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可惜,你的愛情時機已經結束了,愛是有期限的。」他繼續滔滔不絕地分析著。「愛情專屬的化學變化差不多能維持三十個月,也就是說,所有的戀情不出三年,感覺就會消失。如果你們的愛情超過了有效期限,那麼結束也是理所當然,就像食物過期一樣,放著一定會壞掉。」
「他對你的化學反應已經結束了,你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現在他愛上別人,就只對那個人有化學反應,可是有一天那個反應也會過期,然後他會再愛上另一個人。永遠都是這樣。」
「不!愛情不是那麼簡單!」她不認同地大聲反駁,「如果會過期,為什麼我這愛著他……」
「或許是因為你的愛情還沒過期,也或許你只是一時還未習慣。」他平靜的說:「失戀會心痛,是因為大腦在處理痛苦情緒的時候讓心跳頻率變慢了,所以你才會覺得心痛、覺得食不下咽。但是只要你找到新的刺激,讓心跳變快,你就不會再難過了。」
「是這樣嗎?」一切只是心跳頻率的問題?
「人只要三十天,就能有新的習慣,如果你的愛是習慣,那麼你去找一個沒有他的環境過生活,用心堅持下去,三十天之後,你就可以完全不愛他了。」
「愛情……真的那麼簡單嗎?」只是一些生理變化?所有的回憶、甜蜜、痛苦,原來都不是那麼重要?
夏茉言茫然了,他這番話,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執著的想法,完全用另一種過於理智的態度在分析愛情。
「我不知道。」裴仲禮誠實的看著她。「我沒有那麼愛過,所以我不知道。但我曉得,如果能學會脫離痛苦,失戀就可以變得不那麼難過。」
如何讓失戀變得不難過?
那天葬禮之後,裴仲禮的一番話讓夏茉言想了很多很多。
她受夠了這些日子以來的那種無力感,討厭為林明偉心痛流淚的自己,她像被困在籠子里的動物,渴望自由,想逃離已經沒有愛的牢籠,卻無計可施。
她想要不愛,也不想再痛了。
裴仲禮說,人會覺得心痛是因為心跳變慢的關係,所以,她只要讓心跳變快,就不痛了吧?
夏茉言在跑步機上一步步地往前跑,汗水浸濕了她的衣服,她氣息不再平穩,耳邊不再聽痛徹心扉的分手音樂,只剩下腳步聲、心跳聲和呼吸聲急促的響著,像是她活著的證明。
「你已經跑了快一個小時,該停下來了吧?」裴仲禮從電腦熒幕前抬起頭,微微蹙起俊眉道。「叫你讓心跳變快,不是叫你想辦法讓自己心臟病發。」
但夏茉言不想停,她現在感覺很好,腦子裡很空白。
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每下的心跳都那麼篤定,不再彷徨猶豫,不再心痛得不能呼吸,也不會想哭了。
「你一下子運動過量,膝蓋會受不了。」裴仲禮受不了她新發明的自殘方式,碎碎念著。「去洗澡,好好休息一下。」他走過去,把跑步機的速度按緩,讓她減慢步伐。
她並沒有反對,只是一邊喘息著,一邊跟著跑步機重新調整步伐。
裴仲禮看著她因運動而嫣紅的臉頰,嬌艷可人,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胡思亂想的心緒,但隨即因為她無心的話語再度興起波瀾。
「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她突然傾過身,往他身上嗅了嗅,他身上有種清爽乾淨的味道,還帶著點古龍水的淡香。
「什麼?」她突如其來的靠近讓他一愣。
「我一直沒有聞到你,可是現在我聞到了。」她邊喘氣邊說道。「你長得很好看。」
「什麼叫你聞到了,我長得很好看?這是哪門子的稱讚?再說我本來就很帥。」被她莫名其妙的標準稱讚了一句,裴仲禮竟有些不自在。「快去洗澡,我肚子餓要吃飯了。」
夏茉言點點頭,調整呼吸,慢慢在跑步機上走著。半晌,她突然迸出一句話,「停下來的話,我還會哭嗎?」
「還哭?我看最好不要。」他警告的瞪她一眼。「汗都流成這樣了,再哭萬一你脫水,就要去醫院了,到時候我就不得不趕你出去。」
對於他半警告半開玩笑的話語,她投有回答,而是淺淺的勾起嘴角。
她笑了!
裴仲禮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整個人有些發愣。
看了快一個月的苦瓜臉忽然綻放笑顏,就像是連綿不斷的陰雨終於結束,得以看見溫暖的太陽,他心裡竟莫名感動起來。
明明笑起來那麼甜美,足以擁有全世界的美好,她卻那樣吝嗇展露歡顏,總哭喪著臉。如果能讓她一直開心笑著那該多好……
夏茉言並沒有察覺自己無意的笑容帶給裴仲禮多大的震撼,她只是感覺到難得的輕鬆,關上跑步機,回房間去沖澡。
隨著冷水洗去一身汗,她覺得自己的心靈好像也被洗滌乾淨,所有的陰鬱已跟著那些討厭黏人的汗水一起被衝進了排水管。
她知道運動時腦部會產生腦內啡,那是一種類似嗎啡的快樂機制,而這久違的輕鬆感正是她自己努力運動造成的,她感覺好舒服。
如果她就這樣不停跑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她愣愣的想著。
梳洗完畢后,她隨意把頭髮擦乾,準備出去吃飯。
看著她洗完澡清新愉快的模樣,裴仲禮臉上不自覺浮起溫柔的笑。
本來嘛,女生就是要這樣,乾淨清爽又開心,看來才最美麗。
「快來吃飯吧。」他從櫥櫃中拿出盤子,今天她煮了咖哩,他剛剛試嘗了一口,味道讓人食指大動。「你搬來以後,我們還沒有一起吃過飯。」
「嗯。」夏茉言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這些日子以來,她像條爛抹布一樣每天窩在地上,哪有心思和他一起吃飯。
正準備添飯時,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令她微微一震。
那首歌,是他們的歌……
五年來從沒換過的來電鈴聲,每一次響起都是甜蜜的期待,現在,卻讓她心臟再度緊縮。
她放下飯匙拿出口袋中的手機,看著熒幕,確認了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
真的是他。
裴仲禮冷眼旁觀,不用想也知道,能讓她有這種反應的除了那個混帳前男友還會有誰?看著她發愣的模樣,他心裡竟莫名的不是滋味。
夏茉言雙手握住手機,傻傻看著它,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撲通撲通,好像又復活了。
是他打來的!他後悔了嗎?他想跟她複合嗎?他是不是還愛她……戒慎恐懼又充滿期待,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小心翼翼的按下通話鍵。
眼角餘光看見裴仲禮不以為然的表情,她像做了壞事似的,心虛的捂著話筒站到角落去。
「喂?」她的聲音緊繃乾澀,握著手機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像是溺水者緊抓著最後一絲希望。
「哈啰。」話筒彼端傳來熟悉而輕快的女聲,粉碎了所有的期待。
是她!那個聲音她永遠不會忘記……
夏茉言腦海里迅速浮現那日女子親昵挽著林明偉的情景,懸得高高的心,突然摔入谷底,碎成片片。
她想馬上掛斷電話,可是緊握著手機的手卻只是不聽使喚的輕輕顫抖。
「夏小姐,我是明偉的未婚妻,我們見過面的,記得嗎?」那女聲非常禮貌的說。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吞下喉頭的埂咽應了一聲,「嗯。」
「是這樣的,這周六我跟明偉要結婚了,想邀請你來參加。我們喜帖印好之後本來想拿給你,可是你好像都不在家,我跟明偉去你公司,也聽你同事說你申請留職停薪,所以沒辦法親自將喜帖交到你手上。」電話那頭逕自滔滔不絕,幾近狂熱的放送著自身的喜訊,像是天真的歡喜,又像是惡意的炫耀。「不知道你現在住在哪?可以給我地址嗎?我好把喜帖寄過去。」
夏茉言渾身顫抖得太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已經盈滿淚水。
看她自甘墮落的接了電話,裴仲禮雖然很不想理會,卻也發現了她的異樣,見她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他當機立斷地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搶過手機。
「喂?哪位?」他明快地問,一邊睨了眼還在發愣的她,邊聽著對方的自我介紹,皺起眉頭。「喔,寄到我家就可以了,反正她也住這裡。」他報上自家地址。
相信只要對地理位置有點概念的人,一定都知道這是城市中最精華的地段,顯然彼端的女人也察覺到這點,好奇地多問了幾句。
「與你無關。」他冷冷的回應,一面承諾道;「反正婚禮我們一定會去。」扔下一句話,他連再見都懶得說就把手機給掛了,心裡燃起一股怒意。
夏茉言好不容易恢復一點精神了,卻又接到這種電話,之前的努力完全自費,反而雪上加霜。
看著她恢復成爛抹布狀態,頹然坐在沙發上,害得他原想對她發的脾氣也都消散無蹤。
「別想了,過來吃飯。」他上前摸摸她的頭頂,輕聲地說著,轉身要走,卻被一隻小手給拉住。
「裴仲禮,為什麼沒有用?」她像孩子似的抓著他的衣角,聲音壓抑而顫抖,眼淚卻已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為什麼還是那麼痛?為什麼……救我好不好?我不要再回去了!我不要!」
看著她無助的模樣,他的心不知為何竟傳來細微的抽痛,即使覺得她蠢得難以置信,他卻怎麼也無法扔下她不管。
她只是個用情太深的傻瓜,反覆被自己的執著折磨得無處可逃。
裴仲禮長長嘆了口氣,終於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噓,別哭了。」他輕撫著她的背,溫柔保證著,「你不會回去的,你可以好起來,相信我。」
「可是我的心……好痛……好痛喔……」終於找到溫暖有力的支撐,夏茉言再也顧不得矜持,失聲痛哭。「是不是……我心跳得還不夠快……是不是我跑得不夠認真……」
「你很努力了。」他輕輕的說。「只是時間還沒有到。」
「那要什麼時候心痛才可以停止?」她真的好痛,她不想再痛了。
「很快。」他承諾了。「相信我,我會救你。」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她愛的那個人,如果是他,一定不會讓她哭泣的。
這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裴仲禮很快地搖搖頭,甩掉這個不切實際又不符合他人生準則的幻想。
一切只是同情,不是愛情。他在心裡反覆宣告,只是同情而已……
裴仲禮身為花花公子、大眾情人,從來不給任何女人承諾,承諾太沉重,他很明白這點,因此從不在感情上對任何女人做出保證。
可是,夏茉言卻讓他破例了。他親口答應了要救她,要幫她脫離那個莫名其妙的戀愛苦海。
不管是一時衝動還是真心誠意,他都已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要徹底替她擺脫失戀之苦,他不得不去了解讓她這個大美人傷神至此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但調查的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