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家客廳里，氣氛凝重。

唐薇、唐峻、丁維、小蜜四個人一字排開的坐著，面對視線自始至終黏在報紙上的唐家大家長。

沉默許久，唐峻首先打破沉默。

「聽說，琉璃回日本去了？」

「嗯。」報紙後面傳來應答。

小蜜也忍不住問道：「是大哥要她回去的？」

「嗯。」

沉不住氣的唐薇從沙發上跳起來，

一把抽掉唐磊手上的報紙。「老天！你幹嘛要這麼做？」

唐峻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的說：「雖然她的廚藝跟小蜜比是糟了點，外型和大姊比是差很遠，可是她的心腸還算不錯，我們不是都同意她是未來的大嫂人選了嗎？」

報紙被抽走，唐磊只好倚入沙發中，揉揉酸澀的眼。

「我和她不適合。」

「哪裡不適合？」丁維也不落人後的發表自己的感想，「像她那樣脫線的女人，跟你這種心思細密的男人最速配了，你們根本就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

唐磊瞪了未來的妹婿一眼，「我還真是謝謝你了！」

唐薇心急地追問：「哥，你們到底是發生什麼問題？周末之前你們不是都處得好好的嗎？怎麼才短短兩天，就弄了個勞燕分飛的下場？」

自從琉璃挺身保護她之後，唐薇就百分之百力挺琉璃，一心一意要把她跟大哥送作堆，所以，她才下令弟妹們凈空唐宅，留給那對情人培養感情。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們竟然在短短兩天內就宣告分手，白費了他們的一番苦心！

面對弟妹們的逼問，唐磊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

走人！

唐薇簡直不敢相信她最崇拜的兄長，竟然會用這種方式逃避。

「我討厭現在的大哥！」唐薇突然開口，她激動的語氣使唐磊停住腳步。

小蜜擔憂的扯扯姊姊的袖子，好怕他們吵起來。

「別拉我！」唐薇豁出去了，「我最崇拜的大哥不是這種遇到困難就退縮的男人，你讓我太失望了！」

丁維看情況不對，也加入勸架。

「唐薇，你冷靜一點。」

唐薇連甩都不甩，她握緊粉拳，對著唐磊的背影喊道：

「你回答我啊！」

唐磊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與唐薇對視。

此時唐磊的表情與平時的溫煦斯文完全不同，他的薄唇緊抿，眼中有著壓抑的痛苦。

「你想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分手是嗎？那我就告訴你吧！」唐磊一字一字地從牙縫中吐出：「她該死的根本就不愛我，她是為了要報恩才到我們家來的！」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陷入死寂。

「這就是真相，現在你們滿意了吧！」說完，唐磊冷著臉往樓上走去。

「不可能！白琉璃不可能會說這種話！」唐薇突然開口。

唐磊的手緊握住樓梯扶手，聲音充滿疲憊，「唐薇，我不想再談這個問題。」

唐薇卻不容許他逃避，她跑到唐磊面前，捉住他的肩膀。「她到唐家只是為了報恩，這是她親口對你說的嗎？」

「是她親口說的，不過不是對我，是對她的日本朋友。」唐磊的臉色比冰更寒冷，「我相信我說得夠清楚了。讓開，唐薇。」

他強硬的推開唐薇，不讓任何人阻擋他上樓。

唐薇看著兄長那孤傲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眼眶一陣潮濕。

接著，她衝動地對著他喊道：

「她愛你！不管你信不信，她告訴過我，在這世上她最愛的人就是你，就算是面對我也當仁不讓！」

砰地一聲，唐磊將房門關上，隔絕所有人的聲音。

但是唐薇不肯死心，她追到他房門外，對著關在房裡的唐磊喊道：

「如果你真的介意這件事，為什麼不當面和她談清楚？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啊！就算她來唐家只是為了報恩，但如果你是真心喜歡她，那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沒把握讓她愛上你嗎？」

唐薇的話，彷彿是一記重槌，狠狠地敲醒了他。

是啊！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弄清楚？

他對她是認真的，就算她是抱著報恩的心情來到唐家又如何？他可以改變這樣的狀況不是嗎？

唐磊想起琉璃哭泣的模樣，他驀地發現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

如果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報恩，那麼，在他拒絕她時，她怎會哭得如此傷心？

老天！他真是一個大白痴！

唐磊猛然打開房門，將門外的唐薇嚇了一跳。

「大哥？」

他的手上拿著護照，難道……

「我要去日本。」

他衝下樓，抓起衣架上的大衣就要往外沖。

「等等！」唐峻也穿上衣服，「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突然，丁維在一片混亂中開口：

「唐磊，你知道她家的地址嗎？」

唐磊猛地停住腳步。該死！他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丁維笑了，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名片給他。

「雖然我一直待在北海道分公司，但是接管東京的事務所之後，我常聽見一個叫田中靜子的女孩談起白琉璃，我想她應該是白琉璃從前在東京事務所工作時最好的朋友，她會告訴你她住在哪裡的。」

唐磊接過那張名片，拍了下丁維的肩膀。「謝了！」

「這是答謝你沒為難我與小蜜交往。」他眨了下眼，「快去吧！一路順風。」

唐磊與唐峻離開后，小蜜問丁維：

「你之前就認識琉璃姊了嗎？」

「也稱不上認識，只是看過她資料上的照片而已，其他的事都是從你父親那裡聽來的。」

唐老師他經常稱讚琉璃，在病中時，也曾對我提過他一直希望琉璃與唐磊在一起，我只是順手幫點忙而已。」

小蜜微笑地問：「哥哥和琉璃的戀情會有好的結果吧？」

「嗯，當然。」

他相信，這一次，他們都不會再錯過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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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日本，是最美麗的季節，東京都里的樹木都抽出新綠，粉嫩的櫻花盛放，在風中輕輕搖曳著。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計程車上跨下來，站在一幢民宿前。

「是這裡？」他回頭趴在車窗上，再向司機確認一次。

「是這裡沒錯。」司機向他保證。

「謝謝。」他點點頭，起身讓車子離開。

原來，琉璃家是在開民宿的。

東京千葉縣內，有一個最有名的觀光景點——東京迪士尼樂園。

每年前往迪士尼樂園的遊客數以萬計，因此干葉縣內飯店林立，規模較小、較有日本風味的民宿也不在少數。

唐磊站在日式乎房前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才步入屋裡。

「歡迎光臨！」一名穿著和服的中年美婦迎上前來，笑臉迎人，「請問您是要住宿嗎？」

「我……」他溜了一眼屋內，沒看見琉璃，感到有些失望。「對，我要住宿。」

「好的，請到這邊辦理登記。」

唐磊在櫃檯上填寫住宿資料，心中盤算著該如何啟口，因此他沒注意到當婦人看見他的名字與國籍時，眼中掠過一縷詫異。

「你叫唐磊？」她用極為標準的中文問道，「請問名建築師唐振堯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家父。」唐磊望著婦人那張與琉璃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大膽猜測：「請問您是不是琉璃……不，緒方琉璃的母親？」

婦人點了點頭，心中有幾分明白他來到日本的原因。

「你到這裡來，是為了見琉璃吧？」她直截了當地問。

「是的。」唐磊慎重地回答。

他這趟來日本，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面對琉璃的家人，只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麼措手不及的情況下。

他不知道琉璃的母親對他們之間的事情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她心中有何觀感，他只知道——

能不能順利見到琉璃，就要看這位美婦人肯不肯放行了。

琉璃的母親收好登記資料，從櫃檯後面繞出來，「唐先生，請跟我來，我帶您到您的房間去。」

看樣子，她似乎沒打算讓他們見面。

唐磊有些失望，但他不敢有異議。

拎著他趁著候機時間在機場採買的簡單行李，他尾隨著婦人往屋後走去。

緒方家是典型的日本老式房屋，房間只有十間，但是全都窗明几淨，一些細微處的布置更是溫馨又帶有巧思，讓人不禁想放慢腳步佇足欣賞。

婦人帶他到和式房間前，拉開拉門，向他介紹道：

「這是您的房間，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如果您想泡溫泉，地下室有男女分開的大眾池。

如果另外有什麼需要的話，請隨時吩咐一聲，我們會為您準備。」

唐磊很想問她能不能讓他與琉璃見一面，但是他轉念一想，反正他將在日本待上一星期，也不急在這一時，於是就忍住沒有開口。

「謝謝您。」

「不客氣。」婦人帶上拉門，隨即退下了。

唐磊打開行李，正想進浴室沖個澡，門外又響起了木屐聲。

那聲音在他的門外停下，然後他看見一個身影跪坐在門外。

「抱歉，打擾一下。」

「請進。」

紙門拉開，一個穿著粉色櫻花和服的女孩，端著一壺熱茶與毛巾進來。

「旅途辛苦了，請喝杯茶消除疲勞……」

「琉璃！」

猛然聽見朝思暮想的聲音，琉璃訝異地抬頭，看見她幾乎不敢奢求能再見到的俊顏。

「唐磊……你怎麼會——」因為太過震驚，她甚至失手打翻托盤，熱茶全潑在她的手上。「啊，好燙！」

「該死，快過來！」唐磊爆出一聲低吼，立刻拉著她到浴室里，打開洗臉台上的冷水沖洗她發紅的手背。「很痛嗎？」

「很痛。」她眼角帶淚地點頭。那壺茶可是有一百度以上的高溫哪！

「怎麼那麼不小心？要是燙掉一層皮怎麼辦？」他拉著她的手在水龍頭下沖洗十分鐘，然後用一條濕毛巾將她的手裹起來，然後抱她到座墊上坐下。「你待在這裡，我去問問你媽有沒有治療燙傷的軟膏。」

「我這裡有。」她從寬大的衣袖中摸出一個小盒子。

唐磊皺了皺眉，取過盒子，旋開盒蓋，不意外的看見軟膏已被挖得坑坑疤疤。

「你一定常燙傷吧？」不然正常人怎麼會隨身攜帶這玩意兒？

琉璃漲紅雙頰，別開小臉，有些賭氣地道：

「要……要你管！」

唐磊無奈嘆笑一聲，用食指沾取軟膏，移開她手上的濕毛巾，輕輕的在燙傷的部分塗開。

琉璃默默的看著他體貼的舉動：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回到日本以後，她沒有一天不想念他，可是只要她想到他說的狠心話，她就會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不爭氣的躲在棉被裡頭哭泣。

她以為他們之間就這麼結束了，她也告訴自己必須慢慢把他忘掉，幸好拓也每天都來看她，拉著她去看電影、打小鋼珠，使她覺得日子沒有想像中那麼難挨。

只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拓也向她告白了，雖然現階段她無法給他任何回應，但是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不管要花上幾年，她總會忘掉唐磊。

可是，就在她下定決心之後，他卻出現了！

為什麼他要來日本呢？

明明是他不要她的，不是嗎？

「好了！」他蓋上軟膏盒蓋，遞還給她，「再擦幾次葯應該就沒事了。」

「謝謝。」她道了謝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到門口的碎瓷片還沒有清理，她站了起來，「我去拿掃把……」

「琉璃。」他從背後抱住她，下顎緊貼在她的臉頰邊，那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憐惜、說不出的深情。「我想念你。」

驀地，一股淚意沖入眼眶，但琉璃極力隱忍，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好自私！」她哽咽道：「我都決定要忘掉你了，你才說這種話來動搖我！」

「我不准你忘掉我！」他摟緊她，像是守財奴抱著心愛的珍寶，「你忘了你說過喜歡我？難道那些都是假的？」

「你還敢提那件事！」傷心往事被觸動，她憤怒地在他懷中掙扎，「我是說過我喜歡你，但是你的回應是什麼？你說你不需要我的喜歡！你根本就不稀罕我的感情不是嗎？為什麼我不能把你忘掉？難道我要永遠記住你的無情，帶著你給我的傷過一輩子，好滿足你的虛榮嗎……」

說到最後，委屈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沿著臉頰不停滴落。

他緊抱著掙扎不停的琉璃，絲毫不肯放鬆。「琉璃，我從來就沒有不稀罕你的感情。」

「你胡說！」

「是真的！」他將她轉過來面對他，黑懼玉般的眼眸，直直的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之後，你就住進了我的心裡，從來沒有離開過。」

琉璃感到一陣震顫。唐磊的告白，是她這輩子根本不敢奢望的美夢啊！

「你不用說這種話來安慰我，反正我已經……」

「琉璃！」唐磊捧住她淚漣漣的小臉，俊美的臉上寫滿了認直（，「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怎麼會讓你在唐家住下來？你真的以為是我爸那張鬼字條嗎？」

「我……我怎麼知道？你明明拒絕了我的感情，現在又告訴我，你從一開始就喜歡我……唐磊，我無法相信你！」

她傷心而無助的模樣，使唐磊很心痛。

他也注意到，回日本之後的她，比在台灣時瘦多了，也蒼白多了。想到這些都是他造成的，他幾乎無法原諒自己。

「好，讓我告訴你，那天在海邊為什麼我會拒絕你。」他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淚，望住她迷濛的淚眼，輕道：「那天早上，電鈴響起，你下去開門，去了好久都沒有回來，我因為擔心你，所以下樓去……然後我看到一個日本男孩在跟你說話，我聽到他問你為什麼要到台灣來，而你……你告訴他，你最崇拜的人就是我父親，他對你有大恩，所以不管他有什麼心愿，你都願意去幫他完成，所以你來到了唐家。」

原來他都聽見了！

難怪當她回房之後，他瘋狂的對她……

「我到唐家去，確實是為了報恩，但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心的啊！這跟報恩完全是兩碼子的事。」

「但是我……我以為……」唐磊苦笑一下，「我以為你對我好也是為了報恩，所以那天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時，我才會覺得那麼痛苦。因為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而不是為施恩的感情。」

「既然你以為我不是真心的，那你為什麼又到日本來？」她哽咽地問。

「我這趟到日本來，就是要告訴你——無論你是不是報恩，我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我會用我所有的愛來愛你，我會等待，總有一天，你將不再是為了報恩，而是真正的愛上我！」

「你這個傻瓜！你真傻！」琉璃被他感動了，她搗著小嘴又哭又笑，「如果你心中有疑慮，為什麼不向我問清楚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話讓我傷心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到日本告訴我這些，我很可能會恨你一輩子？」

「你會嗎？」

「我當然會！愛得越深，恨就越深啊！」

唐磊眼睛一亮，「那你是承認你愛我了？」

琉璃漲紅了臉，「你、你不要胡……」

不等她說完，唐磊圈住她的纖腰往懷中一帶，低下頭吻住那雙他思念許久的紅唇。

琉璃先是發出模糊的抗議，最後癱軟在他懷裡，任由唐磊對她予取予求。

長吻過後，唐磊抬起頭來，凝視她嬌美的小臉，唇邊勾起一抹笑。「我可以把這個吻，當成是你原諒我的證明嗎？」

「你別得寸進尺！」她拍開他的大手，嚴正聲明：「我可沒說我會這麼簡單就原諒你！我還沒找你算讓我傷心這麼久的帳呢！」

「琉璃……」唐磊還想為自己辯解，但琉璃伸出小手，擋住他未盡之言。

「你要我原諒你也不是不可能啦！不過……」她斜眼看他，「要看你有沒有誠意啰！」

唐磊嘆了一口氣，他早該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的。

「說吧，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琉璃咧開一抹邪氣的笑容，「就像我當初到唐家去一樣，你就留在我們緒方家做牛做馬吧！」

唐磊當場覺得晴天霹靂。

這一招，實在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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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唐家收到一封唐磊從日本千葉縣寄來的信。

「快打開來看看，看大哥是不是成功把到琉璃了。」唐薇催促著小妹。

小蜜打開信件，四顆腦袋一同湊了過去。

唐薇、唐峻、小蜜、丁維：

從今天開始，我必須在緒方家服一個月的勞役，內容包括打掃、做飯以及鋪床（因為琉璃家是開民宿》。請代我向公司請假，我想把這幾年積下來的特休一次休完。另請通知速在美國度假的母親，告訴她一個月以後，她的大兒子就要舉行婚禮了，請她務必回來一趟。

唐磊

看完唐磊的信件，所有人都笑了出來。

看樣子，唐磊這次的追妻之行雖然辛苦，但還是有代價的。

他們唐家就要辦喜事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