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了門,她立刻喜歡上這房子。雖然跟她本來的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可是她覺得這種小巧很可愛。
「看來你頗喜歡這兒。」文華樂望見她的表情,於是說。
她點點頭。「嗯,很喜歡。」
眼見她已經在裡頭東摸摸、西碰碰,文華樂明白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時候,只是……不知怎地,心底隱隱浮現了一絲不舍。
「我想……我該走了。」最終,他如此說。「你有屋主的手機號碼,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她說。」
「我會的。」她回頭看他,下一秒,她續道:「你覺得……要是我再拜託你幫我一個忙,會不會太過分?」
「咦?什、什麼事?」文華樂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這意思是他們可以有更深一層的羈絆嗎?
對此,他不禁產生了些許期盼。
雷佑樺承認自己的自制力比小學生還不如。
這幾天,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多出來的時間,然而當夜幕低垂,思緒卻格外地清晰,身處寂靜的辦公室,目光雖然落在文件上,心思卻圍著康柔打轉。他在隔天打電話給她,她並沒有接聽。致電她家,得到的回應是她旅行去了。就是說,她終於死心了?
明知不該觸碰,他卻放任她待在身邊;明了不應讓她有所期待,卻管不住關心她的舉動;清楚自己不可能成為她的幸福,竟縱容自己迷失於欲/望漩渦中。
當他終於得到了她,卻也不得不傷害她,狠心地告訴她,他即使擁抱她、親吻她,當中並不涉及半點愛情。
放任欲/望支配身體,將她據為己有,讓她迷信是兩情相悅……他怎能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他反覆提醒自己,不可以對她存有半點私心,然而她的美麗、她的溫柔可人、對他純然的憧憬,還是戳中了心底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即使她比他年輕七歲,那道嬌小的身影卻霸道地佔據他的心,讓他從此看不見她以外的人和事。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法子與她相守,成為她的倚靠。
為了最心愛的她,他拚命想湊合她與弟弟,即使她嫁予別人教他被嫉妒啃蝕得體無完膚,他惟有獨自咬牙忍受。
他並不需要別人的諒解,只要她能得到幸福,就算他被視作罪人也無所謂。
縱然有了這樣的認知,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她對他的愛像毒物,明知沾上會喪命,偏偏他無視危險,放任自己沉淪於情海。多年來,理智與感情互相角力,縱然理性始終壓住情感,但是早已處於崩潰邊緣的關係終於崩塌了。
數天來,他不時憶起擁抱她的美好滋味。
即使他早已想像過無數次佔有她的情況,可是真實佔有時的歡快淋漓,絕對是無可比擬的。揮之不去的快/感縈繞心間,讓他想緊緊地抱住她,確切地感受她的體溫,吐露一直埋藏心底的愛意。
但他終究還是懸崖勒馬。
因為他很清楚,就算向她坦白,他們也不會有好結果。與其要她承受日後分離的痛苦,倒不如從來沒有開始。
只要不曾擁有,哪能談得上失去?
椎心的疼痛驀地湧現全身,本來平穩的呼吸陡地變得急速,胸坎強烈的抽痛教他痛得彎下腰來,一手捂住胸口位置,另一手微顫著拉開抽屜,拿出裡頭一個藥瓶,好不容易拿出藥丸,他吞下以後,呼吸慢慢地回復過來。
僅僅十數秒,他已是滿頭大汗。
重重地吐一口氣,這是他的秘密,亦是他堅持不與康柔開始的原因。
他遲早會離開她。
要是她一天不對他死心,她哪能另覓所愛?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一個可以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才是她的歸宿。
現在,終於如他所願了,不是嗎?
在他那樣子回絕她以後,她再也不會對他抱有遐思。
求求你,再也不要管我……
耳邊彷佛仍能聽見她悲愴地懇求他,他能感受到她承受的哀慟,面對她流露痛苦的容顏,他就算想為她拭淚,亦只有逼迫自己留在原地,面無表情,讓她確信他對她絕無半點愛意。
實際上,他卻是因為太深愛她,才不得不推開她。
這樣也好,雖然他的心如同被剜去了一大片,但至少她終於離他遠遠的。她現在……到底在哪兒?是否安好?他好想她……好想好想……
這是他活該承受的苦楚!
雷佑樺勾起苦笑,這個結局是他一手造成,事情如他所願,他卻覺得胸口滿是苦澀,像是在控訴他無視自己真正的心意,一意孤行地推開她。
調回目光,他重新專註在文件上,勉強將腦海中的淚顏打散,投入未完的工作。
康柔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在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思緒真的可以變得一片空白,只專註於眼前要處理的事物。
她拖著疲累的身軀,進入家門、開了壁燈后,累得癱軟在沙發上。
儘管她副修會計,可是對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她來說,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確實有點棘手,白天那些文書工作幾乎要了她的命。
沒錯,她現在在文華樂的公司工作。
說起來,他真是好人得過分,竟然真的答應了她的請託,給她安插一個職位。她是個新手,只懂得理論,難得他放心聘請,所以她費盡了心力,寧可累壞自己,也要於期限內完成工作。
因為要適應新環境、新工作,她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惦記雷佑樺,儘管胸坎仍不時發疼,可是已比之前緩減許多。
時間是治療傷痛最好的藥物,她總算體會了這道理。
只是,她不知道還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將他的身影徹底摒除心房。這些年來,她的心思向來圍著他打轉,她在乎他的一切,視他的話為圭臬,對他的所作所為深信不疑,擅自將他的關心詮釋為對她存有愛意,滿心以為自己的等待有得到回報的一天,他總有一天會承認他是愛她的……
我只當你是妹妹,對你的關愛,如同我對佑嘉的,沒有任何分別。
害你誤會了,對不起。
她想要的不是抱歉,亦不是他的解釋,支撐她繼續下去的信念全都於剎那間化
為烏有,她難堪得只懂落荒而逃,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種種明示暗示全都成了笑話,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也不曉得如何面對自己。
對他的深厚眷戀,真有割捨的可能嗎?連她也不禁要懷疑這點。可是……現在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逼迫自己舍下。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失去,畢竟她不曾得到過。
她天真地以為能用柔情融化他冰封的心,可以讓如同頑石的他承認愛她,最終,被頑石狠狠擊傷的人是她。
清楚自己不能再盲目地沉迷下去,然而她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才能戒掉對他的愛,壓於心頭的巨石到底要在何年何月才能移除,還她平靜?
緩緩地吁一口氣,她從沙發上起來,給自己煮一杯咖啡,並做了份簡單的餐點。雖然家境富裕,生活都有傭人打理,不過因為她很早以前就決意要成為雷佑樺的新娘,所以她努力地學習各種家務事,希望能令他無後顧之憂。
但是,她的夢想,根本就不會成真。
啜飲一口黑咖啡,並沒有沖淡胸坎的苦澀。目光不自覺地放遠了,心思跟著飄遠……
「不是吧?」雷佑楠握著手機的手險些鬆開,幸好他及時拿穩。「不過我的確好些天沒有跟小柔聯絡了。」
「我也是接到康伯母的電話,才知道小柔去旅行了。」身處上海的雷佑嘉嘆氣。「小柔是有跟伯父伯母交代,可是伯母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才來問我,但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你會清楚一點。」她可是特地來問弟弟的,哪知還是什麼資訊都沒有。
正在女朋友家忙著做飯的雷佑楠將手機放下,切換為擴音模式以方便跟姊姊通話,「問我有什麼用?這件事分明就跟大哥脫不了關係,問他一定比較快。」
康柔看起來是個溫柔軟弱的女生,實際上她遠比想像中更為堅強,也更為頑固,真正能讓她傷心難過而遠走的事,也一定是跟兄長有關。
「我當然知道。不過你以為哥哥是那種輕易說出心底話的人嗎?」她嘆氣。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明明就喜歡小柔,卻死也不肯承認,真是的……男人都是這麼的口不對心嗎?」
「大哥看起來也沒有異樣。」他接腔。「說不定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對於現況,他傾向樂觀一些。
「哼,他那萬年如一的表情,有誰能看穿他心中的真實想法?」雷佑嘉對孿生哥哥糟糕的個性可是一點也不留情地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