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才沒——」
「嘿,不要說謊,我知道你喜歡。」他無賴的靠在她耳後悄聲提醒,「你沒有推開我。」
「我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想引起更多的注壹。」
「所以你才把嘴張開,回吻了我?」他輕笑。
她僵住一秒,隨即羞窘改口,嘴硬的補充低斥:「那只是我的賀爾蒙在作亂。」
賀爾蒙?什麼狗屎?
要她承認受他吸引有那麼難嗎?
力剛翻了個白眼,他不應該再逼迫她了,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他真的冒不起得罪她的風險,但她一直不承認她也對他有興趣,讓他莫名的很不是滋味,所以那句話就滾出了喉嚨。
「也對,你在排卵。」
「你說什麼?」她眨了眨眼,飛快回頭,驚慌的瞪著他。
唉,糟糕,他也喜歡看她失去冷靜,驚慌失措的模樣,這女人引發他好多劣根性。
力剛垂首,直視著她慌亂的眼,微笑低語:「我可以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紅霞再次飛上雙頰,她腦子裡一片轟然。
「我、我才沒有味道。」她辯解,卻忍不住結巴。
「你有,我嗅覺很好,女人排卵時會有種味道,比平常更明顯,而且會變得特別敏感。」他頭垂得更低,黑眸更暗,輕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是科學家。」
她杏眼圓睜,面紅耳赤的看著他,好半晌擠不出話來。
好吧,他說得沒錯,她有味道,那是費洛蒙的味道,而且那並不真的是一種味道,它幾乎是無色無味的,一般人哪有辦法分得那麼清楚?還這麼直接的說出來?
「你是狗嗎?」她不是故意貶低他,但這句話就這樣冒了出來,她不習慣一直這樣貶低別人,她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個男人。」他歪著頭,將相機收到口袋裡,好笑的道:「而且你包包里有衛生榻,你月事快來了,對吧?所以脾氣才會那麼不好。」
一股火氣湧上心頭。
「我脾氣才沒有——」
她才開口要爭辯,他突然扶住她的肩頭,將她轉了半圈,開心的讓她面對城堡,說:「嘿,瞧,輪到我們了」
「我脾氣好得很」她被他半推著往前走,還是忍不住和他爭辯,「你這麼說是性別歧視。」
「對,你脾氣很好」他順著她,笑著同意。
「我從來不意氣用事,也沒有因為我是女人,或者經前症候群,而隨便發脾氣——」
「我相信。」他點頭,攬著她繼續前進。
「如果我發了任何脾氣,那也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她瞪著他指責。
「是,對不起」對她的責怪,他不氣反笑,伸手再次環著她的腰,跟著前方的觀光客,踏上了城堡的階梯,一邊說:「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他的錯!
可他這麼容易就道歉,反而顯得她太過歇斯底里,雖然還想再說什麼,但又沒有繼續叨念的理由,夏雨羞惱的閉上嘴,不再理會他,快步走進城堡里。
兩個人跟著人潮前進,一些旅行團的人,跟著城堡的解說員聽他解說城堡里的傢具與歷史,另一些人帶著語音導覽四處遊走。
當那些觀光客擠在國王的寢室里,爭相看著那座長度過短的歌德式木雕高床時,她幾乎失去了耐性。
她很煩躁,眼前必須處理的事情讓她煩躁,肯恩的處境讓她煩躁,身後那個可惡的男人,讓她非常煩躁。
她痛恨無能為力的感覺!
沒跟著擠在那裡,夏雨穿越了那位瘋子兼敗家敗國的國王卧房,直接到下一個房間,但下一個房間,和接下來的幾個房間也到處都是人,她試圖再次快步穿越那個房間時,鳳力剛拉住了她。
「嘿,我們是來觀光的,不是來健行的,你應該放鬆點,城堡里不能拍照,你用不著那麼緊張。」
她幾乎想要再次反唇相稽,卻聽他又道。
「你看上面。」
抬起頭,她應付似的看了一眼,然後愣住。
那是一個繪著藍天白雲的天花板,小鳥在藍天白雲中自由翱翔,綠色的藤蔓昂揚上天,彷彿在風中搖曳。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春風吹拂而過。
在這顯得有些陰暗的城堡內,這座藍天白雲的天頂,讓一切突然開闊起來。
「這裡是昭德維希二世的更衣室,你想他為什麼讓人在這裡畫天空?」他開口問。
「我不知道。」她坦白承認,對這個國王,她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只在很久以前,在西洋史上看過一點關於他的記載。
「據說因為他蓋這幾座城堡太花錢,最後是被軟禁在新天鵝堡里的,他在位期間,臣屬一直和他意見不合,我猜他其實很渴望自由,卻做不到。」
她啞然無語,心頭莫名一抽。
「但你知道嗎?外面的天空其實很大,他卻只讓自己待在這種小小的天空,就算這個天空畫得再真,也是假的」
她拉回視線,看著身後的男人。
「他被稱為瘋子國王,不是沒有原因的,為了蓋城堡,他幾乎敗掉了整個國家,只為了圓他虛妄的夢想」
「就像麥德羅。」她虛弱的說。
「就像麥德羅。」力剛點頭,一扯嘴角,「不過我本來是希望,你能暫時忘掉他。你真的很不懂什麼叫放鬆,對吧?」
天知道,她的腳一定還在痛,一路上卻這樣急匆匆的,活像趕場似的。
眼前的女人沉默以對,眉角微抽。
「你上次出門去玩,是什麼時候?」他忍不住問。
「我沒空,我很忙。」她啞聲辯駁。
「忙著當一個天才嗎?」
她微微一僵,默然無語,只覺得胸口發緊,在那瞬間,她突然領悟到,他是在說她,他認為她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天空,沒有看到外面的天空有多大。
她很想否認,告訴他,她不是渴望自由的小鳥。
但她確實是,而過去那幾年,關住她自己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的。
被他輕易看穿的點出這個事實,讓她瑟縮了一下,覺得有點狼狽,像被打了一巴掌。
「抱歉。」他眼裡閃過自責,輕撫她的臉,「我沒有惡意。」
她緊抿著唇,想退開,卻沒辦法動,他的觸碰是如此溫暖。
不管她想不想承認,她需要感受他溫柔的撫摸,那安慰了她,那表示眼前這個男人在乎她,至少有一點點。
天啊,她不知道她有這麼渴望旁人的認同與安慰……
「就算工作再忙,你也可以學著偶爾偷懶一下,你不需要扛著全世界,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為少了你的支撐,而就此垮掉,況且就算它真的就此垮掉了,也絕對不是你的責任。」
「我沒有自大的以為我支撐著全世界。」她張開干啞的嘴,辯解。
「那你應該試著忙裡偷閒,學習玩耍,學著對自己好一點。」他歪著頭,笑了笑,「你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她愣住。
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
從小,她就一直被人稱為天才,那取悅了母親,她知道。
三歲時,她就把自己跌傷了,她是個跛腳,她永遠記得母親看著她走路時,眼中浮現的失望。
雖然母親很少將喜怒形於色,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她可以看得出來,當她的智力測驗超標時,母親終於再次對她微笑。
她知道她對擁有一個天才女兒感到驕傲,為了討好難以取悅的母親,她一直儘力維持好成績,她想得到母親的稱讚,但卻幾乎沒有聽到過。
對母親來說,因為她是不完美的,只有好,是不夠的,好了要很好,好了要更好,好了要再好,要最好。
她用盡所有力氣成為天才,讓自己走路不要跛得太明顯,她是十六歲從哈佛醫學院畢業的少女,她讓母親感到驕傲,她希望如此,希望母親至少是有那麼一點為她感到驕傲的。
然後母親死了,可她一直以為她只能當一個天才,只能是一個天才。
她已經習慣要當人上人,要事事力求完美,要出人頭地,要比別人更好,要——
最好。
你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是嗎?她可以不當天才?
她粉唇微張,呆瞪著眼前的男人,思緒一片混亂。
「可……以嗎?」
那沙啞迷惑的字句,輕輕從那柔軟的唇瓣吐出,眼前女人迷惘的神色,讓力剛胸口一緊,微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