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雪紛飛。
一行人走到這裡不得不將馬停了下來。
路面上此時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讓原本就崎嶇山路變得更加難走了。早已乾枯的樹枝此時被積雪壓得很低,突然「喀」的一聲響起,連樹枝也就此折斷了。
雪花仍然不斷密集地抖落著,眼前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空曠的山林里除了雪落下時那微弱的聲音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寂靜得有些可怕。
打斷這陣寂靜的是一陣踩著雪的腳步聲。一個人匆忙地從山路的另一端跑了過來,還來不及喘氣,就直接走到一位穿著淡綠色衣服的男子面前,神態急切的彙報著他剛才下山探查到的情況。
綠衣男子坐在馬背上,聽了一會,原來沉穩得沒有一絲表情的俊臉上,突然有些變色,他拉著僵繩下馬,然後對那個人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去請王爺決定。」
他緩步走到一棵千年古樹下面,古樹下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正背對他向著山崖的對面,動也不動地望過去。
「王爺,月龍已經回來了。」他說道。
「哦?」被叫作王爺的那人回過了頭,高挑的濃眉下是一雙漆黑得看不到底處的眼睛,薄而柔軟的唇邊掛著一絲淡淡的冷靜微笑。唐炎慈輕輕地拂去了落在裘皮披風上的雪,仍然淡笑著,「你的樣子看來有些不妙,琥珀。」
「嗯。」琥珀點了點頭,「可以通行的兩條路,我都已經找人探過了,一條是官道,因為泥石塌落而且積雪太深,被堵住暫時無法行走,另一條是連通兩邊山崖的一座索橋,不巧也正好斷了,據月龍所說,索橋是從中而斷的。」
琥珀皺著眉繼續說著,「若是現在清理官道,起碼也需要兩天的時間,而這雪看來一時是不會停止,更何況據我觀察,今天晚上極可能會有暴風雪。」
他們這次的行蹤比較保密,為了不太張揚,所以只帶了幾個親信在身邊,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因為人手不足而遇到麻煩。
「只是這樣?」唐炎慈深遂的黑眸向琥珀看了去。儘管臉上的笑容溫和得連這天地之間的雪也可以融去,可是琥珀卻覺得他的眼睛里連半點笑意也沒有。
所謂笑裡藏刀的人……大概可以在他的身上詮釋到極致了。
「當然不是。」琥珀輕嘆一聲,然後說道,「月龍說他從索橋那裡回來時,竟然遇到了安世清的手下。」
「安世清?」
「剛開始月龍不知道對方是安世清的人,只道還是這裡的山民,所以上前詢問些情況,結果卻被認了出來。安世清本人現在也正在這裡的不遠處的一個山莊之中,同樣也是因為這場大雪而困在此地。他知道王爺的下落後,便盛邀王爺前去山莊暫避一陣子。月龍不敢擅作主張,所以才急著趕回來聽候王爺的安排。」
「你是怎麼想的呢?琥珀。」唐炎慈淡淡地問他。
「月龍無論是在聖京或是出使別國時,都一直追隨在王爺身後,有人會認得他這並不奇怪。而且……我們今次出使羅國本是機密,安世清應該不會知道才對。」他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在頓了頓之後又說,「可是剛好道路被堵住了,剛好索橋斷了,剛好安世清也在這附近的山莊里。這麼多的剛好讓人不去懷疑也很難。」
與琥珀如臨大敵般的緊張完全相反,唐炎慈的臉上仍舊沒有絲毫變色,只在心中勾勒出了事情的一些輪廓。
父皇駕崩之後,三位皇子個個雖然都是人中之龍,不但相貌出眾,才幹手段也是各有所長,絕非常人所能及。不過麻煩的是,三個人里卻沒有一個對皇位感興趣。結果經過一番激烈的你推我擋之後,最終因為大皇子唐煜陽比其他兩個早生了兩年,所以才不得不被迫擠上了皇位。
登基那日,唐煜陽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在別人眼中卻自是別有一番威嚴,眾臣百官看了無不尊拜。
天知道他在頭一天晚上還跟另兩個皇子在皇宮後院里,將這個皇位當作皮球一般踢來踢去,甚至還差點大打出手。坐上這個位置他的感覺只有——不爽。除了不爽還是不爽。
而唐炎慈看著唐煜陽高挑著一對劍眉,一副極度不耐煩的模樣,聽著一個老傢伙哆嗦個不停,生性狂傲的他能夠忍到這種地步也稱得上奇迹了。看著看著,他是第一次笑得那麼輕鬆自然,不但是眼睛,連眉毛里飽含著笑意,開心得不得了。
當朝不過初定天下僅僅十餘年,很多的地方勢力仍然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況。當年一起隨同父王爭奪天下的兩位老將,在定得天下之後均被封作了地方藩王,擁有自己的土地與兵權。如今兩位藩王其中封作南安王的,其中一個經已去世,而另一個,就是北平王安世清了。
南安王去世之後,土地與兵權通通被唐煜陽收回,南安王的後代也全被調回聖京安置。如此一來,原本就不將新皇放在眼裡的安世清,也開始擔心自己的爵位被收回,近幾年暗自調動兵隊,還招攬了不少江湖人士,已有蠢蠢欲動之勢。
皇兄雖然對安世清的所作所為早有耳聞,只是在他真的有所動作之前,卻又一直抽不出空來處置。說穿了,那傢伙根本就沒有把姓安的當回事。
還沒去找他,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先找上自己。
唐炎慈笑了笑,有趣。
「王爺……」琥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頓了頓后又說,「我們此次出使羅國本來一切都是秘密行事,可是他卻處處算在我們前面,快了一步,可見是有備而來,我們當然小心為妙。」
雖然明知道他聽過後會是一臉等著要看好戲的表情,琥珀還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即使勉強清理了官道能夠下山,若是從水路回聖京,現在江里想必已經結冰,可若是從道路回聖京,這幾百里內都是安世清的地盤,而且都是山路居多。要是他真的有什麼動作,這一路上恐怕也是兇險萬分。更何況……我們又怎麼躲過今晚的暴風雪呢?」
「你愛操心的毛病還是沒改啊……」唐炎慈突然這麼說,顯然剛才琥珀說了那麼一大通之後,絲毫沒有影響到他。
「保護王爺的安危是我的使命。」琥珀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自己的佩劍,表情出奇的認真。儘管這句話已經從嘴裡說過了無數次,可每一次他仍然如同看待誓言一般認真。
唐炎慈轉過了身面對著斷崖,這是一處絕壁,與對面的一座山崖隔得並不算遠,恰好也是同樣是如同被刀斧齊齊削掉般的筆直。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看來,別有一份壯觀的味道。
「我問你。」唐炎慈緩緩開口,「安世清算得出來,今年的雪會比往早都要來得早嗎?」
「這個……」琥珀一陣猶豫。
他們從羅國回來之前就是因為耽誤了行程所以才選擇走山路,這樣便可以在江水結冰之前趕回聖京,卻沒料到今年的雪來得如此之早。
「這個世上誰都有算計不到的事,不是嗎?」唐炎慈淡然一笑,「而且琥珀你不覺得事情真的很有趣嗎?」
不知道為什麼,在琥珀看到唐炎慈微笑起來的時候,心裡莫名打了個寒顛,有點發涼的感覺。
「屬下知道王爺的意思了。」他低頭說道。
他們被困在這荒山雪地里畢竟是事實。
這也是眼前唯一可行的一條路。安世清的手下還在索橋處等候,張月龍則奉命再次前去與他們碰面。回來之後,身後跟來了好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年。不止是衣服而已,連他的皮膚也同樣顯得異常地蒼白,看起來非常纖瘦。長及腰的黑髮很隨意地扎作一束,髮絲輕柔,在陣陣風裡抖動著。
他緩緩地朝唐炎慈走了過來,待他走近時,唐炎慈看著他的臉時不由一愣,以他的閱人無數,還是要承認眼前這個少年確實漂亮得有些不真實。
純白的絲質長衫里是那纖瘦修長的身體,肩膀略顯得過於削瘦。如同精雕細琢出來般完美的五官,平靜深幽的星眸,包圍著的濃密睫毛,俏挺的鼻樑,嘴唇誘惑地柔軟。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強烈中性的感覺。
不屬於男人或女人,而是介於其中的那種飄忽冷淡的氣質。
連同他臉上的表情,也都像這漫天的雪一樣冰冷。
他一直走到了唐炎慈的面前,然後定定地站著。這時唐炎慈才發現眼前這個少年的身高竟與自己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沉默了一陣,只是琥珀在一旁皺緊眉頭強忍著不悅,要知道他就算是安世清的手下也不過是個下人,見了王爺卻不行禮下跪,這也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名字?」唐炎慈倒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只是繼續看著他問,似乎有些感興趣的樣子。
「上官影月。」少年回答道,聲音清澈柔軟。然後已經轉過身去,面無表情地說,「請王爺隨我來,沒有人帶路的話,是不容易找到雪落山莊的。」
雪落山莊嗎?
唐炎慈淡然一笑,跟了上去。琥珀則緊隨其後。
狹窄的小道圍繞著山峰盤旋而上,越到高處越顯得崎嶇陡峭,道路上已經完全被雪覆蓋,風大得令人幾乎站立不穩,雪花在狂風之中不斷舞動,一陣陣地冷得刺骨。饒是琥珀自小便開始習武,現在也被冷得有些吃不消。
那個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仍然走在前端帶路,如此單薄細瘦的身體上,卻只穿了件薄薄的長衫,風吹來將他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衣角隨著風向舞動著,彷彿在下一刻就要被吹走似的纖瘦。
他的腳步還是那麼如貓一般的輕柔緩慢,一直保持著不急不徐地走在眾人的前面。
一路的荒涼,直到接近山頂時才漸漸地有些起色,路旁多了不少的樹木,偶爾些許梅花夾在其中,或黃或粉的點綴著,為這遍野的茫白增添了幾分顏色。
上官影月接著很快便帶著眾人走進了一片很大的斑竹林之中,不明白為什麼,一走進來的時候就突然感覺不再那麼的冷了,連風也小了很多。林子之中寂靜得異常,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太過於寒冷,所以鳥兒們都躲了起來的關係,偌大的竹林里連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通常斑竹都比較的細,而這裡的竹卻都長得異常粗大,較大的幾乎有水桶口那麼粗的莖桿,出奇茂盛地生長著枝葉,濃密得連天空都快要擋住,所以竹林內的光線也顯得特別的低暗陰沈。
走在腳下滿地都是已經枯萎的竹葉,厚厚的鋪了好幾層。踩上去感覺很軟。隱隱透出莫名的詭異氣氛。
沒一會兒便已經走出了竹林,剛才還覺得大得可怕林子,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走到了盡頭。這時候站在林外只一眼便可以看見不遠處的一座莊園。從外面看去莊園的大門已經顯得有些稍微陳舊,淺灰色的青石磚,沒有講究章法地堆砌成半弧的形狀,牆頭的縫隙里露出了一點被白雪覆蓋住的苔草,與莊園的外表和諧地顯露出了時間走過的痕迹。
而正門牌匾上「雪落山莊」火紅的四個字格外惹眼,字跡蒼勁有力,行如流雲般洒脫,一看便是名家手筆。
唐炎慈的黑眸在牆縫裡的苔草上看了一下,又隨及移開。
安世清和他的一眾手下此時已經站在門外等候,唐炎慈以前對這個北平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而現在卻不得不仔細觀察起來。
安世清比他想象中的樣子還要更清瘦,在官袍外面披著淡青色的披風。鷹勾鼻,一雙眼睛犀利有神。雖然現在年紀已經快接近五十,半百之年,可是從外貌看去卻好像不過才四十歲。
在見到唐炎慈之後,安世清立即露出一副熱切的模樣,連忙上前「呵呵」笑道,
「三王爺肯大駕光臨,實在令舍下蓬蓽生輝啊,未能前來遠迎還請恕罪。」
「北平王何須客氣。」唐炎慈也笑了笑,擺出受驚的樣子。
「距離上次見到三王爺時竟然已經過了快四年了,真是讓老夫想念,今日我們有緣在此處一聚,待會一定還請三王爺賞個臉,我們也能好好地喝個痛快。」他那神情好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般熱情激動。
「我現在也正急著想要看看北平王的落雪山莊里,究竟是怎樣優雅的景緻呢。」
這句話其實不假,光看莊園的外面,唐炎慈就對這座落雪山莊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好感,那種清雅脫俗還帶著些冰涼的感覺,倒是跟那位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有幾分神似。
想到這裡,唐炎慈不由向剛才上官影月站的地方望了去,卻發現此時他已經不見人影。沒有時間多想,安世清的寒暄接著繼續從耳旁傳來。
「那麼三王爺請進。」他低下腰伸出手掌指向門內的方向。
唐炎慈解下頭上的斗蓬,抖掉了上面已經積起的雪花,轉身向著安世清行了禮,然後舉步走進了落雪山莊的大門。雪落山莊內的優雅景緻的確沒有令他感到失望。
沒有什麼特別大或者說特別華麗的建築,整個山莊都是以隔開形式建成的園林。木橋旁邊淺淺的小河,地上長著很青的小草,小河旁邊彎腰垂下的柳條,輕輕地水裡打著轉,泛起輕微的漣漪。碎小石子鋪作的小路一路延伸,沒走幾步便是一個轉彎,而進入眼前的也變作了另一番景色。一切都像是並未經過任何刻意修飾,那麼的渾然天成。
最令人覺得驚奇的就是,此時天空仍然在下雪,而雪落到水面時,則像泡沫般的浮在水面上順流趟動。青草偶爾從積雪堆里冒出頭來,原本蒼白的世界下面,卻隱藏著如此春意盎然的生命力。堪稱奇觀。
雪落山莊大概也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一行人被接待到一個叫作「清影居」的精緻別館內,簡約而細心的擺設,讓人不由產生一種輕鬆舒適的情緒。
熱氣騰騰的巨大浴池裡,唐炎慈悠然地泡著澡。從水面裸露出來的上肢均勻結實,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脂肪。濕潤的黑髮從脖子上緊貼到胸膛,光潔的小麥色肌膚上每滴沾濕的水珠,都透露著性感。
多數的時候他是個樂於享受的人,不委屈了自己是他做人的首要原則。可連日來不停地趕路,加上被雪淋了一身的濕,那種寒冷而疲勞的感覺,實在讓人很不舒服。
琥珀就站在浴池的旁邊,看樣子已經換過了衣服。他仔細地看著四周,然後看著那個正一臉愜意的人說,
「熱水是從地底湧出來的,我真沒想到在這麼高的山頂上也會有溫泉。」
「你也發現了?」康炎慈平淡地答道。
「王爺……」琥珀嘆了口氣,面帶擔憂地說出了他心裡的想法。「如果安世清當真有心謀反,我們現在已經身處很危險的境地了。只是我到現在也想不透,他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其實一路上有很多次的機會,如果他叫人突襲的話,我們根本就沒有勝算。王爺剛才也看到了吧,那個叫作上官影月的少年,走了那麼久的山路,可是在雪地上幾乎沒有留下他的足跡!如此駭人的輕功,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果安世清的身邊全是這樣的高手,那麼他如果真的想要動手,又何必還要將我們引到此地來,這麼的費心思呢?」
「而且遠遠不止這麼簡單,剛才看到的許多事情都讓我感到不解。」說到這裡,琥珀的臉上不由露出恐懼的表情,「首先是那片竹林,不知為什麼走進去的時候,給我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那麼粗大茂盛的竹子,絕對不是正常的條件下會存在的。不僅如此,這座山莊內為什麼水會沒有結冰呢?甚至連草地也都還是綠色的,這麼寒冷的天氣里,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景,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啊。」
說了這麼多之後,琥珀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泡著澡,於是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
「王爺,我希望你能夠給我答案,你一定已經知道了什麼是不是?請我告訴我好嗎?」
唐炎慈輕笑著搖了搖頭,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你被一些表面的現象而蒙蔽了眼睛,先亂了陣腳而已,琥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概跟這個有著關係吧……」他用手指著浴池裡的水。
「水?」琥珀疑惑地看著他。
「是溫泉。」唐炎慈說道,「你知道火山嗎?」
「只是聽說過。」他的語氣已經由不安漸漸變得好奇,三王爺的博學多才,在聖京無人不曉,加上他的思維能力相當寬廣周全,處事手腕也別具一格地充滿魅力。所以近些年被皇上派到各國出使,惹來他本人的不少抱怨。
「這座山應該是曾經噴發過岩漿的火山,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改變了它的地質。由於土地里本來的溫度就比一般地方要高出許多,所以即使在寒冷徹骨的冬天,也可以長出青草和垂柳,小河的水也因此根本不會結凍。」唐炎慈向他解釋著,「而在這樣的山頂也會有溫泉,就是最好的證明。剛才我也觀察過了,雪落山莊雖然建在山頂,可是卻三面環繞著石壁,這樣一來風就不會那麼大,加上地質溫度的關係,在這裡就不會顯得太冷。因為你自小習武所以忽略了四周溫度上的改變,而我剛好不會武功,所以對於『一走到山頂就立即變得暖和起來』的差別就比較為敏感。」
「原來如此……」琥珀聽后陷入了一陣沉默。「那麼說來安世清他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這個目前我還沒有辦法給出一個答案給你。」唐炎慈背抵在浴池的石牆上,舒服地靠著,「正如你所說,即使現在我們勉強下了山,江水現在已經結冰,而若是從陸路回聖京的話,一路上幾乎都是山路,他要是真的要動手,我們一時又得不到援助,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是凶多吉少。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看清楚他真正的意圖之後再作決定。」
雖然琥珀自小就已經在王府追隨著他,此時心裡也免不了一陣的驚訝,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能將所有問題都想得如此透徹。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他突然又說著,「就是關於那個竹林,看起來雖然只不過是普通的林子而已,其實它是一個非常複雜,而且布置精密的八卦陣。」
「八卦陣?」琥珀聽后不由得驚叫出來。
「嗯。」連唐炎慈的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正因為如此,所以走進竹林的時候,讓人有裡面大得可怕的感覺,其實卻沒走一會就到了盡頭,更可怕的是布置這個八封陣的人,還利用了這座山頭所處的特殊地理位置,頭頂的枝葉遮擋住了天空不過是個幌子,其實只是為了讓人忽略一旦走進林子里時,光線就立即暗下來的感覺。那是一個很可怕的漩渦,稍有大意就再也不可能有回頭之路。剛才若不是那個叫上官影月的少年帶路,我們現在可能已經迷失在那片斑竹林之中,最後成為竹子的肥料了。」
「竹子的肥料……」琥珀低聲重複著,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陣的恐懼感向他襲來,「所以才長得那麼異常的粗大茂盛嗎?那麼可怕的竹林里到底困死了多少人?」
原本的不安更為加深了,雪落山莊三面都環繞著石壁,而下山唯一的一條路上,也被布置上了八卦陣。這麼說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機會,甚至連出去請求援助的那一點希望也宣告破滅了。
「安世清將我們引到這裡來,大概就是要我們在根本不可能逃走的困境之下,慢慢地看著我們走進他的陷井吧。」
「可惡……」安世清這次是擺明了一定要取他們的命。琥珀咬著牙握緊拳頭,他曾經發過誓要保護王爺的安危,他也一直默默地緊守自己的誓言。
可是現在,在他心裡是第一次泛出無能為力的感覺。難道他們真的要絕望了嗎?
「其實說來那個八卦陣也不是真的完全沒有辦法解破。」唐炎慈在欣賞完琥珀表情豐富的反應之後,終於不再繼續嚇他,「至少我就記得剛才走過來時的那條路。」
「是真的嗎?」琥珀還沒發現自己又被他戲弄,只是覺得喜出望外。
「當然我不知道這個陣勢什麼時候會被人改變,所以如果冒然進去的話,是相當危險的。如果能夠知道它陣眼在哪裡就好了,如此一來,這個八封陣反而還可以為我們所用。」
「可是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目前看來,我們暫時是安全的。」唐炎慈那薄而柔軟的唇角,勾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安世清一定準備了不少的好戲等著我們,又怎麼捨得現在就要了我們的命呢?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世上誰都有計算不到的事,不是嗎?」
琥珀終於明白為什麼上次在聽到同樣一句話的時候,會有渾身發涼的感覺了,他根本就完全享受在這種充滿了死亡的遊戲里!
「王爺你……為了這樣的刺激……即使危脅到生命也不害怕的嗎?」他猶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把話說完,「為什麼?」
「你錯了。」他說,「不委屈自己是我做人的首要原則,以後你可要記得。」
說完后他慢慢將自己整個人沉浸在溫泉的熱水之中,很是舒暢愜意,唯獨留下琥珀站在原地久久無語。清影居嗎?
唐炎慈想了起來,剛才走進這個別館的時候看到在屋外居然也有個小小的斑竹林。雖然一看就知道並不大,可是在整個雪落山莊里,這是唯一種著竹的地方。然後突然那個纖瘦的白色身影,接著很快地在他的眼前模糊地閃過。
美麗而且中性味十足的臉,平靜到沒有一點波痕的眼神,隨意抖動在風中的長發。淡淡地如同那清冷的月光一般讓人無法觸摸。
清影……
上官影月?