不會再閃躲了。」站在門后,葛安菲微笑著對夏雨兒說道。
夏雨兒輕點了頭,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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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地毯兩旁坐滿了人,葛安菲沒有刻意去注意到底有哪些人來參加她的婚禮,因為她的眼裡,心裡,此刻只容得下站在紅毯前端的那抹白色身影。
夏雨兒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緩慢,直到只剩一步距離時才停下來。
」菲,祝你幸福。」夏雨兒握緊了她的雙手,真摯地祝福。
「謝謝,我會的。」葛安菲輕抬起頭,認真地頷首應允。
「派翠克,我把菲交給你了,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放手,要相互扶持到老。你能答應我嗎?」夏雨兒要求他的承諾。
「就算你要來將她搶回去,我也不會答應。」派翠克的長眸里有著深刻的感謝。夏雨兒大可假冒成葛安菲和他結婚,反正所有的人都死了,無從查證起,但她卻選擇把真相說出來,由此可知她不是個貪心的女孩。
夏雨兒將葛安菲的手放進派翠克手裡,接著便退到一邊坐下。
兩人再次四目相接,誰也移不開視線。
「你今天真的好美。這次,我真的無法不動心了。」派翠克的嘴角大大地咧開,看著眼前的女子,他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濕了。
葛安菲只是微笑地看著他,因為害怕眼前的一切會在她眨眼的瞬間化成雲煙,然後煙消雲散。
「十年了,為什麼那天我沒能認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想知道她隱藏心情的理由。
「派翠克,我愛你。」這一次,她終於可以毫無保留地親口對他說出自己的愛意。
派翠克抿緊雙唇,對於向來保守靦腆的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顯得相當驚訝。
「以後,還要繼續愛,要比這十年更愛。」她的小手緊握著他溫暖的大手,堅定地表示自己的決心。
派翠克俯身吻上她的唇,帶著心疼和滿心的愛;未來,他會用更多的十年來愛她。
神父手上拿著聖經,卻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去,甚且連誓詞都還沒開始宣讀,這對新人就已經在親吻了,這讓他有些尷尬。
「咳咳,那個,我們可以開始了嗎?」他也不想如此殺風景啊,可是婚禮總得進行下去嘛。
派翠克離開了她的唇,轉過身,對著神父輕輕頷首。
神父莊重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教堂里,在場的所有人都抬頭看著站在高處的神父。
這場婚禮進行得相當順利,六個小時后,完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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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鞋子是你買的嗎?」葛安菲坐在新婚大床上,手上拿著那雙曾被他素回的鞋子。
「之前夏雨兒打過電話給我,要我去為她買雙合適的鞋子,她說要在婚禮當天穿。」那時候他還摔爛了家裡的電話,覺得這女人憑什麼要他做這件事。
「我跑了好幾間鞋店,沒有一雙看得上眼,覺得每一雙鞋看起來都差不多。有個店員看我挑選了很久,就從倉庫里拿出了這雙鞋,說這款鞋是限量的,只剩最後一雙、最後一個尺碼了。
「看到這雙鞋,讓我想起了你。溫柔的粉色里又帶著一股冷清,當時我腦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便在一股衝動之下買了下來。」買下之後他就後悔了。本來不想送給夏雨兒的,但想到將來兩人就是夫妻了,而他也不該再留戀葛安菲,因此仍是將它送給了不適合的人。
「既是這樣,那上次見面時,為何要我當場脫下來?」當時他的神情很嚴肅,活像她偷了誰的傳家之寶似的。
派翠克坐到她身邊,低聲道:「當時的情況,我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讓你馬上把鞋脫下來,以免動搖我的決心。二是我馬上帶你走,逃到沒人找得到的地方。但我對家族有責任,所以,只能無奈的選擇前者。」當時他內心的掙扎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麼,知道我才是菲娜坦的時候,開心嗎?」她問得極其小心。
派翠克一個俯身,將她壓在身下,沉重的身軀放鬆地壓在她纖細的身上。
「不能用開不開心來形容,應該說是害怕,害怕這只是個夢,所以就算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了你,不敢相信真的能夠跟你在一起。」他的語氣里確實透露出害怕。
葛安菲伸出雙手環住他寬厚的背,熱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她又何嘗不是?實際上,她可能比他更害怕。
「十年了,從我十八歲那年在宴會上看到你,就已經深深愛慕著你。從來只能遠遠地看著你,只能在心裡想你千百次;從來不敢奢望和你會有汁么結果。那天在機場看到你的時候,有一瞬間曾渴望你能認出我來,可是你沒有。當時我也笑過自己傻,你又怎可能認出我來呢?」她長得既不漂亮也不出眾,根本沒什麼值得讓人記住的。
「能再次遇到你,甚至跟你相處一段時間,我以為那已經是最大的奢求了。可是,我卻愈來愈貪心,想要得到更多。我知道你有難處,所以分開兩字還是由我來說比較好。」因為愛他,所以就算分開了,還是可以活得很好。她不怕分開,只怕不能再和他相見。
「那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永遠失去你了。」他的痛苦不亞於她,只不過因為他是男人,所以不能表現出懦弱。
「派翠克,我真的可以愛你了,對不對?」這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妻子的身分愛他。
「就算有天你不愛我了也沒關係,我愛你就好,讓我也嘗嘗這十年來你愛得那麼孤寂的心情,或許這樣我才會更懂得珍惜。」派翠克用力摟緊她,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
葛安菲輕聲笑了。「我捨不得,捨不得讓你愛得那麼無力孤單,所以,讓我們的愛永遠繼續下去。」
派翠克也笑了。「那麼我得打條銀鏈把你拴在我身邊,讓你哪裡都不能去。」
「好,哪裡都不去。」她也只想留在有他的地方。
派翠克一個翻身,讓她壓在自己身上,大手稍微施力,她柔軟的唇隨即貼上了他的。
十年了,這場因灰色眼眸而引起的愛戀終於能夠開花結果。
葛安菲內心終於不再感到孤寂,也終於不用再經歷那種輾轉難眠的夜裡只能望著天花板發獃的日子,更不需擔心夜半時分醒來時身邊沒人的凄涼感,因為,現在她已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有了派翠克,她的人生從此幸福甜蜜。
也或許,不久的將來,這樣的幸福甜蜜就會有人來分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