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Z館休息室里，一聲稚嫩的脆軟嗓音劃開寂靜，引起一室騷動。

「你們看！這是卓叔叔畫的喔。」

小女生驕傲地拿起一張A4大小的圖紙，上頭畫著滿滿的蘋果。

「哇！老大畫蘋果耶！」唐光瞪直了眼睛。「小寬，我拿唐老鴨的聲音跟你換這張好不好？」

搞不好當傳家之寶，百年之後，拿到富士比拍賣會還可以賣上一筆錢。

「為什麼畫蘋果？」面對小孩子，一向講話鮮少超過兩個字的韓山也放鬆了一點，對著那張滿滿的蘋果圖發出困惑。

「哈哈哈！哄小孩。」剛剛不小心嚇到小寬，莫克站得遠遠的發表高見。

「這是卓叔叔做的加法。」小寬把圖紙翻過面，指著上頭歪歪扭扭的字。「我出給他做的，九十六加七十五。」

大驚失色。

眾人一陣慌亂。

卓老大算加法還需要畫蘋果？！還一畫畫了一百七十一個！

「小寬同學！」莫克幾個大步走去，神情認真，盡量表現和藹可親，「跟你打個商量，這張加法賣給我好不好？叔叔想拿去裱框，然後就掛在……」

目光巡視一周，停在大面被塗成宇宙藍、上頭還有無數星球的牆面上。

「就掛在這裡！」他球棒揮指過去。

「不要，這是我的。」小寬把圖紙抱在懷裡，雖然不明白為何突然人人都想要它，但這可是卓叔叔花了很長的時間畫完的。

「拜託！唐老鴨的聲音給你，很好笑喔。」唐光在一旁助陣。

「給我們。」連韓山都加入催討陣容。

眼見裡頭局勢如此令人無奈，站在門外的卓照時決定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你的蘋果加法很搶手耶。」

軟甜甜的聲音跟著香氣膩過來，他轉頭低看著始作俑者。

就連小寬算數學會畫蘋果都是因為初晴愛吃蘋果的關係，稱她為始作俑者也不為過。

「幹麼這樣看我？」花初晴無辜地眨眨眼。「我昨天晚上有彌補你了耶。」

笑得邪惡又甜蜜。

想到她的彌補，卓照時登時俊臉發熱。

「這是你存了一百七十一個我喜歡的蘋果換到的獎品，值得嗎？」硬是要逗他，燦亮亮的眸閃爍著笑意看他。

「嗯。」英俊的臉龐明顯的滿是不自在，但還是硬著聲音答了一聲。

「咳咳咳！光天化日之下，不需要這麼明目張胆吧？」

調侃的嗓音在兩人身後揚起，一回頭，是張狐狸臉。

「元之。」認出學長，卓照時打了個招呼。

「你幹麼偷看不出聲啊。」花初晴一看到大哥很沒好氣地啐他，那不敬的語氣引來卓照時的愕然。

「初晴，這位是TJ集團的……」

「狐狸心機鬼。」她接了腔，想起小寬一肚子氣，瞪著笑嘻嘻的大哥，「你不是五天才回來？怎麼突然記起來還有個女兒丟在別人家？」

「找不到人，就回來啦。」葉元之聳聳肩。

花初晴臉色微微一黯。

「你又去找她？」大哥還不死心嗎？那個無緣的大嫂已經失蹤六年了，每次一聽到有什麼風吹草動便不顧一切去找，幾乎快環遊世界一圈了，他還不死心。

「怎麼樣？我這妹妹很難搞吧？」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葉元之轉頭拍拍學弟的肩膀，看他一臉驚訝，才笑了笑地解釋，「我都忘了，我沒跟你提過我送妹妹來當卧底。」

「你們不像，而且不同姓。」卓照時嚴肅地比對兩人，如此結論。

「那當然，我這麼漂亮，怎麼看也不像狐狸。我們不同姓是因為我從母姓。」花初晴當然知道哥哥是故意避開話題的，她也就不提了。

就算大哥還不死心，還是天涯海角的找那個人也沒關係。

至少他不像當年那樣連小寬也不想要，一心只想著要死。

「你來不會只是要接小寬吧？還有什麼事嗎？」

「當然。」葉元之眼神沉了幾分，「我找照時他們開會。」

「喔。」隱隱嗅到大事不妙的味道，花初晴識相地點點頭。「我去準備會議室。」

「等等，你不用去。」葉元之喊住她。「男人的會議，女賓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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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大男人嬉鬧地進了會議室，門一關上，全都靜了下來。

的確有大事發生了。

TJ集團的狐狸王向來除了案件委託外，從沒過問過Z館事務，更沒有親自擺駕召開臨時會議的紀錄。

而他直來繞是高深莫澳、帶著久揍笑容薩狽狸臉，居然破天荒沒了笑容，不禁令人更加不安。

「到底什麼事？爽快點說！」莫克耐不住這種神秘氣氛，敲敲球棒吆喝著。

「獵豹計畫曝光了。」葉元之終於開口。

此話一出，群情愕然。

「怎麼可能？！」這會兒連沒神經如唐光都笑下出來了。

「當初負責搜集情資的成員被發現棄屍在山區。」葉元之表情凝重。「他臨死前留下暗號，表示是『獵豹』所為，我們經過追查，發現『獵豹』早在計畫最初就已經從另一位情資成員那裡得到消息。」

「既然如此，為何沒有在當時阻止？」莫克手裡的球棒越轉越快。

「當時他們那幾筆錢被國際警察組織追得很緊，而他們之中，並沒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才。」葉元之淡淡地解釋。

「什麼意思？」唐光還不明白。

「他們利用我們洗錢。」卓照時心裡有了答案。

他真是個聰明人！

「沒錯。」

葉元之很無奈地表示，「『獵豹』早就派了卧底潛入Z館。」

「哪個王八蛋那麼大膽？！」球棒一敲，莫克橫眉豎目地大吼，顯然有要將該人碎屍萬段的氣勢。

「這次獵豹計畫所有匯款流向，一直都由一個人決定。」卓照時靜靜地開口。「是初晴。」

室內氣溫彷彿陡然掉了好幾度。

久久沒有人說出一個字。

每個人都想反駁，都想替她說些好話，但是沒有。

聰明如他們，都知道再多的辯解也只是枉然，最後匯款決定權的確一直都在花初晴手上。

因為他們信任她，她表現得比任何人都痛恨「獵豹」，比任何人都同情那些無辜的兒童少女，所以他們讓她決定錢的流向。

「為什麼？」始終沒開口的韓山終於代替眾人發問．

他不相信他的女神會背叛他們！

「你不問嗎？」葉元之沒有回答韓山，反而將目光投向卓照時。

「我知道是她。」他的目光並沒有一絲動搖，「但她不會這麼做。」

葉元之高深莫測的細長黑眸看了他半晌，才開口。

「我也相信我妹妹不會這麼做。」第一次公開宣布他和花初晴的關係，眾人無不露出驚訝神情，而他繼續道：「事實上，初晴八歲的時候曾經被綁架過，所以她比我們都更加痛恨這些誘拐小孩的人口販子。」

每個人的神情都閃過了一絲不忍，卓照時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冷靜地問：「目前查到了什麼？」

「我們懷疑初晴被催眠了。」葉元之的答案再度引來一陣驚愕．

「催眠？」像電視上那樣？唐光瞪大眼睛。

「嗯，根據我們的情報顯示，多年前，『獵豹』招攬了位惡名昭彰的催眠師，這人曾在多個國家有犯罪紀錄，目前還在被國際警察追緝中，他為了避風頭而進了『獵豹」，他在『獵豹』里，運用藥品跟催眠控制了不少不願服從的女孩子，「獵豹』也因此擴張成亞洲最大的人蛇集團。」

葉元之開了投影機，將照片展示在螢幕上輔助說明，「他於兩個月前入境台灣，時間點和獵豹計畫吻合，追蹤這名罪犯的國際警察透過管道跟我們聯絡，曾經拍攝到初晴與他交談的畫面，據稱全程還不到三分鐘，但已經足夠做催眠暗示指令。」

「看樣子，你已經有計畫了。」莫克將球棒扛在肩上，一副蓄勢待發準備開打的神情。

「計畫很簡單，就是儘可能把轉出去的錢追討回來，對方應該也提防這點，所以已經把錢分散流向，程序上恐怕比上次麻煩。」葉元之臉色稍霽，終於又有了一點笑意。「這點，可能需要大家多耗費一點精力了。」

「小意思。」莫克揚起眉。

「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破產！」唐光已經開始摩拳擦掌。

「破產！」居然利用他的女神！他韓山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居然膽敢欺負他們Z館的重要人物，復仇之火不需要攝動，就已熊熊燃起。

葉元之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他多擔心了，目前只剩下一件事。

「至於照時負責的部分當初為了分散風險，尚未開始動作，現在也必須加快行動了。」他吩咐著，「為了避免再度發生狀況，照時，明天你就前往達拉斯，離開初晴的範圍。」

「不要。」卓照時毫不考慮地回絕。

他不可能留下她一個人。

「初晴我會照顧。」葉元之保證著。

「不要。」他再一次拒絕，神情依舊嚴肅認真。「我會處理。」

葉元之凝視著他半晌，才開口。

「我不願意這麼說，但目前我們不清楚初晴到底被下了哪些指令，所以她跟你在一起，很可能是被操縱的結果。」

這些話並未讓卓照時那鋼鐵一樣的意志有半分動搖，甚至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他只好說出最壞的假設。

「我們並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還有其它意圖，或許初晴會傷害你也不一定。」

「不會。」卓照時篤定回答，「她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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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潔得幾近潔癖的房間里，一絲不苟的，宛如樣品屋擺設。

粉色身影東看看、西摸摸，在房間里繞來繞去，最後，終於癱在中間那張軟軟的舒適大床，對著正在整理行李的男人開口。

「幹麼非得帶我去美國？你也不過去一個星期而已，又沒有很久。」花初晴翻身撐肘，看著正把漿燙得彷彿邊角可以當兇器的襯衫放入行李箱的卓照時，一面咕噥著，「今天唐老鴨跟韓山他們還說我跟你跟得太緊，叫我不要去耶。」

他明白，那是因為他臨時決定帶她一起去達拉斯嚇壞了其它人，不過他已經做好一切安排丁。

卓照時不做聲。

「還有啊，你之前不是不想去嗎？獵豹計畫你的部分還沒完成耶。」花初晴繼續說著，「十三家育幼院可憐的小朋友們等著你的錢耶。」

「我已經設定好了，等時候到了，輸入啟動密碼，錢會自動匯過去。」他不動聲色地回答。

「什麼時候才會到啊？」她問著。

「過幾天。」

「喔，要快點啦。」說著，她側頭想了想，「我看我還是不要去好了。」

「不行。」卓照時難得拒絕了她的意見。「我需要你。」

在這種時候看不到她，會讓他心慌。

「喔喔。」被突如其來的坦率話語嚇了一跳，花初晴心跳漏拍，臉蛋發燙，甜甜笑了，「卓照時，你剛剛跟我說的是情話嗎？」

看著她甜美而無邪的笑容，心臟窒息般疼痛著。

他希望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些可惡的人加諸在她身上的醜惡罪行。

在她身邊落座，他將她擁入懷中。

鐵臂緊緊鎖著柔軟嬌軀，他捨不得她受到任何傷害，卻沒有好好保護她。

「你怎麼了？」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花初晴伸手環住他厚實的頸項，仰臉看著他，「你今天很奇怪喔，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

「沒有，我只是想……」在她面前，他似乎永遠詞不達意：永遠都沒辦法表達出心裡那些深深撼動著他的情緒，他只能嘗試，「我只是想……如果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快樂就好了。」

知道初晴的喜歡可能是因為被催眠的關係時，他不否認心中突然湧起的恐懼和疼痛，可是……如果不愛他才是她真正的想法，他會忍耐按受。

或許要花很久很久的時間也沒關係，他會克服的。

如果不能的話，也沒關係，她能夠好好的，就好了。

「你在想什麼啊？」他這笨蛋，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花初晴困惑地看著他，半晌，才又揚起笑。「卓照時，你不會是在跟我撒嬌吧？」

她伸手輕輕撫摸著他英俊得太讓人痴迷的臉龐。

「我說喜歡你的身體跟你的臉，都是真的，可是，我也喜歡你。」以為是他的不安全感在作祟，她很認真地看著他。「我喜歡你工作的樣子、嚴肅的樣子、挑剔的樣子、走路的樣子、吃東西的樣子、沒穿衣服的樣子……我承認最後一個真的滿不錯的。」

看著她淘氣挑逗的笑顏，卓照時心裡又酸又甜，像翻倒的調味料，糊成一片。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註定心臟不再只是維持生命的器官，還會為了某個人跳動疼痛。

「晴，我愛你。」抵著她的額，他低嘎地開口。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說出這句話，他一直以為這種話語只存在於電影情節里，真實的世界不會有人這麼說話。

可是這一刻，好像只有這三個字能夠表達所有翻騰滿溢的感覺。

他不想放開她，真的。

「我喜歡聽這句話。」被他的告白感動得紅了眼眶，花初晴輕輕地說，「真的好喜歡，跟蘋果一樣喜歡，所以……你每天開始跟我說，然後像存蘋果一樣，存到一百個的時候，我就要告訴你我的答案，好不好？」

說一百次有何難，可是如果聽過了，他再也忘不了怎麼辦？

「啊！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憐喔。」揉揉他的俊臉，花初晴終於看不過去，甜甜給出了她的承諾，「不要擔心，我不會把你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