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忙完了？」

「對，正準備回家。」

「不嫌棄的話，讓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不用了。」雖然不是「他」，但看著跟「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教她如何承受？

「來，我的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狄亞衡非常堅持。

看來他們這對雙胞胎兄弟，都不太能接受別人的拒絕。

常茉莉只好跟上去。

「北投山上有間私家料理，我跟老闆熟識，我們就上那兒吧。」

只不過吃頓便飯而已，還特地跑那麽遠……但一想到就算抗議應該也無用，常茉莉只好任由他將自己載上山。

狄亞衡果真挑了間好餐廳，用餐環境清幽，食物養生清淡又好吃。

在約莫吃到八分飽時，他放下筷子，拿紙巾拭嘴，顯然有話要說。

只是，常茉莉沒料到他要說的竟然是高中時她寫情書想要跟他告白的糗事……

她好尷尬，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提那做什麽？

「後來亞閻看到那封情書，跟我討了去，當時我不以為意，但沒多久他就跟我說，你成了他的女友……」

常茉莉一驚，差點被嘴裡的食物給噎到。

「我跟亞閻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卻並非什麽事都會跟對方講，有時候是靠感應或默契。」

狄亞衡的指腹來回撫著青釉色茶杯的杯口，一邊憶起往事笑了。

「我原本對你並沒有特別留意，是因為亞閻才注意到你，我不否認，一開始我覺得亞閻的『品味』挺怪的，但後來想想，就一點都不意外了。」

狄亞衡準備開始出賣兄弟。

「你別看亞閻總是一副冷酷的模樣，他其實很喜歡又圓又軟又可愛的小東西……很訝異吧？一般高中男生喜歡的無非是賽車或武術一些比較陽剛的事物，但他喜歡的卻跟他的外在形象差很大。」

「……」

「很吃驚吧？哈，這可是他的大秘密，除了我以外沒人知曉。」

的確是，若這「秘密」傳出去，狄亞閻冷酷的撒旦形象恐怕毀於一旦。

不過，狄亞衡跟她說這個的用意在於……

「亞閻從來不看那些辣妹、正妹一眼，因為那些妹根本不合他的胃口。」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也無用了，我跟亞閻已經……分開了。」常茉莉好落寞，好心痛。

「難怪亞閻最近的行為又跟他大一那年一樣，放蕩不羈了起來。」

常茉莉瞪大雙眸。

「那應該也跟你離開有關吧。他升上大一那一年，對每個投懷送抱的女人幾乎來者不拒，花名遠播，最高紀錄同時劈腿四、五個女孩，我想，他是藉此來發泄吧。」發泄喜歡的女孩子一聲不響就離開，且完全不再聯絡的傷痛。

「這事我不知道，他從沒說過。」常茉莉很震驚也很錯愕。

「以他那種死個性，怎麽可能說。」亞閻不說就由他來說，只要讓常茉莉聽到了，誰說都一樣。

「我……很笨對吧？像個呆瓜一樣……」常茉莉鼻一酸，眼眶紅了。「我總是不相信他會喜歡上像我這樣的人，也曾聽過他跟別人否認我們的關係，所以，是我對自己的沒自信賠上了我們的愛情……」

「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給蒙蔽，尤其在愛情裡頭。」此時狄亞衡像個智者，可以說著大道理，但若自己也被困在愛情裡頭時，大概也不能如此理性。

現在的茉莉跟亞閻都是如此。

一個懊惱自己是個笨蛋，把愛自己的男人往外推；另外一個則是跟自己完全不愛的女人廝混，虐待著自己的心……

就到此為止吧，狄亞衡不再施力幫忙了，他已經推了茉莉一把，接下來會是如何，就看他們兩人的緣分，是已盡或再續……

這一天，一早就下起大雨。

氣象預報早說有個強台在台灣外海虎視眈眈徘徊著，只是不確定它何時會登陸。

雖然下著大雨，但還沒發布陸上颱風警報，依舊照常上班上課。

然而，隨著風雨越來越大，氣象局突然宣布本來一直在外海徘徊的強台轉向直撲台灣陸地，全台緊急發布陸上颱風警報，各地方政府趕緊宣布下午停止上班上課。

常美麗本來在外頭洽公，她打電話回辦公室，要茉莉把辦公室門窗鎖好關好，趕緊下班回家。

常茉莉將辦公室巡過最後一遍，拿起背包鎖了門，準備離開。

在行經一樓狄亞閻的診所時，她發現診所仍未拉下鐵門，往裡頭一看，櫃檯跟候診區卻已經都沒人了。

看來也是受颱風影響，診所暫停看診，只是為何仍未鎖上大門？

常茉莉遲疑了一下，隨後推門而入，裡頭空無一人，她走到診療間前，將門拉開。

突來的開門聲驚擾了面對落地窗沉思的狄亞閻，他回過身來，視線在半空中跟常茉莉交會。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沒人……闖進來……不好意思。」沒想到狄亞閻還在，常茉莉一時慌了手腳，胡言亂語。

一個多月沒見的兩人，就在她一陣胡亂道歉後，相視無語。

診療間瀰漫著尷尬的氛圍，狄亞閻雙手環胸默然不語，神情冷凝。

常茉莉沒他那麽深沉，心情激動了起來，雙眸不禁流露出想念與哀傷。

許久，她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已經宣布停止上班上課了，你怎麽還不走呢？」

從他背後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大片的雨水被狂風吹打至玻璃上頭，發出激昂的點點水聲。

就如同她此時的心情，狂亂且不知所措。

「我在等人，等我女友。」狄亞閻是故意這麽說的，他想看茉莉的反應。

至於他口中的「女友」早沒了，從跟她分手到現在一個多月，他總共交了三個女友，每一任的交往壽命都約一個禮拜左右，短得很。

他根本放不下真心，與其找個不喜歡的女人來亂自己，還不如單身一人。況且這個的遊戲他在大一就玩過了，當時幼稚還情有可原，現在長大成熟了，很快就不想再自找麻煩。

「喔，那、那我不打擾了……」一聽到人家是在「等女友」，常茉莉霎時結巴，慌亂了起來。

她的心隱隱作痛，心想自己還是趕緊離開得好。

她退開身子欲將門給合上，卻意外發現他仍死命瞪著她……

沒錯，狄亞閻的確死命瞪著她不放，瞪到眼珠子都快凸了。

這個可惡的小女人，害他這一個月來脾氣暴躁得像極了踩到捕獸夾的大熊，看什麽都不爽，只想咆哮狂吼，而現在她竟然輕輕說了一句「我不打擾了」就想退身離開？

她想得美！

下一秒鐘，狄亞閻發出怒吼，像狂風般來到茉莉面前，將她再度拉回診療間，並將門給合上鎖住。

他雙臂搭著門板，將嬌小的她困在門板跟自己之間，依然怒視著她。

「你不是跟亞歌說，從高中開始就一直被我逼迫做你不想做的事？何必向人埋怨？怎不直接來找我，給我一巴掌，叫我滾遠一點？」他吼著。

看著他狼狽受傷的瞳眸，此時常茉莉才驚覺，向來喜歡使壞的他……心其實也是會痛的。

她好自私，只一味想到自己。

她好孬種，只會躲避。

她好傻，傻到放開了他的手。

然後，她也吼了。

「都怪你，長得那麽帥，偏偏喜歡上又矮又胖的我，讓我飽受掙扎。」她掄拳猛捶他的胸口。

「也怪你，動不動就喜歡欺負我，明知道我腦袋沒你好，就只有被你欺負的份……」

「還怪你，干麽跟我分手後就火速交了其他女友，讓我很火大，吃醋吃到整個人都酸溜溜的。」

還有一件事，她想起來了。

「重考那一年，我聽到你跟學妹說『我跟常茉莉沒有任何關係』，當時我的心都冷了，認為自己太不要臉，妄想跟你匹配，所以最後才會一走了之，偷偷的離開台北。」反正都怪他！

原來如此……狄亞閻了解了。

「我長得帥你得怪我媽，不要怪我。我就是喜歡你，喜歡又矮又胖的你，我也沒辦法；愛欺負你是因為每次你的反應都好可愛，會讓我忍不住想欺負；再來我已經跟之前的女人都分了，剛剛說在『等女友』其實是騙你的，你別再吃醋了。」

至於最後一點，他更必須鄭重申明。

「那些學妹真的很煩人，她們不只吵我，還說要去逼問你，我怕她們騷擾你，只好說出『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來撇清，怎麽料到被你聽見了……」就是這個誤會造成他們好幾年的分離，可惡。

原來如此。

常茉莉聽完他的解釋後，反倒更傷心了。

表姐說對了，真的是她的沒自信毀了自己的愛情。

「我該怪的是我自己，干麽笨到把你往外推？結果心痛死了，半夜都會爬起來偷偷哭……」

說到哭，她還真哭了，從啜泣到嚎啕大哭，哭到鼻涕眼淚雙管齊下，哭到狄亞閻啞口無言，哭到他脾氣不發了、也不怪她了，趕緊將她擁入懷裡輕拍安撫。

唉，誰教他就專愛白白軟軟的她，任何纖細正妹或性感辣妹都入不了他的眼。

「好了，別哭了，我們和好不分手了。」

「嗚嗚……嗚嗚……」

安慰無用。

「嗚嗚……嗚嗚……」常茉莉繼續哭，哭到欲罷不能。

狄亞閻額頭冒出多條黑線，神色益發僵硬。

「別哭了。寶貝，我愛你。」超級肉麻的話都說出口了。

「嗚嗚……嗚嗚……」常茉莉照哭不誤。

狄亞閻被逼得使出殺手。

「別哭了，都已經夠像白軟的包子，再哭下去就成了發皺的胖包子了。」哭聲瞬間停止。

看來「胖」仍是茉莉最介意的一點，他在心中輕嘆。

她環抱住他的頸項，趕緊把眼淚抹乾。

雖然胖仍舊是她的死穴，但從今以後她要對自己多點自信，不再將專屬於她的壞心撒旦拱手讓出。

狄亞閻終於吻上他的「白軟胖包子」，感覺該死的好，休想他會再放手！

他要「啃包子啃到終老」，據說，那應該就是「一輩子」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