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受歐淮慘無人道的「推拿極刑」之後，白琉璃連續三天下不了床，像只垂死的天鵝般，掛在床上哼哼唧唧。

她認為唐磊一定是挾怨報復，趁著她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惡整她，讓她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個卑鄙的偽君子！

她像團泥似的在床上癱了三天，開始覺得很無聊。

唐家的人真是冷漠，看她卧病在床也不會帶些鮮花素果來探望一下，更不用說花點時間陪她聊八卦了。

真的好無聊喔！

她拿著遙控器把電視所有頻道都轉過一遍，還是沒找到什麼有趣的節目，她懶懶打個呵欠，關掉電視。

算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乾脆來睡個回籠覺好了。

她拍松枕頭躺下來，才過了三秒鐘，電話鈴就響了。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該上班的去上班了，該上學的也去上學了，屋裡除了她沒有其他人，琉璃只好奮力爬出被窩到一樓去接電話。

「喂？」聲音無力。

「是我。」

居然是唐磊！他怎麼會打電話回來？

因為太過驚訝，琉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擔心你『出意外』所以特地打個電話慰問。」

哼，就知道他不會說出什麼好聽話！

琉璃沒好氣的回道：「喔，真是多謝！不過讓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一根頭髮也沒少。」

因為腰痛未愈，她此刻站立的姿勢活像是便秘多日，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葯吃了沒？」不知道為什麼，唐磊的嗓音透過電話顯得更醇厚，害她的心小鹿亂撞。

「吃……吃過了啦。」她吐了吐舌，在背後偷偷交叉食指與中指。

反正他也看不到，呵！

「真的？」充滿懷疑的語氣。

「真的啦！」

「我回去檢查藥包，要是沒少，我就親自押著你去歐淮那邊報到。」

啊啊，那等一下掛了電話不就得立刻去毀屍滅跡？

「我也會順道檢查垃圾桶，」像是摸清了她，唐磊又補上一句，「所以你最好不要耍花樣。」

討厭！

難道家裡裝了監視器？這傢伙為什麼可以看透她？

「午餐記得吃，回籠覺別睡過頭。」

連這個他也猜得到……

「唐磊，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屋裡裝設針孔？」不然，哪有人可以猜得這麼准？

話筒彼端傳來低笑，那聲音十分吸引人，害她不禁臉紅。

「不必那麼麻煩，對我來說要推斷出單細胞生物的行為，比吃大白菜容易。」

電話彼端傳來三秒鐘的沉默，然後火山爆發——

「唐、磊！」

他竟然拐著彎罵人，找死！

「啊，佔用洗手間的人出來了，我收線了，拜！」

她來不及反應，唐磊已瀟洒收線。而話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像是嘲笑，更是引發她熊熊怒火。

琉璃憤恨的用力掛掉電話。

「可惡！居然拿我當殺時間的工具！」而且還是在等廁所的時候！

她本來還暗自竊喜，以為他突然間轉了性，變成好人了咧！

誰知道他死性不改，照樣把要她當工作閑暇的消遣……

唉，誰敦她誰不好惹，偏偏在一開始惹毛了他。

琉璃踩著不爽的腳步往樓上走去，沒想到電話鈴又響起。

一定是唐磊！

只是這次他不知道又想玩什麼把戲？

她不想鳥叫囂的電話鈴，但來電者不屈不撓，與琉璃比賽意志力，看誰先舉白旗。

結果，是沉不住氣的琉璃先投降。

她劈手接起電話，就是一陣狂吠：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唐磊，別以為這樣耍人很好玩，我管你現在是在等廁所還是沖馬桶，本姑娘沒耐心陪你耗！」

痛快吼完，她卻沒聽見任何回應。

一滴心虛的冷汗，從琉璃的額角冒出來。

「喂？是……唐磊嗎？」

「緒方琉璃！」

琉璃嚇得跳起來。

「歐多桑！」怎麼會是老爸？

「你居然真的給我跑到台灣去！」緒方一朗在電話的那頭暴跳如雷，幾乎要掀翻屋頂。

琉璃訝異的張了好幾次嘴，最後找回自己的聲音：「歐多桑，你……你怎麼有唐家的電話？」

「我從你寫給你媽的信里找到的。」別以為可以瞞過他雪亮的眼睛！

琉璃低呼：「你偷看！」

「少啰嗦！比起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跑到台灣，我只不過是偷看一封信而已，有啥大不了！」緒方一朗替自己開脫完，不忘炮轟女兒一頓：「你自己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還是要你老爸我，親自到唐家逮人？」

「哇……歐多桑，不要啦！你不要來啦！」琉璃急急解釋：「我在台灣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現在真的走不開嘛！」

「胡說八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台灣搞什麼名堂，咱們緒方家可是清白人家，你這樣……這樣……」緒方爸爸不知如何啟齒，最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那個男人真的有這麼好嗎？值得你追到台灣去？」

「什麼男人？」琉璃一頭霧水，「歐多桑，你在說什麼啊？」

「你不用隱瞞，我什麼都知道了。」

此時，他手上拿著一張相片，照片里的男人雖然有一副俊美無儔的皮相，但閱人無數的緒方也看出他有一雙鷹隼般的眼，他的確不是泛泛之輩。

他不得不承認，女兒的眼光……還不錯。

「我只是想不到，你會放著拓也不要，而獨鍾唐家長子。」

唉，就像他，還不是違抗母命娶了個台灣老婆，總歸一句——家學淵源啊！

這麼一想，女兒為追情郎不遠千里跑到台灣的舉止，似乎就不那麼欠揍了。

「你說我獨、獨鍾唐家長子，唐磊？」琉璃差點沒被口水噎死。「歐多桑，你是不是想像力太豐富了？」

她不被唐磊整死就謝天謝地了，還喜歡他勒！惡……

「唐老師的太太已經把一切情形都告訴我了。」

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古板，只是有點受傷——女兒心裡有意中人了，卻不敢告訴他！

唉，真教人傷心。

琉璃倒抽口氣，「唐老師的太太！？」

等等！

他說的該不會是Hitomi首席設計師——商素織吧？

傳說中她年齡如謎，艷冠群芳，號稱是時尚界的鐵娘子，連大股東都要敬她三分

像那樣的大人物怎麼會在這件事插上一腳？她到底跟老爸說了些什麼呀？

「你繼續打你的迷糊仗，不過我心裡可是雪亮得很。」緒方一朗心裡咕噥了幾句后，內心掙扎許久，最後不甘願的緩下聲音。「好吧，你就繼續待在台灣吧！我會打電話聯絡你舅舅阿姨，讓他們照應你，還有……」他尷尬地咳了幾聲，「你媽要我轉告你，她說她很滿意唐磊，叫你一定要把到他，別拱手讓人了。」

琉璃倒抽一口氣。「叫……叫我去把唐磊……」媽有沒有搞錯？

「你們是不是誤會——」

「好了，國際電話很貴，好好照顧自己，就這樣。」

喀的一聲，緒方也不管女兒有什麼話要說，逕自掛了電話。

「摸西摸西，歐多桑……」可惡！琉璃火大的甩上電話。

啊……氣死了！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看不懂現在在演哪一出？

討厭！本來困得要命，被這些人一鬧，瞌睡蟲全都跑光了，連腰……

咦？腰竟然不痛了！琉璃詫異的摸著腰部，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沒想到歐淮那個庸醫，居然還有兩下子……

她的傻笑在看見嬌懶的蜷在單人沙發，悠閑口叩嘗伯爵紅茶的唐薇時，僵在嘴角。

她……她什麼時候出現的？

唐薇緩緩地放下杯子，對她展露足以顛倒眾生的親切笑顏。

琉璃搓著雙手，陪著乾笑——雖然她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唐薇，你……你坐在這兒多久了？」

「噢，」美女又啜了一口芬芳紅茶，這才笑容可掬地回答：「我是在聽見你說要去把我哥那一段時，走進來的。」

琉璃聞言，立即慌亂的解釋：「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對唐磊沒有不良企圖，請你千萬不要告訴他！」

要是被他曉得了，她一定會被他面帶微笑的活活整死！

「好的，就當是秘密，我絕不會說出去。」唐薇舉起兩根白皙手指，「我保證。」

原來這個家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兩兄弟一樣難相處。琉璃霎時心中有著滿滿的感動——

但，她實在是放心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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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很多有著戀母情結、戀父情結的人，這本來與白琉璃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偏偏唐家有人有著嚴重的「戀兄情節」，於是從那一天開始，琉璃莫名其妙的成為某人的眼中釘。

「好渴喔，有沒有什麼喝的？」

唐薇昨晚去走秀，工作結束后又去慶功宴，玩到破曉時分才回來，洗過澡后原本要上床睡覺的，卻因為乾渴而睡不著，於是披上晨褸到廚房去找飲品。

正忙著打理早餐的琉璃闈百，興匆匆的把爐火關小，打開冰箱，展示她的購物成果，

「我買了很多飲料喔！有檸檬汁、有可樂，也有咖啡歐蕾，如果你想喝點熱的，也有新買的玫瑰花茶和大吉嶺茶包，你喜歡哪一種？」

「有沒有海尼根？」

「啊……沒有耶！」

這麼早就喝啤酒，似乎不太好吧？

「沒關係，我喝水就好。」唐薇在水龍頭下接了一杯逆滲透的水，衣袂飄飄的回閨房。

過了一小時，唐薇又下樓了。

「我餓了，有什麼可以吃的嗎？」

差點在餐桌旁睡著的白琉璃立刻跳起來，熱心的介紹桌上的菜色。

「我烤了幾片吐司，想吃甜的話可以抹上果醬或奶油，想吃鹹的可以夾煎蛋和培根。對了！我還煮了皮蛋瘦肉粥喔，很營養的。另外，我還煎了魚，可以配飯吃，再搭配味噌湯就是日式早餐了，你想吃哪一種？」

唐薇思考許久后，說：「有沒有燒餅油條？」

「呃……」

「沒有嗎？」

琉璃垂下雙肩，「沒……沒有耶。」

怎麼挑那種她沒做的嘛！

「噢，那沒關係，我待會兒叫磊載我去晶華吃Buffel，就不麻煩你了。」婀娜身影再度離開廚房，只留下Chanel的優雅香水味。

琉璃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唐薇，競招致女王如此不屑的對待。

琉璃幫自己盛了一碗味噌湯，然後一面喝湯一面回想——

打從她踏進唐家那日開始，始終對她採取敵對狀態的是老三唐峻。

他的冷嘲熱諷讓她彷彿到三溫暖走一遭，還要不時承接他三不五時丟來的冷箭，反應不夠快還會被射成刺蝟。

而最小的小蜜，奉行「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語言」，對她十分客氣，就連她佔據了她的勢力範圍——廚房，她也不會為此討伐她，算是唐家唯一稱得上對她友善的人。

至於唐磊就不用說了，那個心眼比螞蟻還小的男人，好像不玩死她誓不為人，只因為她害他當眾挖鼻孔，還拐走了他的機票，就記恨至今。

如今，唐薇也加入整人行列，但可悲的是，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哪裡得罪她。

唉，看樣子，她接下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想到這裡，她沮喪得想去撞牆了。

嗚嗚，要是早知道唐家是龍潭虎穴，她才不會巴巴的跑來呢！

「就算湯很難喝，也不必掉眼淚吧？」

來了！

這低醇的聲音和削人不嘴軟的口氣，一聽就知道是唐磊！

琉璃憤慨地瞪他，「我是被我自己的手藝感動好不好！」

唐磊挑眉，看著那碗混濁的東西，對她的做菜天分再一次發出嘆息——上帝！她到底是怎麼糟蹋那些食材的？

琉璃在一旁觀察唐磊的表情，半晌后得到一個錯誤的結論。

「其實你很想來一碗吧！」

唐磊冷靜的澄清：「不，沒有那回事。」

琉璃大神經地拍著他的肩膀，哈哈笑著，渾然沒感覺對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必客氣嘛，想吃的話就說啊！」

唐磊嘴角扭曲了下，「你真的誤會了。」

她早該想到，唐磊只是在硬ㄍ一ㄙ，身為一家之主，他不能隨便泄露出情緒——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到現在才想通！

為了彌補自己的疏忽，琉璃立刻盛了一大碗公的味噌湯，不計前嫌的招呼他：「來呀，我剛做好的，趁熱喝吧……」

唐磊不等她端來，人已經走到玄關。

琉璃立刻追到玄關，捧著那碗湯拚命推銷，渾然不覺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推銷員。

「來嘛，你喝一口看看，不騙你，用札幌的味噌煮湯，真的很好喝喔！」琉璃把湯端到他面前。

「不用了，我不餓。」唐磊把湯推了回去。

「味噌湯含有豐富的維他命B群，對身體很好喔……」她不屈不撓的又推給他。

唐磊的耐性差不多被耗光了，當她又一次推來時，他冷漠地轉身，湯碗撞上他的手臂，當場打翻。

唐薇換好衣服下來，正巧看見自己從歐洲買回來的腳踏墊，被味噌灑得面目全非，立即駭然慘叫：

「啊，我的葛布蘭織毯！」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琉璃慌張的解下圍裙用力擦，沒注意到四濺的瓷碗碎片，下一秒立即發生流血事件。「好痛！」

「你到底在幹什麼……」唐磊陡然變了臉色，用力的把她拉起來，「別擦了！」

她被唐磊風雲變色的臉嚇到，「可是——」

「能不能請你停止製造混亂？」

唐磊的話像一巴掌，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光。

看見她手上的傷口還在滴血，但她卻獃獃的仿彿沒有感覺，怒火毫無來由的燒得更熾。

「你不要再碰這些東西，待會兒小蜜起床讓她來處理，你只要好好打理你的傷口就行。」

「但我可以處理……」

她微弱的抗議立刻被唐磊森冷的語氣打斷。

「我說了讓小蜜處理，你沒聽懂我的話嗎？」唐磊的眼眸從未如此冷冽無情，「或者，需要我重複第三次？」

琉璃臉色蒼白，僵立原地。

打從她出生至今，她從不曾覺得如此難堪，她簡直像是垃圾一樣被嫌棄。

不管她有多努力，她始終被當成一個不受歡迎的局外人，就算她一直抱持著奉獻的熱誠，也沒有人在乎過她的心意。

唐磊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像她突然變成了隱形人般。

「唐薇，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就走吧。」

唐薇與唐磊繞過她走出玄關，大門當著她的面關上。

被留下的琉璃，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此刻她覺得好孤單。

或許，她不應該來的！

唐峻說得對，他父親與母親離婚後，就再也不曾回台灣，她與唐老師之間的協定，在他們的眼中什麼也不是，也沒有人在乎。

儘管最後她死皮賴臉的留下來，而且努力的想完成唐老師的託付，但是她努力到現在的結果是什麼？

唐家的人根本一點都不領情！琉璃心頭酸酸的，卻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心裡有一道小小的聲音對她說：回日本去吧！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你能做的了。接著，琉璃擠出一個落寞的笑——或許，是她回日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