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天哪!她已經快受不了了,而現在還是處於寒假中呢!等到開學,她不出一星期就會被關進瘋人院!

望著堆積如山的公文及一團混亂的辦公室,風鈴垮著一張臉,開始崇拜風琴,之前她到底是如何處理這些事情的?

電話響起,她翻了四、五次才找到話筒。

「什麼事?」她口氣惡劣,在心底詛咒。

「風鈴小姐嗎?」

「我是。」

「我們這裡是唐氏醫院,令姐剛醒了。」

「我馬上到!」風鈴丟下電話,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她發誓只要老姊好起來,打死她都會讓風琴從此身體健康不受傷害,她實在無法處理校長室里那堆混亂。

很快的趕到醫院,風琴已轉進普通病房,好不容易找到那間病房,卻遠遠就看見已有人比她先到,小曄趴在風琴病床旁睡著了,一隻小手緊緊的握著他媽媽的手,而風琴臉上有著難得的溫和,從這邊看去只能見到風琴雖然虛弱但仍柔和的在和人對話;因為很少見到老姊會露出那種欣喜的表情,所以風鈴加快腳步想看看那人是誰。

但當她越走越近,臉色就越蒼白,她獃滯的停在病房外,楞楞的望著房裡的雷易。他熟穩的和風琴說著話,態度優閑又輕鬆,不見平常對人的凜然兇悍,全身放鬆的在和風琴談天。雷易不知說了什麼,風琴聞言輕笑。

風鈴看著他們兩個,不知為何有種想跑的衝動,心中那股酸味霎時泛濫成災。她僵在門外,不了解為什麼會覺得……想哭!

雷易本來就可能是姐的情人,他們這樣不正是自己找他的目的之一嗎?那為何見到雷易對風琴和言悅色,她會覺得礙眼?見到雷易放在風琴肩上的手,她會想衝進去將他的手拉開?見到雷易逗姐笑了出來,她竟會感到萬分嫉妒?

嫉妒?!

她在嫉妒!嫉妒風琴嗎?風鈴楞住了——

「小姐,借過一下。」一名護士輕拍風鈴的肩膀。

風鈴回過神來,忙側身讓那推著病床的護士過去,卻正好瞧見雷易似要離開了,她心一慌怕被他瞧見,趕緊閃進另一方的樓梯間,雖然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躲他。

見他走進電梯,風鈴呆望著那關起的電梯門,過了一會兒,才重整情緒開門進房。「姐……」

風琴淡淡的望著她,「怎麼了?」

風鈴強扯出一記微笑道:「沒……你還好吧?」

「嗯。」風琴輕聲回答,沒費事多說一句話。

「小曄怎麼會在這裡?」風鈴早已習慣她的淡漠,拉了張椅子在一旁坐下。

「雷送他來的。」

雷!風鈴心頭一緊,叫的這麼親密,難道他真的是那人嗎?她低下頭掩去慌亂的眼神,裝傻的問:「哪一個雷?」

「你問我?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兩、三個禮拜了,難不成你還認識另一位。」風琴面無表情的看著風鈴,看不出任何情緒。

風鈴忙抬頭看她,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你知道?」

「自己的妹妹莫名其妙失蹤,不愛出門的兒子又突然急著要去歐洲玩,你想我會不查查你和小曄在搞什麼鬼嗎?」她直直的看著風鈴,眼中有著責備。

「你既然知道怎麼不阻止?」

「不讓小曄試試,他是不會罷手的。」風琴輕撫小曄紊亂的黑髮,露出一抹淺笑,他是她的兒子,她怎麼會不了解他的性子。

什麼啊?!弄了半天,原來最笨的就是她,被這母子倆當玩具耍。

風鈴不甘的埋怨,「姐,你怎麼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風琴回答的理所當然,她可是一點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

啥?這是什麼回答。風鈴聽了一楞,對於她的反問,簡直就是哭笑不得。真是有什麼樣的兒子,就有什麼樣的媽!難怪風曄小小年紀就這麼難纏。

「算了,我倒是問你,雷易到底是不是……他?」風鈴看似平常,實際上雙手卻不由得緊握,緊張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是不是誰?」風琴揚眉。

「呃……那個……你知道的,就是……就是那個嘛!」她支支吾吾,心中像是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晃蕩,偏是生伯老姊生氣,卻又急欲知道真相,因為她對於雷易有著極為異樣的感覺,但是,假若他是小曄的生父,那……

「雷嗎?你不是查了兩個禮拜,你說呢?」風琴眼中閃過笑意,很難得能見到風鈴會對哪個男人感到這麼有興趣。

她這個妹妹雖然有著和她相同的美貌,但在某些方面卻生了一副大而化之的迷糊個性,尤其是在於異性這一環。這些年來,曾有不少人想要追求她,說是想和她做朋友,她一口答應,讓對方白高興一場,最後才發現,她真的是和人做「朋友」,最最普通的那種朋友。

「我不知道啦!」風鈴一臉喪氣,反正她是玩不過這女狐狸。「姐,說真的,你這樣做對那人和小曄很不公平,小曄現在已經知道要找他了,這件事再瞞也瞞不了多久。而且……」風鈴頓了一下直直的望進風琴的雙眼道:「姐,你還愛他吧!以前我還小,並不了解你的行為,但是,現在我懂了,你若是不愛他,又怎會執意生下小曄!」

風琴垂下眼帘避開她的視線,開口打斷風鈴的話,「我累了。」

張開的嘴忘了闔上,風鈴愕然的看著臉色蒼白的風琴,從小到大,她可從來沒見過老姊逃避現實。

沒轍的將嘴閉上,風鈴站起身來。「那好吧,你先休息,不過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學校那堆公文要怎麼處理啊?」

「先擱著,比較緊急的文件就拿過來給我,有問題的話就請教蔡主任,他會幫你。」

「喔,那我先走了。」風鈴走到門口踟躕了一下,在心中掙扎良久,才下定決心回過身來。

「嗯……姐……關於……那個……」她吞吞吐吐的不太敢說出來。

「關於我的腳是嗎?」風琴輕描淡寫的道出,冷靜的不像正常人會有的反應。

「醫生說了嗎?你……」她不安的打量姊姊,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在意的,事情是我自個兒攬的,後果也必須自己承受,再說,他不是也說了,復健后看不太出來的。」

「你真這樣想那就好了。」風鈴握著門把,鬆了口氣,跟著開門離去。

風琴盯著自己傷重的右腳,眼底閃過一絲挫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該死的不在意!

寒風驟起,風琴一楞,很快的恢復平靜,這是醫院不是家裡,她情緒太過激動了。

醫院。無端的扯出一記苦笑,腦海中莫名的浮現一張俊帥帶著輕浮笑容的臉孔,每次一到醫院,她就會想起那個男人,那個怕和人牽扯太多的男人。

她愛上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浪子,而浪子是不可能為誰而停留的。她的斷然抽身是對他們兩人最好的決定,這十年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離開他是正確的,即使她的思念越來越深,想見他的渴望越來越嚴重,但每次見到報章雜誌上他流連花叢中的報導,她就會深信,她的決定是對的!

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但為何,她這短痛竟綿延十年之久,還有越形加劇之勢呢?

為什麼……

「你們是怎麼辦事的?」男人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他身著一身高級西裝,腳穿名牌皮鞋,雙手套著白色的手套,全身白皙得可見到在皮膚下那紫紅色的血管。

那男人從西裝中拿出一條白色手巾捂著鼻子,遮住滿室難聞的魚腥味,一臉不屑。「不是說一個月就可以解決了嗎?現在非但那炸沉我貨船的小子沒死,連雷易都還活得好好的!我花大筆金錢是為了宰掉阿修羅雷易,可不是為了被修羅堂的人逼得窩在大陸這鳥不生蛋的鬼漁村!」

「大哥,羅剎那些殺手向來信用良好,他們這次失了手想必還會再動手,再說現在道上的人沒人敢接手,我想,我們看看情形再做打算。」一名男子畏畏縮縮的回話。

「不行,不能再等羅剎動手!南美卡老大那有批貨要過來,你下星期前給我想辦法把雷易搞定!」他神經兮兮的尖聲斥道,青筋在蒼白的額頭上看來恐怖異常。

那矮小男子聽了臉色一白,旁邊另一名手下忙道:「大哥,上次小李沒抓到的那女人也許可以利用。」

「廢話!她和雷易住在一起,抓得到她的話小李就不會去蹲苦牢了,還用得著你說!」他聞言鄙夷的開口怒罵。

「不是……那女的已經搬出來了!」那手下被罵得狗血淋頭忙開口辯解。

「什麼?!」白臉男子驚的一抬頭,氣極敗壞的道:「既然如此你們這群蠢蛋還等什麼?還不快把她給抓來!」

「是、是!我們馬上去。」那兩個手下惶恐的忙退出去。

男人細小的眼睛閃著狡詐及陰狠。

阿修羅雷易,我劉志良不會永遠在你之下,這次我要讓你死得很難看!

劉志良轉身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門口進到黑色的轎車后,他才放下那捂住鼻子的手巾,接著就將手套及那手巾放進不鏽鋼的冰桶燒了,然後拿出一瓶香水在空氣中噴洒,最後又將他那雙白的幾近恐怖的雙手浸在酒精之中消毒后才叫司機開車。

只要整死了雷易,南美卡老大那批三百多公斤的貨一到,豈只黑道,整個台灣都會在他手上,到時就算他想從政,也會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出三年,那裡就會成為他的島,他的毒品王國——奢華墮落的黑色福爾摩沙。

他不正常白暫的臉孔因這想法不禁興奮得泛著鮮紅的血色,鮮明的紅白對比出現在他瘦削的臉上,令人看了異加覺得可恐怖。

煩躁在胸中囤積,不知名的鬱悶在血液里四處流竄想找發泄的出口,雷易在健身房裡待了一早上,不停的做著重複單調的運動,試圖累壞自己,宣洩體內不斷積壓的躁悶。不過,顯然沒什麼用。

風鈴搬回家住了,他現在可以高興什麼時后回來就回來,高興光著膀子到處亂走或在六樓裸泳都沒關係,甚至忘了吃飯也不會有人時間一到就在他身旁叫餓,不會再有人整天霸著他書房內的大皮椅或客廳里的電視玩那沒水準的電動玩具,也不會有人一下雨就唱那五音不全的兒歌來虐待他的耳朵,更不會有人敢一天到晚盯著他看或甚至打他的傷疤和紋身的主意。

媽的!雷易躁怒的一拳打向沙包。那女人撤走的好處一籮筐數都數不完,但這屋子竟變得異常安靜,他以前從來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現他連放下茶杯的迴音都聽得非常清楚,而他該死的厭惡那空蕩蕩的聲曰。

「誰把你惹火了?」

一名男子突然出現,如神抵的俊臉卻像石雕般的冷硬,他碩長的身軀斜靠在門旁,青藍色的雙瞳帶著一絲笑意打量眼前這難得的景象,沒想到阿修羅也會生悶氣,他一直以為他是有火就發、有氣就罵,不可能會有火肚裡吞,有氣胸中藏的人,這次倒是破天荒難能可貴的景象。

「你太閑了嗎?」雷易停下動作,火大的看著歐陽青,也許找他過過招會有用。

「不是太閑,是太無聊,所以想來看看你藏起來的賓,外頭現在四處謠傳你不讓手下進門,還有羅剎的招惹都是為了一個女人——」歐陽青可從來沒這麼多話,但外頭謠言滿天飛,他忍不住想調侃雷易。

雷易一個迴旋踢,斷了歐陽青的話,歐陽青一閃身,順勢還他一腳,兩人在瞬間對了五、六招。

武將才進門就聽見樓上的打鬥聲,他忙竄上樓去,手中的槍急速的瞄準歐陽青,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條黃色的身影閃到他身前,一根細長的針不痛不癢的插上他右手腕的穴道,武將反射性的用左手掐住來人的脖子,接著很快的發現自己的右手不能動了。

歐陽青和雷易發現這邊的動靜停了下來,兩人同時出言制止。

「武將,住手!」

「柔兒,把針收起來。」

先動的是黃柔,她聽話的將那銀針收回,而武將卻是不甘的停頓了一秒,這才鬆開那黃衣少女的頸項。

利落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槍,武將一語不發的站到雷易身後。

黃柔移向歐陽青,眼角卻好奇的打量那魯男子,她跟著少爺來過這幾次,但向來都只見到那態度溫和的真紅,這是她

第一次見到阿修羅旁的另一名大將。他倒是反應不錯。

被這意外一攪,雷易也沒了打架的興緻,他拿起毛巾擦汗,口氣依舊不善的詢問歐陽青,「你來做什麼?」

歐陽青臉色一整,嚴肅的道:「你趕雷叔出去,還拿槍射他。」

「干你屁事!」才降溫的火氣,一下子又攀升起來。

「當年的事,錯不在他,失手錯殺自己的髮妻,他比你還要痛苦!」

「痛苦?他那種人不知道什麼叫做痛苦!」雷易怒極狂吼。

「子欲養而親不待,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歐陽青眼神一黯,不知如何化解乾爹和雷易的父子糾葛。

「我不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是我的父親!要當孝子,你自己當去!」雷易緊咬牙關宣稱,今天說這些話的若不是歐陽青,他會將他大卸八塊再丟到太平洋去喂鯊魚。

歐陽青淡淡的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墨鏡戴上,慢慢的說道:「他剩半年好活而已,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轉身下樓離去,留下雷易消化這有如天雷般的消息。

他剩半年好活而已!

健身器不鏽鋼的鋼條被他捏得變形,雷易仍是毫無所覺的站在原地,眼裡閃著陰霾與不信,沉悶再次籠罩室內,煩躁重新開始在胸口堆積。

夜已深。

武將早已退下,雷易卻靜靜的站著,在健身房中。

夕陽西下,彩霞斂去,他,只是動也不動的看著。

他脾性向來不好,暴躁易怒就像是他的標記,但這並不代表他所有不滿的事都會爆發出來,或是他這種人就不會記恨。

相反的,他會!非但會,而且是很會。像他這樣的性子,一旦讓他記在心底,就絕不會讓那仇、那恨輕易拭去,因為,唯有真正的仇、真正的恨,才能讓他深深記住,那是真正傷到靈魂深處,是心中永遠的傷痕。

他已經根那個人太久太久了,恨他,像是變成了例行公事。

他從不照鏡子,因為臉上的傷會讓他記起那天,而且他也不願意在自己臉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不喜用那天賦異能;因為那是那個人遺傳下來的,就算因此傷痕纍纍,他也甘願。

他怨恨得到那人的蔽蔭,寧願用自己的雙手打天下,也不屑那人的關照,通常那人一插手,他就算要繞一大圈也不領那人的情。

他甚至極端厭惡自己,只因身上留有他的血,再怎麼做都無法抹煞這個事實。所以他狠、他絕、他不怕死!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又怎會怕死?

在內心深處,他下意識的在等死!

沒想到,這些原因反而成就了修羅堂。

一個人人懼其三分的名號——阿修羅雷易!

他是如此的憎恨那個人,憎恨和他極為相像的自己,但……他從沒想過要他死。

只剩半年好活!

乍聽這句話,他沒有絲毫的興奮感,也沒有解脫的感受,只是一陣空茫,跟著所有的愛恨情仇在腦海里撞擊,如驚濤裂岸,似亂石崩雲!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快被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給淹沒,難以化去的痛苦越積越深。

半掩的窗溜進一絲涼風,憶起了那雙溫柔的手和藏不住心思的面容,想也沒想,雷易離開公寓,往風家大宅去。

學年度課程表、西棟校舍招標案、教學進度表、下半學期預算、整建體育館提案、校際比賽……

風鈴趴在桌上翻看下一張,征校工、教職員聚餐?!

天啊!殺了我吧!

萬分無力的看著那疊紙,為什麼她連這種東西都要看,校長不是都只要待在校長室閑閑的泡茶納涼嗎?

現在她終於知道老姊為何整天忙得不見人影了,光是過目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就看到頭暈了。爺爺那個死老頭,當初什麼不好做,幹啥要辦個學校來自討苦吃,現在可好了,他老人家遊山玩水去,爸媽兩人隨即跟進,老姊又受了傷,到頭來可憐的又是她!

唉,要是小曄再大點就好了。

風鈴痴人作夢的胡思亂想,那小惡魔亂聰明一把的,要是再大個幾歲,如今受苦受難的就不是她了。

驀地!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風鈴一下子拾起頭來看向外面。

落地的玻璃門,讓她能很清楚的看見外面的景物,她看見了在黑夜中綻放的夜來香,看到了雨水飄落,打在綠油的葉片上,看到了一個人全身濕透的站在門外。

風鈴楞楞的看著他,呆了三秒后才開始動作。

「你在做什麼?」她跑過去開門。這傢伙有什麼毛病?三更半夜跑到她家門外淋雨!

雷易不發一言,他粗魯的伸手一帶,將風鈴拉進懷裡,傾身掠奪她的芳香紅唇,讓痛苦流泄而出。

雨勢越下越大,沒幾秒,她全身也濕的像只落湯雞。

風鈴嚇了一了跳,想掙開他,雙手卻被他製得死死的,雷易放過她的唇,轉而進攻她白皙柔滑的脖子,風鈴喘著氣想避開。「雷易,住手!」

雷易沒理她,重新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嘴。

風鈴皺起眉,狠狠的咬了下他的上唇。

這一痛,喚醒了雷易的理智,他終於停了下來,陰鷙的道:「你咬我!」

「我不是風琴!」她生氣的看著他,烏黑的大眼透著一絲怨慰,「別拿我當代替品!」

「你不是很喜歡當代替品!」雷易蠻橫的抓著她,傷人的話衝口而出。

風鈴聞言霎時血色盡失,她雙手緊握成拳,極力鎮定的道:「那件事,我道過歉了。」

「道過歉?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

「至少我是誠心誠意的,你也知道。你只是借故把對其他事情的怒氣發在我身上,我不要受莫須有的氣!」

風鈴無畏他勃發的怒火直言道。

她的話,毫不留情的道出實情。雷易神色一青,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在借題發揮,他無法承受胸中紛雜強烈的情緒,所以才會在她拒絕他時,把所有的憤恨一古腦的出在她身上。

「發生了什麼事?」風鈴發現他神色不對,有點擔心的看著雷易。

他真的很不對勁,這樣帶著絕望的樣子,不像是她所認識的雷易。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知道他是在逃避,藉著她來逃避!

她臉上的擔憂,讓雷易悚然,他驚覺的放開風鈴,轉身想要離開。

「別走!」風鈴很快的拉住他的手,「不想說就算了,別走。」

她不能讓他就此離開,他不自覺散發出來的痛苦和絕望,讓風鈴心疼;他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出去,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傻事。像他這樣驕傲的男人是不會容許自己向她求助的,而如今,他來了,淋了一身的雨,臉上的神色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倔強卻又無助。

所以,她將他留了下來;因為,她不忍心也……捨不得。

寒冷的雨水持續下著,風鈴很冷,忍不住微微發抖。

雷易全身僵著,「進去!」

「不要,除非你和我一起進去!」她固執的宣告。

她明亮的雙眼,純凈得像山中的清泉,他在她眼中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

「外面好冷,我們先進去好嗎?」雨水吸取了身上的溫度,風鈴又一陣顫抖。

雷易矛盾的望著她,胸中的情緒一回混亂。

見他沒有反應,風鈴自顧自的牽著他往屋裡走,她冷得直打顫。

「你先洗個熱水澡,我去拿爸的衣服給你換。」風鈴將他推進浴室,然後用跑的去拿衣服,她得運動一下,要不然第二天鐵定感冒。

在老爸的衣櫥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唯一看起來夠大的衣服——一件睡袍。

算了,聊勝於無,總比讓他光著身體好。

她將睡袍放在床上,然後才跑進另一間浴室沖洗。

等一切搞定,已是半個小時以後了。

風鈴回到房裡,只見雷易已穿上睡袍,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的情緒還是沒有好轉,仍是一臉痛苦和迷惘,半長不短的黑髮滴著水沒擦乾。

安靜,窗外下著雨,她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插入他濃密的黑髮撥弄,恍惚中有種錯覺,他們兩人此刻看起來像對幸福恩愛的夫妻。

被這突來的念頭嚇了一跳,風鈴楞了一下。真是的,她怎麼會有這種怪想法,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很幸福的樣子,何況自己和他八字都沒一撇,又哪來的恩愛?

他的頭髮意外的柔軟,摸起來好舒服,本以為男人的發,應該都像刺蝟一般,但他的卻不是。半長不短的黑髮帶點自然卷,微濕時不羈的亂翹,怎麼樣也撫不平,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偷偷的從鏡中瞥他一眼,卻見他仍是全身緊繃,雙眼半闔,鐵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她關掉了吹風機,自作主張的按摩著他僵硬的肩膀,雷易一震,全身反射性的拒絕。

「別這樣,沒關係的。」風鈴停了下來,但兩手仍留在他的肩頭上,「你的肌肉太緊了,我只是想讓你放鬆一點。」

她手上冰涼的溫度從他肩頭滲入,緩緩的安撫他的抗拒,風鈴知道他情緒仍十分紊亂,所以開口牽引他的思緒,將他的注意力轉移,通常這招對自大的男人滿有用的,至少對她爺爺和老爸很有用。

「你知道嗎?我以前有見過你。」她柔聲說道,嘴角噙著一絲微笑。「我高中的時候,你救了我一命喔!」

她的話,果然引起了雷易的興趣。

風鈴憶起當時的狀況,不由得笑了一笑,那輛機車全毀,讓老爸氣的整整一個月不肯和她說話。

「我那時出了車禍,本來抱著那小男孩準備摔得鼻青臉腫的時候,就被你給接個正著。起先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不過他身上也有這種青黑的火焰刺青,雖然我只看到一點點,可是他頸后的圖案就像你這裡一樣。」風鈴伸手描繪雷易發下的火焰。

雷易快速的索尋腦海中的記憶,沒一會就想起那名反射神經良好的少年,他詫異的看向鏡中跪坐在他身後的風鈴,那名他極欲網羅的少年是她?

發現他有了反應,風鈴兩手有技巧的按摩他緊繃的肌肉,繼續開口吸引他的注意,「那時我本來想問你找哪個師父紋的,可是我上課快遲到了,所以就先走了。」

「是個少女,只是還沒發育完全。」風鈴不太高興的皺了下眉。

雷易望著她鏡中的身影,又是一陣沉默。

「你想談談嗎?」她的視線在鏡中和他相遇,風鈴開口輕聲詢問。

雷易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鏡中的她。

冬雨持續落下,在寒冷的黑夜裡……

不知道為何,風鈴越來越了解眼前的男人,也許是先前住他那裡時努力觀察的結果吧!前三天不說,之後那些日子,她的眼睛老是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身影轉。她知道他不喜歡照鏡子,知道他怕打針,知道他不喝飲料只喝白開水,知道他喜歡穿高領毛衣,知道他穿襯衫時老會忘了扣上前兩顆扣子,知道他不愛整理頭髮,總是隨便撥兩下就算整理好了,她甚至知道他高興時,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看起來意外的性感,不過她也只看過那麼一次,而且稍縱即逝,害她以為自己眼睛壞掉了。

她也知道這男人雖然稍嫌強橫獨裁了點,但自有他的理由。他是有點無法無天,但也因為如此才讓一些宵小不敢輕掠其鋒,倒也省了不少麻煩,況且他也不是真正的無視法律,只是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則,不過,多半也要看他心情好壞就是了。

她漸漸的被他吸引,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想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愛什麼、恨什麼,想知道他在想什麼……

雷易知道她常在看他,他沒阻止過,風鈴也大大方方的觀察,起先是為了小曄的事,到後來她卻只是單純的想了解他,最後,越來……越無法移開視線。

所以,她雖然認同了小飛的辦法,卻沒心去付諸實行,伯答案揭曉后,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是風琴回來了,謊言的泡泡被戳破,雷易在醫院裡怒氣沖沖的離去,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看到他,至少短時間裡不會,然而前幾天卻又在醫院裡陰錯陽差的看見那一幕……那一幕,就像顆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上,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對感情這回事她是有點駑鈍的,可再怎麼蠢如今也恍然明了原來她是喜歡他的、在乎他的。

而現在他卻來了,她知道不應該,但她在心底還是有點快樂,因為他找的是她而不是風琴。她知道逃避不是辦法,她也沒有那種習慣,喜歡就是喜歡,喜歡一個人有時是沒什麼原因的,她必須找個時間和老姊談談才是。

事情一想通,心中頓時舒坦許多,她是單細胞生物,不擅思考太複雜的問題,那些太過雜亂的事情一向有風琴代勞,而事實上,她一直認為,很多事本質都是很簡單的,只是常常被人想得太過複雜而已。

風鈴無聲的等著,等著雷易開口,她知道他會說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來。

時間慢慢的流逝,她輕柔地舒緩他的緊繃,靜靜地等著。

「我……恨他。」暗瘂的聲音透著憤慨卻又有著一絲傷痛,「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我的……母親。」他雙手不禁緊握成拳。

風鈴楞住了,她早料到事情必是和那天那位白髮男子有關,那天晚上他也是這般脆弱,看他倆相似的外表,不難清出他倆的關係,但她沒想到會聽到這個。

難怪他會有這種反應,她呆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從身後抱住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由自主的,她又有一股想哭的衝動,他這樣對待自己有多久了?一年?兩年?還是整整十七年?十七年來很自己的父親同時不讓自己愛他。

「我恨他,但在我聽到他只剩半年好活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的大手覆蓋上她的手,緊緊地用力抓住,他恨那個人卻又矛盾的不希望他死。

「你愛他。」風鈴輕聲的道出事實,她知道這樣做很殘忍,但她若不說,他永遠都不會承認。

「沒有!我恨他!」雷易暴躁的怒吼。

「你愛他,所以才會無法原諒,因為他摧毀了你心目中的偶像。」風鈴繼續說下去。

雷易狂怒的拉開她的手,轉身將她抓起,「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風鈴心疼的伸手撫著他布滿風暴的臉,「我只知道,十七年……夠了,不管什麼樣的深仇大恨都夠了。你恨了十七年,也痛苦了十七年,真的夠了。」

「我沒痛苦過!」他眼中閃著傷痛,擺明了睜眼說瞎話,風鈴看來更覺難過。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也不要這樣對他。」她直直的望進他那雙痛苦的深潭中,「我……喜歡你,我不要看你這樣。」

雷易震驚的看著她,臉上滿是錯愕,他心中仍是憤恨,抓著她的力道未曾稍減,但她的話、她澄清的眼、她溫暖的手、她柔情的面容,全在他眼前交錯,逐漸編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將他層層罩住。

不給他有退縮的機會,風鈴上前抱住他,將臉窩在他的肩上道:「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苦,就算有了麻煩,風琴也會幫我解決。我活到現在,沒什麼大喜大悲,也不懂太深奧的道理,但我知道一件事,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她眼眶漸紅,緊緊的抱住他,「我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我不喜歡看你這個樣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別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心底。」

「我沒有!」雷易憤怒的想將她拉開,卻發現她已經先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他滿臉兇惡。

「你哭不出來,我幫你哭。」風鈴生氣他的死不承認,眼淚像忘了關的水龍頭不停落下。

「……」雷易聞言發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愛哭鬼,別替自己找藉口。」他喉頭哽住,抓著她的手硬是無法使力將她拉開,反而緩緩的重新將她抱住。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但那傷若常存於心,就算有淚也早已全往肚裡吞完流干,又怎麼哭的出來。

他的確是哭不出來,他早已忘記應該怎麼哭了!

你哭不出來,我幫你哭。

這一句話,撼動了他的心。

什麼樣的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竟已是這樣的了解他!

是她觀察得太仔細,還是自己讓她看得太透徹?

他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對她防衛盡除嗎?還是他真的是太寂寞、太孤獨、太……痛苦,才會在無意中透露太多?

你哭不出來,我幫你哭!

這樣一句話,竟在剎那間化去心底那些許的痛、些許的傷、些許的孤獨,仿若在他黑暗陰沉的心中點一簇火苗,小小的,如豆的火苗,雖然小卻仍是火,會燙、會熱、會發光,而且……溫暖。

雷易靜靜的擁著她,兇惡的面容,不知怎麼竟看似緩和了些,眼底那抹神情,不知是溫柔,還是感動。

他抬手拭去她滾燙的淚,卻在此刻意識到她柔軟的身子正貼著他的身軀,想要她的慾望迅速竄起,在心底騷動;他想放開她,制止那猛烈的慾望,這個女人,他要不起!

他的黑暗面太多,一個十二歲大的少年想獨自在這社會上生存,沒什麼太多的選擇,那件事之後,他拒絕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幫助。他在大街小巷中長大,他翻過垃圾、睡過公園,然後學會了偷東西、干架、收保護費、搶地盤,他從巷弄中篡起,建立了他的黑暗王國——修羅堂!

雖然他極力避免,仍做了許多這社會所不見容的事,他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因為他只是做了他必須做的事,就是生存下去!但是他無法讓風鈴跟著他受外界的閑言閑語;她是校長的女兒,而他不過是黑社會的頭頭,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雷易鬆開了手想走,風鈴卻不肯放手,她有種感覺,這男人就在剛剛縮回他的心牆之中,她要是現在放手,他鐵定不會再出來!她知道他想要她,女人對這種事是很敏感的,就算她從沒經驗,在他有力的雙手擁著她時,在自己緊抱著他聽見他胸中沉穩的心跳時,她也早已為之抨然心動;藏在心中那對風琴和他的不確定,或是他是否為小曄的父親那抹懷疑,在此時此刻都已被害怕失去他的情緒給蒙蔽。怯怯地,她的手環上了他的頸項,心跳急促的跳動,像是要躍出喉頭,她要留住他,她想成為他一部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雷易用力的緊抓住她的手。

「抱我。」她輕聲開口,瑩瑩眼眸灧瀲芳紅,柔順烏絲服帖著她晶瑩剔透的肌膚,她眼裡帶著渴求和不安以及不容抗拒的堅決。

雷易黑眸一暗,全身充斥著無法剋制的慾望和燥熱,他暗自咒罵還想再退,風鈴卻乾脆整個人黏到他身上,她溫熱的唇吻上他敞開的胸膛,身上沒扣好的襯衣則因為這一動,向一旁滑落,露出半邊粉紅圓潤的斜肩,看得雷易呼吸加快。

空氣中飄散著她發上淡淡的玫瑰香味,那味道更加刺激他的情慾。

「風……」雷易想阻止她,風鈴卻在這時吻上他的唇,現學現賣的堵住他想說的話。

該死的,他受夠了!雷易不再強忍快爆掉的慾望,如果這事真的要發生,那也得是他主控,他鬆掉她的手,將她那要掉不掉的襯衣扯掉。

「你別後悔!」他攔腰抱起她,黑色的眼瞳燃著慾火。

「不會。」風鈴小聲的說道。

「就算會,也來不及了!」他現在絕不會讓她退縮,雷關掉了燈,抱她上床。

闃黑中飄蕩著滿室的春意,黑夜越顯深沉……

夜半時分,雷易輕擁著在身旁熟睡的女人。

他們的身體是如此的契合,就像是原為一體般,望著她安心熟睡的小臉,心底不覺浮現一絲全然的滿足;他是她的

第一個男人,雖然他沒有處女情緒,但仍然為這點而暗自竊喜,天生的佔有慾也開始無法遏止的泛濫起來。

風鈴在熟睡中本能的往床上唯一的發熱源偎去,手腳冰冷的她,自動的開始磨蹭起來,企圖溫熱自己的身驅。

該死,這女人在做什麼!雷易低聲詛咒著,本已平息的慾火再次被翻攪得如野火燎原,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像她一樣在瞬間挑起他的情慾。

他要是再佔有她的話,明天她大概就不能走路了。

他耗費所有心神克制自己的慾望,不用比對就知道是他所造成的印記,這才發現自己的勁道對她來說似乎太過,這女人卻從沒抱怨過,而他也知道,她每次哭出來,都不是因為他粗魯的動作,而是為了其他原因……

他從來不曾在意他的力氣會對誰造成傷害,但他若是再讓她因此而受傷的話就真的該死了。雷易輕輕地摩掌她手上的瘀痕,心中升起一絲自責和萬般的柔情。本以為他得就此一夜無眠到天明,豈知第二天清晨,陽光乍現,他睜開雙眼才發現,這是他有生以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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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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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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