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一場惡夢。

或許爹與娘都還活著,而她仍在那南方老家的庭園裡,抱著兵書,繪製弓弩製圖,改良器械--都是她的錯,若夢醒,她絕不再做,再也不做了]繪製那些圖,^製作那些武器,^碰那些硫磺、_硝石。如此一來,王爺就不會找上門來,爹就不會死,娘也不會因她而喪命。

這是她的報應。

報應一

你太儍了,這世上沒有報應這回事。

一雙大手將她擁進懷」,沙啞的聲音,苦澀的在耳畔低語。

她在高熱與惡夢」翻騰,每當她累了,不想再掙扎,他總會來騷擾她,拿那濕冷的布擦拭她,強迫她喝下溫熱的馬奶,即便她吐在他身上,他也不曽走開。

她好痛好累,筋疲力盡的想要放棄,但他不放棄,他不斷用言語刺激她、戳刺她,惹她生氣。

當高熱再來,他冒險將她包在氈毯」,趁夜扛著她出了營帳。

她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裡,她也不在乎了。

夜風很冷,卻無法退去她的高熱,她覺得自己已經像是身在阿鼻地獄。

她熱到無法思考,腦袋像漿糊一樣黏稠,整個人痛苦得只想死掉,然後下一瞬,一陣透心的冰涼包圍了她,裏住了她。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水裡,溪水裡。

秋夜的水冷若寒冰,但此刻她卻只覺得那冰冷的水,一點一滴的沖刷帶走了折磨她的痛苦,讓她遲鈍的思緒再次轉動。

有那麼一會兒,她以為那怪物終於放棄,他懶得替她收屍,千脆將她放水流。可下一瞬,她發現怪物抱著她,和她一起浸在冰冷的溪水裡。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希望……你去死……

我說過了,若想我死,你得自己動手。

他看著她說,再間。

你的名字?

也許知道她的名字,他就會死心。

綉夜……我叫左綉夜……

他沒有放開她,設有鬆手讓她沉入水裡,他只是環著她的腰,將她收緊了些,抬手讓她的頭,靠在他強壯的肩頭上。也許有一天,你會殺了我,但首先你得讓自己好起來。

為什麼?

她不懂,她想他死,想他去死,但他卻要她活。

為什麼?為什麼……救我?

恍惚」,她聽見自己問。

我需要跑腿。

怪物聳著肩說,可她知道那不是真相。

為什麼?

她聽見自己又問。

因為我太無聊了,我想看你能在這奴隸營里活多久。

他扯著嘴角,口氣嘲諷。

她聽見自己再問。

為什麼?

這一回,他設有回笞,只是沉默。

她想要再問,可卻知道他不會回笞,不會告訴她真正的笞案。

溪水靜靜的流,從身旁悄悄沖刷而過。

她能感覺到他強壯的身軀因為寒凍,微微戰慄,可他始終沒有鬆開手,一直沒有,他讓溪水緩和她的體溫,退去她的高熱。

這傢伙瘋了,他說不定會因此而凍死。

她不懂他在做什麼,不懂他在想什麼,不懂他為什麼會在乎她死話。

她能從遠處投射而來的微光看見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

不知怎地,她的手滑上了他的脖頸,環著他。

只是因為她想就算死,也得拖著他一起。

她這樣告訴自己,一再告訴自己。

只是這樣而巳……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那反覆折騰她的熱燒終於退了,讓她總算能夠喘息。

火光微殼一

她疲倦的眨了下諒,再一下,然後才看清眼前的情況。

她在帳篷里,帳篷里,除了她,沒有別人。而她趴在一張老舊但干諍的氈毯上,氈毯十分柔軟,是用上好的羊毛做的,一點也不扎人。

這不是她的氈毯,也不是平常她會躺的位置,她可以看見自己平常睡的地方,就在木箱旁的角落,離地爐很遠。

這裡是怪物的睡鋪,怪物的毯子。

有那麼一剎,她想爬坐起身,她不想躺在那傢伙的地方,但她好累、好倦,沒有半點力氣,背上的傷更是痛到讓她連呼吸都覺得隱隱作痛,右肩的燒灼感一陣又一陣,像千百根針同時扎刺著。

可即便如此,之前那折騰她的高熱已經遠去,她的思緒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模糊不清。

S地,有人掀開門帘走了進來,她慌張的將眼合上,聽見那腳步聲靠近,停下,翻動東西,跟著咚咚咚的聲音規律的響起。

因為好竒,她偷偷掀開眼皮,只看見一張肌肉結實的寬闊裸背遮擋了視線。

是那怪物,她知道。

她能看見他烏黑微卷的發毛燥的披散在那張背上,他的背很醜,肌肉塊壘,新舊傷疤滿布其上,還有一記被燒燙上去的烙印。

之前她不曾仔細看過這怪物的背,即便他一點也不介意在她面前脫穿衣物,但他很少背對著她,他幾乎不背對任何人,就算是在帳篷」睡覺,他也睡在靠爐火處,身前身後都設有任何箱子,更不會靠著一把劍就能刺穿的布帳。

他不信任人,任何人。

她是瞥見過一兩次他的背,知道他背上有傷,但從不曽真的仔細瞧過,直到現在。

她震懾地瞪著那記烙印。

她看過那烙印,在其他奴隸兵背上看過,他們每一個人都有。

那是奴隸的印記。

某種突兀的感覺,在心」扭絞著。

她本來應該也有,但她沒有,因為這怪物從來不曽拿烙軼對付她。

那只是因為他沒空,在這之前,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他太忙了,他忘記了,她希望他不曽想起來要替她烙印。

這些天,他不曽拿烙鐵對付她,將她打上奴隸的印記,只是因為他忙到沒有時間,沒那個空--他轉過了身,她迅速閉上眼。

她不知道他是奴隸,她一直以為他是兵,蒙古兵。

他是百夫長,不是嗎?他怎麼可能會是奴隸?

我們或許巳經不是奴隸,但從來就不是蒙古兵,一輩子都不會是,我們只是他們的狗--他先前對塔拉S的嘲諷驀然浮現,讓她一愣,猛然領悟,他真的旨是奴隸。當時她聽到了,但沒仔細思考,她以為她只是在說塔拉袞,但他說我們,不是說你。我們只是他們的狗。

他說--

他說--

他也是奴隸,至少曾經是。

那說明了很多事,他不是蒙古人,所以他不像那些蒙古人一樣剃髮,也不像他們一樣在兩旁綁著髮辮,他不忌諱把刀放在火上,也不像那些人一樣只用口水洗手。

他不是蒙古人,他和她一樣,也曾經是奴隸。

她告訴自己,他殺了很多人才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才當上了蒙古的兵,當上了百夫長,他不可原諒--我們只是他們的狗。

他嘲諷的聲音,一再響起。

驀地,水聲輕輕,她感覺到濕潤的布巾擦上了背,疼痛讓她不自覺咬牙輕顫,一隻大手撫上了冷汗直冒的額。

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

她想伸手撥開那隻手,但它自行挪開了,挪開替她的背抹上冰涼的膏狀物,她慢了半拍,才領悟那是葯,他正在替她抹葯。

冰涼的葯糊把肩頭上燒灼的陣陣疼痛減緩,帶走。

她鬆了口氣,聽見自己的心跳變緩,感覺到釋然的淚水滑落眼角。

拇指,輕輕的,上了臉。

她不自覺屏住呼吸。

粗糙的指腈,拭去了那滴淚。

她不該睜開眼,但她的眼皮不聽指揮,她張開了眼,看見那個男人。

他應該是怪物,冷血殘酷,沒有心的怪物。

可眼前的他,赤裸著上半身,披頭散髮的跪坐在身旁,膝邊擱著一隻裝著葯糊的木碗,黑色的瞳眸」透著她不想看見的情緒。

我很抱歉。

他說。

不,她沒聽到。

怪物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什麼也沒聽到,但他說了不只一次,在替她烙炙箭傷之後,這麼說。

我很抱歉。

她不想聽,她不會因此就原諒他,她恨這個怪物,她恨他;所以她讓自己昏過去,讓自己裝作沒聽到。

可這一刻,當他看著她,那雙黑色的眸子里,充滿各種不同的情緒,不像冷血的怪物,卻像個人。

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忽然間,她好怕,好怕他開口,張嘴童復那句話。

不,他是個怪物,他必須是個怪物。

她緊緊抱著這個念頭,不敢放。

所以,當他吸氣,試圖說話,她脫口便道。

「你只是……一條狗……蒙古兵的狗……」

黑色的瞳孔,在那瞬間微縮。

他不應該會痛,他是怪物。況且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

「沒措,我是狗。」他笑了起來,牽扯著嘴角,收回了手,冷笑著說:「而你是狗的奴隸。」可她看見疼痛,在他眼」。

她一直知道,有時候,言語比刀劍更傷人。她傷了他,應該要覺得很痛快,但心裡卻一點也不舒坦,反而像堵了一塊石頭她沒措,才投措。

他本來就是狗,蒙古兵的狗。

可她卻比他更早挪開了視線,垂下了眼,而他只是轉過身,繼續發出那咚咚咚的聲音。

他在搗葯,更多的葯,要讓她用的葯。

他是個怪物。

怪物--

她閉上諒,卻仍聽見那搗葯的聲音,規律的響個不停,每一聲都敲在她心上。

怪物--

她在帳篷里待了幾天。

當她能起身時,她強迫自己爬起來,套上衣服,忍著背痛出去領飯。

那不是他的命令,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躺下去,那太可疑。

再過幾日就要拔營了,她知道,她聽見人們在帳外的談論。

之前移營時,她見過傷童的奴隸兵被丟在角落等死,沒有人會費事去抬將死的傷患。

「小夜兄弟,你還好吧?我還以為你死了,這些天就怕阿朗騰要咱們去收屍。」看見她,人們關心的湊了過來,在她前後低語輕問。「你背上的傷還撐得住嗎?咱這兒還有些葯,要不咱們幫你看看,擦個葯?」聞言,她立時指頭,回道:「不用,我自己有擦藥,已經好多了。」「抱歉,我們想去看看你,但阿朗騰的帳,旁人不能進。」「抱歉,我們想去看看你,但阿朗騰的帳,旁人不能進。」「我知道,沒關係。」她揺著蒼白的小臉。

「你這幾日,怎過的?」

「就縮在毯子里昏睡。」她含糊帶過,反問道:「今日是第幾天了?」「六天了。」

原來六天了,她不知自己昏迷了這麼久。

「你臉色真難看,來,我這馬奶分點給你,馬奶很營養,可以補充體力,記得慢漫暍。」阿利拉一起頭,其他人紛紛把自己碗里的馬奶分給她一些。

「我這也有。」

「我也分一些給你。」

「我這有水袋,擱這裡頭吧。」

耶律天星掏出了水袋,讓大伙兒把馬奶都倒裡頭,啊啊還幫著她將阿朗騰的飯紿拿到營帳門口。

這一日,她逼著自己去戰場上幫忙收屍。

這場仗,死了很多的人,比上一回更多。

因為蒙古軍隊打算佔領這座城池,所以會留下一部分的軍隊在這邊,那意味著他們得把所有的屍體都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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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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