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盧駿凱是極有自信及能力的男人,她覺得這兩種情況都不太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因為無法預料他的想法,她決定還是不要冒然說太多,至少不該在今晚氣氛這麼好的時候說。
聊天的過程中,她也知道了盧駿凱的背景,他跟她某方面很像,為了獲得父親的認同,都是全力以赴固執往前沖,只不過他選擇的方向是自行創業當老闆。
原來是公司的經營者,難怪那一天他說起工作上的事情時,神采飛揚、滔滔不絕,感覺得出來他絕非池中物,如此擁有大將之風的人,應該會將自己的公司經營得很出色。
她好奇地問:「是什麼樣的公司?」
盧駿凱正要開口解釋,三輛重機停在咖啡店門口,悶雷般的引擎聲怒吼似的響著,打斷了他。
幾名打扮新潮的年輕男女跳下機車到櫃檯處點餐,大聲交談。
「現在上去應該剛好可以看見流星雨。」
「對!快點買好咖啡、蛋糕趕上去。」
「天文館說這次的英仙座流星雨,每小時會有三十到六十顆左右,是歷年來數量最多、亮度最棒的一次流星雨,不看會後悔。」
一群情緒雀躍的年輕人七嘴八舌討論著接下來的行程,完全不顧喧嘩的聲音會影響旁人,風一般的來、風一般的離去。英仙座流星雨?
盧駿凱知道,這是著名的三大流星雨之一,每年夏季八月左右會出現,那成群劃過夜空的燦亮光芒真的超震撼、超美,在大學時代他也曾經瘋狂地半夜不睡,跟同學一起飆車上山看流星雨。
岳晴一臉佩服地說:「哇!半夜不睡覺看流星雨,好棒哦!」
果然年輕就是不一樣,精力充沛,話說她也曾經十七、八歲過,但是她卻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她那時正在考托福準備出國。
見她很羨慕的樣子,盧駿凱疑問:「妳沒做過這種事?」
「沒有。」她搖頭搖得很理所當然。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盧駿凱勾起唇角,興味盎然地問:「妳一個晚上熬夜不睡撐得住嗎?」
「可以。」她困惑看他,為什麼這麼問呢?
「很好!」盧駿凱站起身來,笑著宣布。「看來現在又多了兩個半夜不睡覺要去看流星雨的人了。」
「嗄?」
岳晴仰頭看著他,只來得及發出疑問聲,還來不及問清楚什麼情況,盧駿凱已經拉起她往停車處走去。
一小時后,盧駿凱和岳晴來到貓空山上的一處曠野空地。
凌晨一點鐘,又是農曆七月,再加上地點是山區曠野,夏季的夜風微微吹,黑壓壓的樹叢隨風輕輕搖擺,感覺應該是很陰森森、很幽靜的一個地方。
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這樣,人潮洶湧,汽機車塞滿這塊視野良好的空地。
往左看,有人帶來野餐墊鋪在地上,有人播放音樂高聲狂歡,有人則舒服地仰躺著欣賞流星雨。
往右看,開車上山來的人大部分都爬上引擎蓋,或躺或坐地仰望流星雨的美景。
往前看,還有許多攝影愛好者架著高倍率望遠鏡頭,把握難得機會拍攝星空奇景。
往後看,連賣「十八啦」烤香腸、烤魷魚的攤販,都跟著看流星雨的人潮上山做生意。
岳晴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睛,嘆為觀止。
「原來,看流星雨的場面這麼熱鬧。」還以為是一個很唯美浪漫的活動說。
盧駿凱點頭,露出一副「妳到現在才知道」的表情。
「上來這裡坐著看。」因為他們是臨時起意上山來,什麼都沒有準備,所以盧駿凱指了指車子的引擎蓋。
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讓她的雙臂攀著,帶她爬上引擎蓋。
引擎蓋上有打蠟,很滑,她爬上去正準備一屁股坐下時,身子倏地往下滑。
「啊——」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抓緊盧駿凱的衣服。
盧駿凱收緊雙臂,牢牢地接住她往下滑的身體。
他將她攔腰公主抱,由上往下,低頭笑睨她嚇得驚慌失措的臉。
「謝謝……」很快的,原本嚇白的臉蛋一瞬間翻紅,還帶點窘意。
為了怕她又滑下來,盧駿凱將岳晴抱放到引擎蓋上,妥妥噹噹安置好后,自己也爬上引擎蓋。
他坐在她左邊,教她:「身體放鬆躺下來。」
他率先躺下,雙臂交叉擱在後腦當枕,後背躺靠在車子擋風玻璃上,姿態輕鬆悠閑地仰望夜空。
岳晴學他小心翼翼躺下,才一躺下,她馬上——
「哇~~」翦水雙瞳閃閃發亮地凝望夜空,粉唇微張,滿臉驚奇讚歎。
她剛好趕上流星雨最熱烈的時候,一顆顆閃著亮白光芒的流星咻咻咻地劃過黑幕一般的天際。
今晚的天空很配合,黑得像是上等黑天鵝絨,襯得英仙座流星雨美麗不可方物。
她看到前方拚命按快門拍照的專業攝影,也想拍照留下紀念,但是可惜她沒有帶相機來,只能用手機嘗試著拍拍看。
岳晴高舉手機對準天空的流星雨,一臉興奮笑容。
當流星竄過天際的量變多時,她忍不住笑出聲音,眼睛仍盯著手機螢幕,騰出一隻手扯扯他的衣角,直嚷:「你看見了沒?看見了沒?」
他看見了。看見她比流星雨還要耀眼的表情。
趁她攝影時,盧駿凱也取出隨身手機,切換到攝影模式,但鏡頭卻不是對準天空,而是對準望著天空讚嘆不已的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興奮讚歎的樣子有多美嗎?
他直覺想收藏她的身影,成為他手機里唯一的人像照片。
岳晴雀躍地拍到一半,突然問——
「你說,今天晚上的流星雨到底有幾顆?」她驚艷於流星雨的美,無暇轉頭看他,否則她會發現他看著她的表情有多著迷。
「不曉得,不過以一小時三十到六十顆的流量來推測,一小時平均約有四十五顆,再乘以三個小時,粗估大約有一百三十五顆吧!」
「大家都說趕在流星消逝之前可以許願,那麼,我今晚不就可以許一百三十五個願望?」她輕笑著說。年紀已經老大不小的她其實是不相信對著流星許願這一套的,但是第一次看見流星雨,太震撼了,有種從紛擾塵世中完全抽離的錯覺,望著那染上銀彩流光的浩瀚夜空,瞬間覺得自己很渺小,然後就突然想起這個傳言。
「嗯哼!」盧駿凱點頭,這個傳言是常聽說,不過他不太相信就是了,他是那種相信人定勝天的人。
「妳想許願嗎?今晚確實是一個許願的好時機。」他鼓勵岳晴許願,好奇著她有什麼願望想實現。
「如果流星真的可以實現願望的話……」岳晴輕喃低語。「我希望讓我父親知道,我可以的,我會克服挫折,我一定能把他的公司經營得很好,希望流星能幫我把這個訊息傳遞給
我去世的父親知道。」
她以為自己只是輕聲細語地說,卻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里隱約流露出悲傷,他聽得清清楚楚。
從小她就被父親當成男生來教養,父親期待她必須像男孩子一樣,不屈不撓、跌倒了自己爬起來、遭遇挫折不許哭,有著堅強而獨立的個性,她都努力做到了,也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直到父親臨終前,當時還在國外讀博士的她趕回台灣見父親,父親已經陷入神智不清的狀況,她聽見父親虛弱呢喃著說——
「可惜……可惜……妳不是兒子……」
當時,她終於明白,不管她怎麼努力,她永遠也不可能達到父親的標準。
回憶讓岳晴的雙眸蒙上一層水霧,她用力深呼吸,眨了眨眼睛,倔強地不哭。
盧駿凱聽見了她的願望,看著她那因為陷入回憶里而茫然怔忡的表情,突然有種想狠狠地、用力抱緊她的衝動。
稍早就聽她說過自己從小被當成接班人培訓,前陣子剛繼承家族企業,現下又聽見她的心愿,他不禁替她覺得心疼。
他自己也是過來人,懂那種費盡一切努力,只希望能獲得在乎的人認同的感覺,不敢懈怠,衝刺到底,只為了換來一抹讚美的微笑。
那樣的付出連他是男人都覺得苦了,更何況是一個女人。
看著她那陷入回憶的恍惚神情,他心裡驀地升起一股想守候保護她的念頭。
明明她就不是嬌弱無助的小白花,明明她說過她是有權威的主管級人物,明明她看起來是聰明慧黯、亮眼自信的現代新女性,可是此時此刻他竟覺得她好需要他的守護。
怪哉!不可思議,他還以為這種想守護一個人的念頭,是在面對溫室花朵型的小女人時才會產生。
震懾於心里陡升的情緒,加上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緩和她臉上淡淡的愁,他選擇保持沉默,安靜地陪在一旁。
他很高興今晚有流星雨,也很慶幸她答應跟他一起上山來看流星雨,更欣慰她願意在他面前講出心愿。
感覺到左邊的人很沉默,岳晴偏頭,愕然看見盧駿凱俊魅的黑瞳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她微慌地垂下視線,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手機上。
「啊!別拍我。」她發現他的手機不是在拍流星雨,而是在拍她,很難為情地別開臉,不習慣被人這樣拍攝。
「為什麼不拍?妳很漂亮。」盧駿凱衷心讚美,沒打算停止拍攝的動作。
夏夜的暖風吹來,她仰頭看夜空,長發輕柔飄揚,軟軟的髮絲拂過他的臉,搔得他心猿意馬,還有她那擰著柳眉,不經意流露出的淡淡哀愁更是叫他胸口抽緊。
他覺得她比流星雨還醉人,比流星雨還值得拍,尤其是剛剛瞋他的那一眼,是男人都醉了。
「別拍了……」被他露骨地稱讚著,她雙頰染上紅霞,翻過身想去遮他手機的鏡頭。
但是盧駿凱將手機拿遠,岳晴沒達到目的就算了,還因為翻身的動作而導致身體再一次往下滑。
「小心!」盧駿凱眼明手快,單手撈住她的腰,將她拉回原位。
甚至,為了怕她又再次滑下去,他的右手就這麼攬住她的纖腰,不放開了。
「妳啊!還是乖乖的別亂動。」他說,聲音里有明顯的笑意。
岳晴是真的不敢再亂動,這裡人這麼多,當眾跌個狗吃屎一定糗到爆,她不想成為眾人的笑柄。
於是,盧駿凱正面朝上躺著,而岳晴面對著他側卧在引擎蓋上,他的手臂捍衛性十足地纏住她的腰,這麼一來,他們兩人幾乎是身體貼著身體親密地挨著,她的胸脯隔著衣服蹭著他的胸膛。
他塊壘分明的胸膛、結實的肌肉,她都感覺到了,再加上那雙緊盯著她不放的俊魅瞳眸,真的是很能震撼輕熟女芳心。
認知到這一點,岳晴身體繃緊著,不敢放任自己軟綿綿地靠著盧駿凱的胸膛。
她僵硬得跟個木頭人差不多,盧駿凱感覺到了她的拘謹緊張,他可不希望她一整個觀賞流星雨的過程中都是這樣緊繃著。
他擱在她腰上的手往上摸,來到她頸后……
隨著他溫厚大手的撫摸,岳晴背脊竄過一陣電流,她心悸,抬頭看他一眼,困惑眼神里難掩緊張。
只見盧駿凱壓在她頸后的大手施了點力道,促使她靠近……
他要吻她?!
直覺這樣告訴她,岳晴的呼吸很不爭氣,開始略顯急促。
盧駿凱是想吻她沒錯,她輕啟的唇瓣該死的誘人,但是她太緊繃了,而且後頭賣烤香腸「十八啦」的聲音好吵,香腸和魷魚的香味不斷飄來,他實在不認為這時候是浪漫吻她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