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尉其軒手裡提著紙袋來到梁以淳的房間外,聽見了朗朗的閱讀聲從未關的門縫裡傳了出來。
「叩叩。」他敲了敲門,房內讀詩的聲音停了下來。
「其軒哥。」梁以淳回頭,一看原來是尉其軒。
「你在背詩嗎?」尉其軒問著。
「嗯。」她點點頭,「明天老師要考默寫。」
「累了吧?休息一下,來吃點心。」尉其軒笑著說,坐在她的床沿。
「我肚子真的餓了。」她放下手中的詩集,這才發現他手裡提著紙袋,紙袋裡冒出香味。
她好奇的問:「你拿的是什麼?」
「你的最愛——車輪餅。」
「哇~其軒哥真好,有什麼口味的啊?」她興奮的問著,眼中閃現期待的光芒。之前尉爸買過鯛魚燒給她,但她沒有吃完,聰明的其軒哥立刻幫她換了車輪餅,他心思真夠敏銳的。
「芋頭、奶油、地瓜。」他念出三樣口味便停頓了。
「咦,沒有紅豆口味的嗎?」
「沒有,紅豆都賣光了。」
「這樣喔……」她眼中閃現失落。紅豆才是她的最愛。
因為她爸爸在故鄉的田裡種植紅豆,現在正值採收期,她好想念故鄉的紅豆喔,飽滿大顆,皮薄而亮澤,超想嚐一口的!
「騙你的啦!喏。」他把全部的車輪餅都塞到她手裡,笑著說:「這裡全都是紅豆的。」
「什麼嘛,幹麼騙人家啦!」她嬌嗔一聲,兩頰微鼓,嘴角旋即又揚起笑意。「呵呵~」
「我逗你玩的。」尉其軒忍不住笑了。
「其軒哥真壞心!」她拿起溫熱的紅豆餅咬了一口,一顆顆紅潤飽滿的紅豆餡料還冒著熱氣,咬在口裡的甜味立刻融化了她的心。
「最好是我壞心。剛剛跟朋友出去,經過市場看見一個攤位招牌寫著車輪餅,而且強調是萬丹的,想起你最喜歡吃紅豆了,於是就幫你買回來。」
她點點頭,滿足的笑了。
是啊,其軒哥雖然喜歡逗她,但是卻也非常照顧她,還特地買她最愛的屏東紅豆。
其軒哥的爸爸尉祈原跟她爸爸是同故鄉一起長大的好友,兩人情同兄弟,交情甚篤,而尉爸年輕時就到北部發展,從汽車銷售人員做起,後來事業越做越大,現在已經是一家汽車公司的老闆了。
國小時,她和家人都住在南部的鄉村,上國中之後,由於爸爸要照顧生病的奶奶,可又希望她能夠及早上個好學校,避免城鄉差距學習落於人后,於是才將她託付給尉爸,讓她上私立中學,提早培養競爭力。
「好吃嗎?」
「超好吃的,紅豆又大顆,口感鬆軟綿密,真的跟我故鄉的一樣耶。」這種口味跟百貨公司賣的鯛魚燒的口感不一樣,滿足了她的思鄉情懷,她咬了一口又一口,欲罷不能。
也只有其軒哥最了解她的喜好,他真的很疼她。
「你喜歡就好。」尉其軒看著她吃紅豆餅的表情,嘴角也不禁揚起,露出笑容。
她吃到兩頰熨上粉紅的色澤,愉悅又滿足的表情非常可愛,尉其軒看了覺得有趣。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因為你是妹妹啊!」
尉其軒是獨生子,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爸爸媽媽忙著工作,十八歲以前他一直很孤單,他的朋友不是家教老師,就是小提琴和鋼琴。
他每天的課程都被安排得滿滿的,直到以淳來到他家,他突然多了一個伴。她的模樣俏皮可愛,天性純樸耿直,又有點迷糊,緊張的時候還會大舌頭,很逗人,跟學校里那些任性又驕傲如公主的女生很不一樣。
還記得她第一次來他家時,開口第一句話是——
「戴家豪。」
「我叫尉其軒,不叫戴家豪。」他告訴她。
「我是說﹃大家好﹄啦。」她臉紅又大聲的糾正他。
這句話逗得他和爸笑呵呵的,有了她,家裡多了歡笑聲,她的存在彷佛是一道陽光,暖了人的心窩,帶給人明朗和希望。
「對了,你剛剛在背蘇軾的詩︿和子由澠池懷舊﹀嗎?」
「嗯,是啊,其軒哥也知道喔,不愧是優等生。」
其軒哥從小就是成績頂尖的資優生,不管是數理、語文、音樂、體育和藝術各種領域都難不倒他,優異驚人的表現令學校老師評估他有考進醫學院的實力。
因為他夠聰穎優秀,理所當然的成了她的字典、免費的家教老師,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像一個大哥哥那樣照顧她,同學們都很羨慕她。而他的神通廣大、博學多聞,對還在念國中的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劃時代的天才,崇高的地位就連愛迪生也比不上。
不僅如此,他長得挺拔魁偉,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體格結實壯碩,他的五官就像藝術雕塑家的完美作品,一頭微卷的黑髮下有一對濃眉大眼和直挺的鼻樑,襯出他精緻的臉部線條,大多時候,他給人一種傲氣冷漠的感覺,但越是這樣,她越是崇拜他,她很驕傲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哥哥,眼神總不自覺地追逐著他,久了也就移不開了。
「我以前也讀過這首詩。」尉其軒翻了翻詩集。「你明天要考嗎?」
「嗯,要默寫。」
「來吧,先背給我聽看看。」
他的雙眼直盯著她,那黑眸如深邃的海洋般教人看著看著就會被吸引,腦袋一時無法專註。
「好啊!人生……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梨。」
「雪梨」他問。
她吐了吐舌頭,又重念了一遍。「應似飛鴻踏雪泥,NISSAN偶然留指爪……」
因為以前在家都講台語,她的國語並不那麼字正腔圓,有些音常分不清楚,為此她沒少鬧過笑話,雖然現在已經改善很多,但只要一緊張她就會有些大舌頭。
「泥上,不是NISSAN。」
「喔,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賤東西!」
「什麼東西?」
「賤東西啊。」她又說了一遍。
這次他敲敲她的頭,輕斥。「女孩子不要亂罵人。」
「啊,我又說錯了嗎?」她楞了下,突然想到什麼,自首的又吐了吐舌頭,臉頰微紅。「是計東西。」
「四句你念錯了三句。」他笑著說。
「幸好是默寫,不是考念詩。」她樂觀的想著。
尉其軒嘴角揚起,身體傾向前,試著教她。「背詩最好的方法就是你要融入情景,想像詩的畫面,走入那個情境里……」
怦怦、怦怦……其軒哥靠她好近啊,近到只有十公分距離,他的頭髮就快要碰到她的,害她的心亂跳一通。
還有他的聲音帶著迷人的磁性,好好聽,要是他去電台當DJ,肯定會迷死一票女人。
「我是這樣背沒錯啊,我不想當一個膀胱者。」
「膀胱者是什麼?」尉其軒楞住了。
「喔,我是說旁、觀、者啦!」她努力矯正自己的發音,拍了拍臉頰,又俏皮的吐吐舌頭,每次只要一緊張,大舌頭的狀況就更嚴重,真是糟糕。「唉,多說多錯,真是,哈哈。」
她總是這樣,表情豐富又逗趣。尉其軒看了想笑,跟她在一起一點都不無聊。
「你繼續背吧,哥不打擾你了。」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嘴角還噙著笑意。
「好,晚安。」
尉其軒開門走出去了,但是房間里殘留的紅豆香氣,以及停留在她心底的那份溫暖卻久久縈繞不去……
尉家跟她老家有點不同。
梁以淳趴在床上想著,在老家,爸、媽、兩個妹妹、奶奶和她,六個人住在一間小平房,她和兩個妹妹必須擠在同一個卧房,浴兩間不夠用,洗澡都得輪流照排,有時還要搶著上廁所,但這兒的空間很大,她擁有個人的房間,還有一個更衣室和淋浴間可以使用,從沒人跟她搶洗手間。
尉家佔地遼闊的獨幢別墅位於半山腰,這兒環境清幽寧靜,前庭的院子植著經過專業修剪、蒼勁青翠的松柏,後院還有池塘和槴子花吐露芳香。
上百坪的別墅里有挑高的客廳,迴旋式的階梯,進口花崗岩地板,家中所有的裝潢建材都是頂級的,充滿令人咋舌的高價藝術品,只可惜人少了點,顯得格外冷清。
聽管家說其軒哥的爸媽早已經離婚了,為什麼離婚不知道,其軒哥從來不跟人提這件事,尉爸也沒有,父子倆見面聊的話題通常都是討論學校、人脈或是公司里推動的策略和計劃。
就像現在,早餐時,她和他們父子一起坐在餐廳里用餐,尉爸將一袋文件遞給了其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