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那雙潔白的羽翼掩蓋下，左胸所跳動著的－－

一定是顆黑色的心臟。

聰明人都明白，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

李泠泠自認不笨，只是難免有點怨，怨自己不得不跳入狄亞衡所設定的圈套－－她最後還是接受狄亞衡的舉薦，進到學生會，這樣總好過她跟狄亞衡的八卦流言滿天飛，從此不得安寧。

唉，自從遇到狄亞衡后，她的生活再也沒有以往的平靜，尤其進入學生會後，她孤僻的性格很難適應團體活動，不出三天，她已然成為大家排擠的對象。

再加上狄亞衡總是有意無意在大家面前「展露」對她的關懷，惹得學生會裡頭暗戀他的女生統統將怨恨的矛頭指向她。

因此她對狄亞衡的怨恨當然更深了……

「這一次跟北區大學共同承辦的座談會非常成功，謝謝你們，大家辛苦了。」狄亞衡環視大家一圈。「把這禮拜六晚上的時間空下來，我請大家吃飯。」

此話一公布，大夥開心的歡呼。

「會長，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燒烤店，我們到那裡聚餐吧，我負責訂位。」副會長范薇琪舉手建議。

「好，那就麻煩你了，薇琪。」

雖然是在跟范薇琪說話，但狄亞衡的視線卻是落在會議桌最尾端的李泠泠身上。

算算時間，李泠泠進入學生會研習已經一個月了。

他一直暗中觀察她，看她做事情的態度跟能力，還有對他的反應。

還真是無動於衷啊！

其他一年級研習生看到他，女的會雙眼冒出愛心，男的則是露出崇拜的眼神，唯有她，宛如老僧，入定到最高境界。

這還真有損他衛凡偶像的威名。

看來上回戲弄她有點過頭了，惹得她在面對自己時總是寒著一張臉。

不過撇開她的冷淡不說，狄亞衡倒是很欣賞她的做事態度跟能力。

雖然一開始她是被逼迫不得不進入學生會，但她公私分明，一旦被交付事情，都會盡責的完成，比起其他學生會的女幹部，還有同時間進來的研習新生都認真多了。

只是李泠泠在學生會裡仍然堅持她孤僻的性格，跟其他幹部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談跟聯繫。

宛若孤鳥的她，人際關係分數近乎零分。

這麼少話且不愛八卦的女人……坦白講，狄亞衡還是第一次遇到。

「希望大家給我面子，統統不要缺席，有約會不能取消的話，可以帶另一半出席。」這話，是針對李泠泠。

他望向她，卻沒得到她的回應。

不過，狄亞衡怎可能這麼容易就放棄。

「李泠泠同學，你有問題嗎？」他乾脆直接點名。

這一點名，會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射向李泠泠，等待她的反應。

該死！李泠泠手中的筆差點滑掉。

他明知道她最討厭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還這樣……他是故意的，因為她擺明絕對不會出席聚餐。

「李泠泠同學？」狄亞衡又提高音量，有種「你若不回答，那麼我們就在會議桌杠上吧」的強硬氣勢。

李泠泠抬起頭，一雙黑瞳瞅著他不放，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集，頓時空氣中彷彿可以看見較量的火花。

「會長，如果泠泠不想去的話，就別勉強她了。」表面上是替李泠泠緩頰，范薇琪卻是暗自咬牙切齒。

她不懂為何會長會對李泠泠另眼看待，論姿色、論腦袋她比李泠泠強太多了。

李泠泠陰沉又怪異，那張嘴巴好像黏上了黏著劑不太會開口說話，劉海的發總是覆蓋住眉毛，模樣怪極了，身材高瘦乾癟，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我不勉強人的，我只是希望當天大家都能出席，說好是我請客，若有人不來，我會誤以為『她』對我這個會長有所不滿。」狄亞衡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著。

當下大家都被狄亞衡溫煦的態度給折服了，他們全不認同的看著李泠泠，覺得她太不合群，也太不知好歹了。

他真的太會演戲了。

李泠泠成為眾矢之的，若她現在開口說不去的話，恐怕當場會被宛如利刃的多道目光給射穿。在如此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這禮拜六晚上七點，詳細地址等副會長訂好位后再告知大家。」

星期六晚上七點，學生會幹部在公館的一間吃到飽燒烤店聚會，會長狄亞衡因故會晚到一個小時左右，他吩咐要大家先吃，不用等他。

李泠泠也到了，卻被排擠，獨坐一桌。

還好她天生對人群冷感，對於被排擠沒有多大的感受，反倒覺得自己一個人佔用一桌還挺不賴的，想吃什麼自己拿自己烤，完全不用顧慮他人。

今晚的范薇琪很高調，彷彿是想給李泠泠難堪，刻意精心打扮過的她將說話音量提高了些，而且句句都暗藏諷刺意味。

李泠泠才懶得理她，反正今晚這頓是狄亞衡買單，他逼她來，說什麼她也要吃夠本。

一個小時后才到的狄亞衡，一進燒烤店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

十幾個幹部並桌有說有笑，范薇琪以主辦人的姿態招呼大家，而李泠泠則自己一桌，旁邊還空著三個位置，沒人理她。

狄亞衡想都沒想，直接走到她對面落坐。

「你有烤羊小排，太好了，我最喜歡吃羊小排了。」

說完，拿起桌前的筷子，夾起烤得鮮嫩的羊小排送入口，大快朵頤。

眼看自己也很愛吃的羊小排就這麼「羊入虎口」，李泠泠頓時傻眼。

「你……」

「哇，真好吃，你烤得真好，沒有太干，醬料也不會太咸。」他拿著筷子繼續在烤盤中找尋下一個目標。

「蝦子好像也不錯……」

筷子伸了過去，卻在半途被李泠泠用她的筷子給「挾持」了。

她陰森森的說：「你的位置似乎不在這。」

若她記得沒錯，隔壁那一大桌似乎有留位置，就在范薇琪身邊，是要給他這位大爺的。

「今晚我買單，我想坐哪就坐哪。」

果然是大爺才會如此說話，李泠泠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你是會長，他們不會希望你坐在角落。」她用下巴努了努另外一桌，明示他快快換桌。

隔壁桌眾人紛紛停下筷子望向他們這邊，看著狄亞衡跟李泠泠近乎情侶打情罵俏的動作跟對話，都傻眼了。

會長向來對女人都維持有禮的界線，從來不曾看過他這麼賴皮的一面，而且竟然是面對陰沉詭異的李泠泠才顯現……

范薇琪怒瞪著李泠泠，心頭酸液沸騰著。

若此時她手中有帕子，恐怕會狠咬帕子兼跺腳吧……李泠泠腦中天馬行空想著，一想到那畫面讓她不禁失笑。

「會長，你怎麼可以坐在那裡，快過來，我們有幫你留位置。」范薇琪聲聲呼喚著。

「人家叫你了，快過去。」李泠泠趕人的模樣像是在驅趕討厭的蒼蠅。

狄亞衡偏偏不從。

「我坐這就好，你們那裡人多嘴雜，食物消耗得太快，聰明人都該選擇坐這兒。」

他說得很直接，不顧范薇琪難看的臉色跟眾人尷尬的表情，拿起筷子，趁李泠泠不注意時，快速夾了兩隻蝦子到自己的盤子里。

他三兩下將蝦殼給剝了，沾醬送入口。

「贊。」他滿意的眯起眼，「我發現你很會烤肉，一般人常常烤焦或是不熟，但你拿捏得真好。」

稱讚完后，狄亞衡隨即招手喚來服務生，他拿起菜單迅速點了好多道食材。

「剛點的都是我愛吃的，你要負責烤好。」

李泠泠瞪著一臉「付錢是大爺」的狄亞衡，本想丟下手中的夾子一走了之，但想想，這動作想必會引來隔壁桌更多的議論跟猜測。

算了，她還是順從一點好了，反正只是烤肉而已，今晚就讓他過足當大爺的癮吧。

女人啊，天生都有想當壞女人的慾望，而壞女人的大本營就是女生廁所。

吃到八分飽，李泠泠到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當她穿好褲子準備走出廁所隔間時，聽到有人進到洗手間的開門聲。

很湊巧的，進來的正好是范薇琪跟她兩名好友。

李泠泠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便停下開門的動作。

她們在鏡子前整理儀容，順便使使壞女人的伎倆。

「那個李泠泠不是很不合群嗎？我以為她今晚不會來了，沒想到她那麼厚臉皮。」好友A率先開炮。

唉，聽到自己被抨擊，李泠泠無言的輕嘆，為什麼她會遇到宛如肥皂劇般的場景呢？

現在她也出去不得，只好無聊的往馬桶蓋上一坐，等外頭的人批評完。

「想說孤立她，讓她自己烤自己吃，沒想到她還挺自在的，真是嘔死我了。」

這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便是－－你想看別人出糗，偏偏他卻怡然自得，快樂似神仙。

李泠泠很想笑，她想對這位學姐說，就已經知道她性格孤僻了，故意冷落孤立她這招是無效的。

「最嘔的是，會長來了以後還直接往她那兒坐，吃著她烤的食物，看到那畫面，我簡直氣炸了。」

范薇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想直接將她的脖子給扭斷般怨恨，讓李泠泠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脖子，吞了吞口水。

自從她不小心發現狄亞衡的秘密，衰運就開始。

以前，她孤僻的性格的確不討人喜歡，但跟同學的相處上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但現在，她竟然莫名成為別人背後抨擊的對象，儼然變成狐狸精的角色，她也太冤了吧。

「我看，我們得想辦法整整她。」

「怎麼整？」

喂喂，外頭的三位學姐，你們扮演壞女人角色也太盡責了吧。李泠泠聞言，額上冒出三條黑線。

批判抨擊她也就算了，她們竟然還要整她？

這都該怪那該死的狄亞衡，要不是他，她現在也不用呆坐在廁所里，聽著別人要如何整她。

最後外頭的三個學姐決定趁她不注意時偷渡她桌上的飲料，在裡頭吐口水。

呃，這整人的方法雖不至於罪大惡極，但也夠噁心的了。

李泠泠確定自己一點都不想喝到被吐了好幾口口水的飲料，心想，自己該如何遏止學姐們的奸計呢？

也許她可以……

李泠泠從馬桶蓋上起身，打開廁所門。

砰地一聲，她現身了。

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梳頭髮、補妝的三個人透過鏡子跟她對上眼。

看到自己抨擊且想惡搞的對象突然出現在身後，三個學姐下巴都掉了，久久都收不回來。

李泠泠倒是自在多了。她走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洗手，之後拉出一旁的紙巾擦拭，整個過程中三位學姐驚駭的表情都沒有變過。

她們像是三尊石化的人偶，那模樣真的很好笑。

走出洗手間前，李泠泠故意板起臉回頭，用陰沉的口吻撂狠話，「如果你們敢在我的飲料里吐口水的話，我會要你們全部給我喝下去！」

這話，效果很大。

只見三名學姐頓時花容失色，拿在手上的梳子都掉了還不自知。

李泠泠很滿意她製造出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